多日后 靖州知州府
江东看着坐在尊位的耶和:“王子殿下的意思,我们交不出来媚娘,这条例你们就不签?”
耶和惬意地把玩着一件匕首:“你们也可以这样理解,就是不知,忠义侯能否答应?”
落籽面不改色:“王子,我们已经探讨过许多次了,媚娘之人,我们的确不知身在何方,甚至名字都是王子告诉我们的。”
“那咱们辛辛苦苦商量出的这些条例,就作废吧。”耶和轻笑,
“如此,本王的姐姐也不用远赴千里之外,而你们就当是云游靖州了,尽情买些稀罕物件回大梁罢。”
落籽语气沉稳:“王子,国之大事,全凭一个不知存不存在的女人来决断,是否不妥当?”
耶和惊叹于他的脸皮,之前两人吵架,这忠义侯看着分明是知晓媚娘的样子,
如今倒装开了:“首先,媚娘若不是你们的人,本王把事情搞得这样大,她一定会主动来见我。
其次,媚娘若是你们的人,那你们既然敢把她派到本王这里第一次,又为何不敢把她派到本王这里第二次?”
落籽面色有些僵硬:“王子倒是耍上无赖行径了,你这是在逼那个叫媚娘的女子现身。”
耶和直言:“对,本王就是在逼她,逼你们。我不信你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她,
而且本王认为你忠义侯,最有可能知道,而江侍郎,一定知道!”
江东无话。
若不是耶和告知,他甚至都不知晓元青争的化名是媚娘,更不知耶和怎么就笃定他知晓媚娘了。
他分明什么都没做。
“本侯的确知道,但本侯也不知她现在下榻何处,仅限于知晓世上有此人。”落籽开始扯谎,
“我只在平京见过她一次,媚娘此人忠肝义胆,古道热肠,曾在平京铜驼大街散尽身上银钱,接济了一名身负残疾的女子,
可现在,我连她人是否身在云中都不知晓,此生至此也就匆匆一面,不甚相熟。”
这下除了江东,郑乌善等人的目光全汇聚在了落籽身上,眼神或多或少的都传达了一个意思。
你这小子还真知道媚娘啊?!
可耶和听罢,只轻笑于揭下了落籽的假面:“她自由,有主见,本王可以相信你的话,
不过既如此,那就拖着吧~本王会为你们备好爆竹,让你们在云中过个好年的。”
落籽深知此事再拖下去,元青争早晚得再见耶和,这不是他所期望的事情。
或者换句话说,他有些后悔:“王子让我们交人,我们的确交不出来。
不如王子与我比上一场,比什么由王子定,我若赢了,你们签字,我若输了,就帮着给你们找媚娘。”
江东瞪他一眼:“忠义侯!”
落籽充耳不闻。
耶和却悠哉悠哉如同看戏一般:“侍郎急什么,本王难道答应比了吗?”
……众人无话。
落籽再行攻击:“堂堂草原左屠耆王,难道还怕输给我一介文臣?这事儿传出去,只怕要人笑掉大牙吧。”
耶和把匕首收起来,随手丢给身后站着的乌力罕:“随便诸位说什么都好,哪怕将我说成缩头乌龟也行,本王就是不同你们比。
只要本王不让签字,媚娘就得出来见我,本王压根不用横生枝节,跟你们比什么文武。”
你们想办法去吧!
云中府官驿
此次开小会,落籽坐到了元青争身边。
佘祥珍赞叹道:“落籽郎君啊,没想到你如此厉害,还真知晓媚娘乃何人?还敢那么跟耶和王子说话,真是英武。”
江东神色淡淡的:“他若是真英武,就不该在耶和来的第一天反应那么大,搞得如今他硬问我们要人。”
这事儿可以怪落籽,但更可以怪元青争,但元青争犯的错,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晓。
郑乌善道:“不怪落籽郎君,耶和明显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毕竟他也说了,就算媚娘不是我们使团安排的,他也要通过我们使团逼她现身。”
邢正川攥拳:“我们几个大男人,连一个女子都护不了,反遭这匈奴人处处掣肘,真是窝囊。”
方肖安手覆剑柄:“不如我今夜偷偷潜入布尔玛寝卧行威胁之事,我不信刀架颈侧,他还敢不签。”
庞宠压住他的手:“十安将军,你有没有发现,你一到靖州不仅脾气压不住,脑袋还不好使了?”
“……我发现了。”方肖安泄气。
因着此举无异于刺杀,两国无战的情况下搞这一套,那就是想毁了和平。
曹抒满眼心疼地看着方肖安,拍了两下他的肩膀:“我回去一个字都不会说的,你在平京,依然是那个威风八面的守备将军。”
李烛接话:“不错,此法不可行,且不说成了他们匈奴人认不认,就说败了的话,两国邦交就算开了裂缝了。
人家连公主都要嫁过来,互市也做退步,以我主观来看,其实是我们更划算,要真捅出了篓子,我们不好担待。”
元青争顺着气氛开骂;“狗东西,耳朵不塞驴毛,脑袋不装浆糊,两国外交还搞上地痞手法了,他这不就是耍无赖?”
佘祥珍扑闪着眼睛:“可确实拿住咱们了,还是在媚娘身上下功夫吧,落籽郎君不是认得她吗?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联系一下?”
落籽生硬道:“无。”
音罢,屋内落针可闻。
元青争本来今日收到了周慕的回信,心情还不错,此刻只能叹口气:“我知晓如何联系。”
嗯?
霎时众人把视线全汇聚到了她身上,各个都像是有话说,又都像是在等着她的下文。
元青争开始圆谎:“媚娘,太行州开阳府人士,我从小在太行州生活,她便是我从武极巅买的护卫,就是白虎卫周护军出身的那个武极巅。
前些日子我扮作她的小厮,同她一起进了知州府,跟耶和王子作了个小交易,才得以顺利推进我们的公务。
由此我才与诸位道,我不能在耶和面前露脸,以防万一,怕他认出我来,晓得媚娘在扯谎,只能让落籽假扮成我,继续互市条例的谈判进程。”
邢正川惊诧不已,话也出口慢慢:“耶和王子,还真是,没找错我们哈……”
佘祥珍等人欲言又止,只有江东垂着眼皮。
看着那几双希冀的眼睛,元青争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你们明日都不要去知州府了,我会去找媚娘,让她再去见一次耶和,都散了吧。”
众人互相使眼色,眼珠频转。
翌日清晨,天光未盛。
元青争鬼鬼祟祟的要出门:“云中十里妆的掌柜买了个匈奴户籍,如今身份安全,
那套女装被咱们烧了,我得找她借一套,再涂涂面皮,寻个地方打扮一番,之后再去知州府。”
落籽给她披上氅衣:“郎君,真不用我跟着吗?”
元青争等他把绳结系好:“不用,你今日就到街上买一些新的皮毛毯子,换下我们马车里的那些,为返程做准备吧,
路上自己相中了什么就直接买,不用心疼钱财,此次带出来的银铤若你能全花光,我会很高兴。”
“唯。”
“对了,我昨日写给周子衡的回信,你今日记得帮我寄出去。”
门扉开了又关。
落籽心中无限悔恨。
但耶和之行为的确属于耍无赖,他就算当初表现的云淡风轻,事情也依然会发展到这一步……
待元青争来到靖州知州府的府门前,天已经蒙蒙亮了。
她以为通传之人会像上次一样把她领进去,却没想到耶和竟亲自出门相迎:“媚娘,你终于来见我了,外面冷,快进来,还没用早饭吧?”
元青争起手搭礼:“见过耶和王子,民女已用过饭,此番前来,是为着王子不让靖州王布尔玛在互市新条例上签字一事。”
上来就谈公务,可耶和见到她很高兴,并未不悦:“这么早,本王不信你吃过了,
就算不吃,我们也没必要在这里谈事情,寒天雪地,请与我到屋里去罢,地龙一直烧得很旺盛。”
“我曾在吉泰女郎面前信誓旦旦,不会对王子起心思,所以实在不好与王子同在一张桌上吃饭。”
元青争婉拒,但腹中确实空空,“倘若王子需要先用饭,我可以等,当然,若能把早餐匀我一点的话,那就更好了。”
欲将手伸进怀里掏钱,可匈奴衣襟与大梁衣襟相对,是左衽交领,元青争顺手掏半天没掏到兜里去,忙换左手掏银子:“我可以买。”
耶和轻笑,上前握住元青争的手,那一点点小碎银子就硌在两人掌心:
“吉泰已经离开我的住所了,我和她从没什么更深的关系,媚娘请放心与我共进早餐,还有,一顿饭而已,本王不至于请不起。”
元青争被他拉进门去:“什么,你把吉泰赶走了?!”
她到现在都还以为吉泰来云中的这趟,是为着与耶和相看并培养感情的。
耶和唇角一抽,却没解释此事:“合则聚,不合则散,本王也并没有赶,只是提了一下,她便高高兴兴地收拾行李走了,
大概在心底里也没真的看上本王,看上的是王子阏氏之位,当然,她走,也是我想请你留下来的一部分诚意。”
他还是想让元青争觉得“自己很抢手”,不仅是自己这个人,还有他这个人的伴侣位置——很高贵。
“……”元青争无话。
这吉泰着实有些太潇洒了,潇洒的让她有些瞠目结舌。
一顿早饭,元青争怎么吃怎么别扭:“王子殿下,我在门外提出的事,不知可否……”
“叫我耶和。”耶和王子未搭她的前言,直提要求,“请叫我耶和,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