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往北走是胡特镇的边缘,穿过几条空荡的破败街道,楚绪就能看到一片层层叠叠的原始密林。这边树木盘根错节、遮天蔽日,形成了一道墨绿色、无法逾越的屏障。
楚绪看向密林远处生出一种隐蔽的恐惧。
明明接近正午的阳光能把街道的柏油路都照得蒸腾扭曲,可楚绪越发接近密林边缘,就越能感觉到寒冷。
她直觉如果穿越这道屏障,就一定会性命不保。
这里连鸟叫都无,死寂像个半圆的透明罩扣在胡特镇。
哈克森太太已经在这里久候多时了,她面色带着久等的焦急:她拿不准这个狡猾的候选镇民是不是在耍自己,不然怎么会迟迟不出现。
远处传来落叶被踩碎的脚步声。
“抱歉,哈克森太太,让你久等了。”楚绪嘴上说着抱歉,但因为自己正在和npc打交道,因此并无一丝歉意。
“我们抓紧时间吧。”哈克森太太指指眼前摆好的装备。
楚绪原本以为哈克森太太刚才推三阻四,应该不情愿教楚绪开枪才对。
谁知道她竟然从哈克森先生的专属枪柜里,拿出来五六支枪和数量充足的弹匣。
楚绪惊讶得下巴快掉下来:哈克森太太究竟是家庭主妇还是军火贩子啊?
天晓得,她原本只是想稍微了解一下怎样开枪而已!
哈克森太太一双弹钢琴的手,此时熟练地给楚绪展示枪械装弹,动作流畅地没有一丝多余。
“之前练过枪吗?”
楚绪摇头。
“那我教教你吧。”哈克森太太送人送到西,临时充当起射击教练,“你从来没开过枪的话,那就先用格鲁克。”
哈克森太太打开脚边的盒子,里面是一支格鲁克G19,塑料件的枪身小巧、轻便。
“这是什么?”楚绪拿起包装盒里的通条好奇询问。
“清理枪管的。”哈克森太太经验十足,“不过格鲁克打个几千发都不需要清理。”
楚绪定定望着眼前人,哈克森太太拿起枪支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开枪前的第一步,记得检查你的枪里有没有子弹。”哈克森太太压了十七发子弹上膛后,又握紧拳头敲了敲枪屁股,“套筒归位,你先开枪试试吧。”
楚绪接过枪。
“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含胸收腹,重心前倾。”
楚绪被卡克森太太脚对脚调整了一下站姿。
她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望向不远处临时充当靶子的玻璃瓶。
“注意手腕不要塌。”
哈克森太太指尖轻点楚绪腕骨。
刚才经历过生死场面的楚绪,此刻对于哈克森太太的肢体接触,条件反射地一躲。
“抱歉……”楚绪反应过来,赶紧摆好位置。
“开枪。”哈克森太太声音不容置疑。
楚绪依言扣动扳机,哈克森太太选择的新手枪支,后坐力几近于零。
然而,前方原本是靶子的玻璃瓶,却突然变成了莫莉小姐。
楚绪吓了一跳,扣动扳机的手失了准头。
没打中。
在楚绪眼里,她射中了莫莉小姐的脖子。
大量鲜红的血液从弹孔处喷溅出来,又流进深色土地里消失。
“再来。”哈克森太太继续指挥。
子弹擦着瓶子飞过去。
又没打中。
空弹壳冷不丁地,从抛壳窗弹到楚绪的脑门上,把她吓了一跳。
哈克森太太扶额:“注意调整呼吸,不要这么紧张。”
说完,哈克森太太就拿起枪示范,她姿态随意地抬手,几乎没有瞄准动作。
人在极其精通某一领域的时候,动作会呈现出一种,近乎野蛮的熟练的肌肉记忆。
正如现在持枪的哈克森太太。
“砰、砰、砰、砰、砰。”
五声枪响干脆利落,间隔很短。
空弹壳不管是弹在哈克森太太的脸上还是头顶,都没有分散她哪怕一点点注意力。
远处五个玻璃瓶应声碎裂。
楚绪瞪大双眼,看呆住了。
“看见了吗?重要的是控制,脑子里面要提前想好目标。”哈克森太太示范完毕,从容不迫地放下枪,“不过格鲁克就是这样,适合新手但准度一般。”
准度一般?
哈克森太太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多么凡尔赛。
楚绪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学着哈克森太太刚才的样子,重新调整呼吸。
她切实地感受到自己当下所处的环境,除了呼吸声没有一点杂音,塑料握把已经变得汗津津的,脚下踏实踩着松软的土地。
楚绪感受到了身体的每一个部分。
她的手稳稳抬起,呼吸均匀。
眼前场景的设计目标已经印在脑海里,只要忽略掉莫莉小姐。
楚绪迟疑了好几秒,终于下决心扣动第三次扳机。
这次她瞄准的是莫莉小姐的心脏部位。
“砰!”
子弹擦着瓶口飞过,瓶身剧烈晃动之下,滚到地上摔得粉碎。
“有进步。”哈克森太太双手抱胸,像个经验十足的射击教练,“但你瞄准花这么长时间,打活靶子怎么办?”
楚绪依言调整,缩短了瞄准时间,再次扣动扳机。
这一次,子弹击穿瓶身,“啪”地一声脆响,碎片飞溅。
“干得好,注意肩膀放松,其余部分继续保持。”哈克森太太又指导楚绪打空了几个弹匣。
楚绪初次开枪就打了几十发子弹,此时控制扳机的食指已经忍不住微微颤抖。
哈克森太太结束训练,把枪收起来后,方才英姿飒爽的教练模样消失。
“……楚医生,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行。”初步掌握开枪技巧的楚绪回答爽快,“今晚我带你过去,但我仅限于带你过去,不会帮你做别的事情。
“一言为定。”
……
楚绪恶补完射击课后,按照约定赶到了教堂前广场。
周辰、范明宇和戴智轩三人已经到了。
周辰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香烟,三人正凑在一起吞云吐雾,不时低声交谈些什么。
刚才楚绪在路上碰到了常七,正好不用特意去叫她了。
“我们人齐了,走吧。”楚绪招呼一声,她敏锐地注意到范明宇的神色有些古怪,眼神闪烁、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楚绪停下脚步询问范明宇,“还有别人要来吗?”
范明宇被她问得一愣,目光在楚绪、周辰和戴智轩脸上扫了一圈,无声地和另外两个男的交换了个眼神。
最后范明宇还是摇摇头:“没……没了,走吧。”
几人鱼贯而入,沿着教堂侧门的螺旋木结构楼梯向上攀爬。
木质台阶发出沉闷的、摇摇欲坠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木头、尘土和一股若有若无的咸腥味。
快爬到顶楼的时候,力量值低于常人的楚绪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逐渐放大。
“就是这。”范明宇熟门熟路来到顶层钟室。
铁锈味混合着机油的和防锈蜡的味道扑面而来。
楚绪甚至不能确定铁锈味是钟室的,还是来源于自己身上没洗干净的血液的味道。
巨大的金属钟占据了钟室大部分空间,它颜色暗沉,泛着幽幽青铜色泽,粗壮的支架把它高高吊起。钟壁上刻着繁复的花纹,细细辨认,能看出来扭曲的波浪形纹路。
楚绪昨天在红教堂见过风格类似的纹路。
“这边准点的时候,是有专人敲钟吗?”戴智轩气喘吁吁开口。
楚绪仔细扫视钟锤连接的装置和旁边的金属控制箱:“电动机械发力,如果是老式手动,估计也没那么容易坏了。”
常七有些害怕地靠近楚绪:“我们……真的要在这里找线索吗?”
“你总不能盼着线索自己主动送上门来。”楚绪回她。
主动送上门的是杀人未遂的杀人犯,比如莫莉小姐。
“这座钟看起来有年头了,你们还看出什么名堂了?”周辰掐灭了烟头,询问众人。
楚绪伸长胳膊摸了摸冰冷粗糙的钟壁,潮乎乎的。
一个念头冒出来,来胡特镇的第一天就要修缮铜钟,那么是不是代表,破坏钟是结束的线索呢?
“你们说,咱们五个人,靠蛮力能不能把这座钟彻底搞坏?”
然而,楚绪话音刚落,周辰、范明宇和戴智轩三个人几乎是猛地同时转过头,脸上挂着方才那样子的古怪表情看向她。
“怎么了?”楚绪被他们看得莫名其妙,甚至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后,并没有奇怪的东西跟在后面。
周辰眉头紧锁,眼神锐利:“楚绪,你刚才说……‘咱们五个人’?”
“对啊,你,我,范明宇,戴智轩……还有常七。”楚绪一愣,不明所以,用眼睛数了下在场的人数,“这不正好是五个人吗?”
“楚绪……咱们这里包括你……”
“只有四个人。”
楚绪歪头看向身旁的常七,面露不解。
“那她呢?常七。”
另外三人目光齐刷刷地顺着楚绪手指的方向看去。
可是楚绪身旁除了手电光照亮的布满霉斑的墙壁,一无所有。
“我刚刚就想问,常七是谁?”范明宇开口。
“我室友……咱们不都是两个人住一个房间吗?”楚绪开始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所有人都是,”
“……单人单间。”
楚绪:“嗯?”
周辰解释:“第一天咱们凌晨过来,哈克森镇长给咱们分发了旅馆钥匙,我特意注意过了,都是单独住。”
“所以在你们眼里,根本就看不到常七?”
三个人同时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