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作间和街道就靠一条靛色牛仔布裁的帘子分隔开来,在房间里还能听到屋外的行人来来往往交谈的声音。
小店面北,内部相对光线较暗,而屋后的这间工作间却有个朝南好位置,四面通透,阳光充盈。
桌上整齐摆着一排不同形状的银色钳子,线锯、喷枪、圆头锤、铁砧……一样样排列在实木的桌子上。
店员引导着秦时和黎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笑着告诉他们这个位置很出片的,从进门的位置拍照刚好可以看到窗外长青的松树林。
芙清抬眼侧头看了一眼,爷爷就坐在他们身后的桌子旁,认真地听着技术老师讲解如何根据指围把银条敲成一个圈。
上了年纪的脊背因为干瘦而把单薄的线衣撑起一个个小凸起,一个一个直到脖颈。
制作间的桌子是真的圆木搭起来的,高度很矮,一直伏案做手工的话需要尽力弯着上半身去就桌上的器具,这个姿势对老年人很不友好。
但他还是默默地做着,做的很认真。
雾蒙蒙的光影照亮他鼻尖的汗珠,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手里的银料。
“老师您拍完了吗?”芙清被人从身后轻轻拍了拍,回头便对上店员有些抱歉的眼神,往后一看,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的一男一女,估计是新顾客。
“噢,拍完了,不好意思。”芙清侧身让几人从自己身前的狭窄过道过去。
和其他手工课一样,金工课也十分耗时间,往那一坐基本一上午就没有了。
黎曼和秦时有说有笑地往银条上夯花纹,手法还是多少有些生疏,需要技术老师在一边不时指点纠正。
而桌子的另一边却始终安静得很,除了制作过程必要发出的声音以外,芙清注意到爷爷那边的技术老师大部分时候都是在一边默默看着他做,几乎不怎么出声。
而爷爷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做的样子,虽然动作慢,但却十分流畅,根本不需要老师指点。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悄悄从指缝里流走,黎曼拿起桌上刚刚做好的两个镯子和一条项链,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腰。
“这桌子好低,在这坐一上午不站起来活动活动真不行。”黎曼在矮桌和木凳之间直起腰捶打着,秦时也满眼宠溺地帮她揉着腰。
见状芙清扭头去看爷爷,他依然低着头相当仔细地打磨着手里的戒指,一点一点打磨出它金属的闪亮光泽,如果不是他的手还在动,从侧面看简直和一尊雕像没什么区别。
下山已经时第二天了,每组的原始经费都燃烧着,秦时和黎曼组的尤其,五星酒店一晚消费就不止一千了,但两人在征得节目组同意以后,这几天只追求生活质量,不在意经费燃烧,那一千在第一晚花完之后,两人都是自费吃喝玩乐。
聂导也就随他们去了,一个前金主,一个现金主。
而且已经有走节俭省钱路线的了,他们过得奢侈点也无可厚非,左右也花不着节目组的钱。
游戏进程一半——也就是第二天傍晚的时候,节目组会把所有人集合到一起,播报一次各组的剩余经费情况,以及这一天半的时间,他们都用经费做了什么。
没有特定计划和行程的时光节奏一下子就慢了下来,芙清端着相机跟着秦时和黎曼在山脚压了一下午山路终于捱到天边渲染紫红,日头缓缓西行。
所有人回到最初分开的地方集合,这真的算是下山以来众人首次聚齐了,虽说晚上有采访,但基本上也是来了就采,采完就走,碰不上面是常态。
工作人员早早摆好了各组嘉宾的凳子,椅背上贴着每个人的名字,众人到了直接落座。
“哇,好漂亮的银镯啊!”许安安看到黎曼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手腕上花纹特别的镯子。
“谢谢。”黎曼很受用地笑了下,“今天上午阿时陪我一起去做的,就在酒店南边的那家首饰店里,还不错,你俩也去做一个?”
许安安脸上的笑容一僵,回头看了方霁一眼,发现对方居然也在看自己,又慌忙别开视线,笑着摇了摇头。
“可以啊,挺好看的。”方霁的目光还停在许安安脸上,“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咱们也去做一个。”
许安安抿唇眨了眨眼睛,没做回答。
众人陆陆续续都到了,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等着节目组开启第一次经费结算。
不一会儿,主持人便推着一块巨大的泡沫板出来了,板子上还贴着很多条印着节目组logo的胶带贴纸。
“好久不见大家了,下山这段时间大家都玩得开心吗?”主持人照例不尴不尬地开了个场。
和往常一样,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声音回答他毫无营养的开场提问。
芙清他们一众人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地应对这场面,已经免疫了。
主持人也显然不是第一次冷场,熟练地把这一趴滑了过去,清了清嗓子道:“好的,那我们废话不多说,现在先来看一下各组的经费、剩余情况吧!”
他说着撕下嘉宾头像右侧的巨大贴纸,从上到下,从多到少,一排数字显示着各组的经费剩余。
经费剩余最多的是住进廉价旅馆的陈星桐和周野,他们除了吃喝一天半的时间几乎没有任何支出,还剩862块钱,在榜首用红色数字标写着,旁边还有一个巨大的皇冠贴纸。
宁澜、骆彦组和许安安、方霁组的经费剩余差不多,都还剩一半多一点,数字是黄色的。
而最下面秦时和黎曼组的数字被加粗用绿色标写,十分显眼的一个5892赫然在列,不过前面还有个“-”号,稳稳地垫底。
“哇,看来大家的剩余情况差别还是蛮大的。”主持人把手上的贴纸扔掉,接着道:“那么接下来让我们一起揭晓一下我们对照组——王爷爷和刘奶奶的经费剩余情况吧!”
贴纸撕掉,下面紫色的数字露出来——640。
看到数字的一瞬间,奶奶有些意外,她下意识疑惑地看向爷爷,爷爷笑着从胸口的内兜里微颤地掏出一枚戒指,正是他一上午的时间做的那枚。
“小英啊,这么些年让你跟着我受苦了。”爷爷慢慢撑着椅背站起来,然后缓缓单膝下跪,牵起奶奶的手。
“自从幺儿丢了,你就没再添置过一件首饰,当年我也没给你办场像样的婚礼,这个,是我亲手做的,希望你能喜欢,老婆子。”他眼含泪光说完,问了句:“你愿意以后继续跟我一起走下去吗,小英?”
奶奶用手背蹭掉脸上滑落的泪痕,点点头:“我愿意,我愿意。”
戒指缓缓推上奶奶的无名指,大小正好,现场掌声雷动。
正当主持人准备进行下一个流程的时候,奶奶却突然出声说:“小伙子,这个钱啊,不对。”
在场所有人闻言都愣了一下,接着便听奶奶解释道:“我呀,用这笔钱也给你买了样东西,老头子。”
那个年轻的摄像这时小跑上来把一个精致的纸袋送到了奶奶手里,纸袋不大,里面的东西也不是很沉的样子。
奶奶把东西拿出来,大家才发现是个电动刮胡刀。
“别再用刀片了,我知道你不舍得,既然孩子们给咱们这个机会,那我就借着这个机会把它送给你,以后也要对自己好一点,好吗?”
“当岁月流逝,我们不再年轻,当年许诺的那句健康疾病、贫穷富贵我都不离不弃不再是句简单的誓言,而是我们真真切切的几十年,很高兴这么多年过去,身边依然是你,一直是你。”
主持人好像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动情地旁白恰到好处地让人动容。
芙清悄悄走到主机位的机器后面,挨个给每组嘉宾捕捉了一组特写镜头:
黎曼和秦时依偎在一起,十指相扣,都红了眼眶。
方霁的手慢慢靠向许安安的手,指尖接触的一瞬间,许安安蜷缩了一下指节,接着慢慢反握了上去,方霁一怔,随即更用力地和许安安的手交握在一起。
周野和陈星桐从一开始就靠得极近,这会儿周野的胳膊则直接揽着陈星桐的肩膀,两人都出神地望着老两口。
宁澜脸上的表情和他们俩差不多,望着发丝花白的老夫妻看直了眼,眼底满是欣赏和向往,骆彦则眼神复杂地盯着宁澜,眼底似有一份挣扎。
微风轻轻携着主持人柔和的声音飘过来:“我们也希望每个嘉宾,包括屏幕前的各位也能找到自己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像我们爷爷奶奶这样彼此扶持、相爱相守走过一生。”
“温暖就在我们身边,我们节目继续。”
他抬手给了泡沫板一个力,板子一百八十度翻转过去,露出背面的内容——依然有许多贴纸糊住的内容。
主持人继续道:“接下来就到了我们的介绍时间,各组嘉宾可以介绍一下自己这一天半用我们的启动经费做了哪些值得回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