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已经没有人了，连那断了手腕的店小二也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地上的鲜血和空无一人的大堂。

    他们为什么要杀自己？

    苏青青脑中充满了疑惑，但她知道自己已无须再想，因为陆小凤必然知道答案。

    苏青青看向陆小凤，“你为什么会恰好出现在这里？”

    “为了救你。”

    “救我？”

    “我知道你是个麻烦精，却没想到你惹麻烦的速度能这么快。”

    “我没有！”苏青青下意识的反驳。

    “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陆小凤似笑非笑的道。

    苏青青怔住，她将自己短短几天的经历在心里过了几遍，喃喃道：“看来我的江湖经验的确还很浅薄。”

    陆小凤笑道：“何止浅薄，简直是一片荒漠。若非花满楼谨慎，有花家串通消息，多方打点，你恐怕连淮安城都走不出去。”

    苏青青从黑店中就隐隐意识到花家的招牌有多么好用，此时听陆小凤这么说，也不去反驳，只是立刻换了话题。

    “这群人是替谁寻仇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不是已经来救我了？为什么不帮人帮到底？”

    “我来救你是因为我高兴救你，但我不高兴告诉你，所以我偏不告诉你。”陆小凤面上看起来很不乐意的样子，但嘴角几乎已经压不住。

    “那你怎样才能高兴？”苏青青追问。

    两人的对话没有继续，话音未落，她只觉身子一轻，已被陆小凤拎着衣袖，轻飘飘地挪到了另一张桌旁。

    几乎同时，旁边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两人回头，只见阿砾竟直挺挺地跪在陆小凤方才站立之处！

    江湖上，谁会会没听过“陆小凤”的名号？

    除非那人是个聋子。

    阿砾自然不聋。对于他们这些混迹于市井底层的人而言，“四条眉毛”陆小凤的故事，远比任何说书先生的演绎都更令人神往。

    他“砰砰砰”的冲着陆小凤原本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请陆大侠教我本事。”

    苏青青觉得这眼前的景象惊人的眼熟。

    磕完头抬起眼，他才发现眼前早已空无一人。

    陆小凤苦笑道：“为什么他一定要跪我？”

    “阿砾！”苏青青喝道。

    阿砾这才慢吞吞地爬起来，腿脚似乎还有些不便，一瘸一拐地走到两人面前，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我只是……只是想求陆大侠指点……是我太没用，行事不周，才总连累姐姐……”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已经听不见，一滴滴泪珠吧嗒吧嗒从他眼眶里涌出来，接连不断的低到地上。

    苏青青心下不忍，转头看向陆小凤。

    却见对方正抱着手臂，饶有兴味地打量着阿砾，见她目光扫来，才咬着牙，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心肠很软，只要别人求我，我就一定会答应？”

    苏青青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她的脑子还没有完全转过来。

    阿砾则央求道：“请陆大侠教我。”

    陆小凤叹了口气，忽然道：“我饿了，我先带你们去吃饭！”

    阿砾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继续开口。

    正在此时，通往后院的门帘动了，一个胖大的身影拉开门帘，那人腰间系着油腻的围裙，手持一把剃骨刀，刀上仿佛还带着肉沫。

    还没往外看，他就嘀嘀咕咕的骂了起来：“小兔崽子，上个菜这么慢，人呢？！赶紧过来给老子上菜？！”

    话音落下，他才注意到大厅里的一片狼藉，“这……”他的目光转向苏青青三人。

    苏青青此时却没有主动开口，而是将目光转向陆小凤。

    陆小凤摊了摊手，语气轻松：“就是你见到的这样。”

    胖大厨师嘴角抽了抽，竟也没有多问，只干巴巴的道：“那三位客官还用不用饭？”

    陆小凤倒也不客气，找了张最近的桌子坐下，“来一大盆地锅鸡，一道羊方藏鱼，一笼水煎包，四样时鲜小菜，再沏一壶上好的牛蒡茶。”

    胖大厨愣了愣，接着又堆起笑，应承着下去了。

    苏青青接着又凑上去，旧事重提：“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陆小凤假做不知。

    “那些人，赵山河，是怎么回事？”

    “你是不是杀了铁掌赵山河的儿子？”

    “赵山河是谁？”苏青青茫然。

    陆小凤一时语塞。

    旁边的阿砾低声提醒：“姐姐，就是淮河岸边，挑衅我们的那三个练家子……”

    “可是我们不是交代了掌柜和那些客人？”苏青青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她已经明白了过来，“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陆小凤点了点头：“你昨天是不是还送了两个人去六扇门？”

    苏青青只有点头。

    “你不觉得他的店距离县城太近了些吗？”陆小凤提醒道。

    苏青青只有再次点头。

    “陆大侠的意思是，如此近的距离，六扇门不可能不知情。店铺能安然开着，定是打点妥当，得了默许。”阿砾猜测道。

    苏青青点着头，点到一半忽觉不对：“那现在怎么办？现在去杀了赵山河还来得及吗？”

    “啪！”陆小凤拿起筷子轻轻敲在她额上，“现在流的血还不够多吗？”

    苏青青撇撇嘴，不服气道：“但他们本就是罪有应得。”

    “可你本不必杀人。”

    “不杀了他，他就会杀了我。”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苏青青语气笃定。

    “哎，”陆小凤摇头感叹，“这世界上难道还会有比女人的嘴更硬的东西吗？”

    苏青青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可随即自己又笑了起来。

    阿砾看看苏青青，又偷偷瞄瞄陆小凤，眼珠转了转，仿佛又明白了什么。

    后厨方向传来阵阵香气，那胖厨子手脚麻利，很快便将饭菜一样样端了上来。

    他将菜肴在桌上布好，却并未像寻常伙计那样躬身退下。

    他就那样站在原地，粗壮的身体微微挡住了些光线。

    他那平静的目光，慢悠悠地扫过陆小凤，最终，定格在苏青青脸上。

    陆小凤夹起一块鸡肉的筷子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将肉送入嘴里，嚼了几下，啧啧赞道：“火候不错，滋味也正。阁下这般手艺，还要做杀手的买卖，真是可惜了。”

    那厨子闻言，脸上横肉扯动，露出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声音低沉而沙哑，与方才骂骂咧咧的腔调判若两人：“混口饭吃罢了。在下自知不是陆爷的对手，但总要和赵爷有个交代。”

    苏青青心中警铃大作，手悄然按上了剑柄。阿砾也察觉不妙，下意识地向苏青青身边靠了靠。

    厨子对她们的小动作视若无睹，语气平静的道：“做我们这行的，也要讲信誉。”

    他说话间，那只蒲扇般的大手，已缓缓握住了斜插在腰带上的剔骨刀。

    陆小凤放下了手中的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