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之前，周六一直是路留最喜欢的一天，它代表着假期的开始，代表着今天可以在床上睡个痛快。不会有人来敲他的门，也不用考虑晨读是背古诗、还是背英语，对一个学渣来说，简直爽翻天。
但现在，路留不这么想了。
今天是中秋节前夕，他家就在学校周边，一早就说好要回去过节。可他现在却不想走，一想起回家就要两天见不到孟明绯，他就郁闷得不行。
【啊，不想回。】
【为什么周末要来得这么快！】
路留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几圈，震得床铺也跟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响。
“你干什么呢？”
床铺下方，闻枢咬着面包经过，边吃边收拾行李箱，他家距离中淮不算远，一个半小时车程，正准备回家过节。
他敲了敲路留的床头，脸上露出一抹调侃笑意，“你不是一向早起，怎么？为了回家过节，连生物钟都失调了？”
“不。”路留掀开被子，露出半张生无可恋的脸，声音又低又沉，“我才不想回去。”
“卧槽！”刚起床的盛云灿被他幽怨的表情吓一跳，发出一声尖锐怪叫。
然后，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就顶着一头乱发不怀好意地凑上来，贱兮兮地笑道：“路哥，这是怎么了？”
“黑眼圈重成这样？一晚上没睡啊。”
“没见过人失眠啊？”路留抬手推开他的大脸，抛出一个略显嫌弃的眼神，像赶苍蝇似的把撵走，“走开走开，正烦着呢。”
昨天自画室分别后，路留经过好一番死缠烂打才让孟明绯松了口，换来一个在她晚上部门聚餐结束后，“护送”她回宿舍的机会。
虽然，孟明绯说部门熟人太多，不让他光明正大的露面，他只能窝窝囊囊地在街角咖啡店坐了几小时，直到孟明绯和部门同事一一告别后，才鬼鬼祟祟地从角落里溜了出来。
不过对路留而言，这尴尬又狼狈的等待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段陪她从校外到宿舍楼下的甜蜜“二人时光”。
然而，人是一种很容易得寸进尺的生物，体验过这样轻松又愉悦的约会......暂且把它成为约会吧。
路留就很难再忍受那种在微信上，仿佛隔着一层纱的、看不见摸不着的虚无交流。
所以这边才刚刚和孟明绯挥手告别，那边人还没到宿舍，他就开始琢磨下一次该找什么理由把人约出门。可他翻来覆去地折腾到大半夜，也没想出什么好借口，反而给自己熬出了一双黑眼圈。
一股淡淡的烦躁涌上心头，路留叹了口气，把枕头盖在眼睛上，试图再睡个回笼觉来为自己拖延离校时间。
就在这时——
“嗡——嗡——”
手机在耳旁连续震动了几下，屏幕紧跟着亮起。
路留有气无力地摸过手机，睁开一双宛如死鱼般的呆滞眼睛，他瞥了一眼消息来源，是体育课上组建的班级群。
梁老师：【@新传孟明绯 @新传路留 两位体委，别忘了做体育课花名册哦，男女生分开，电子版和打印版各一份。】
梁老师：【前几天忙忘了，现在把所有同学的资料发群里了，记得存一下。】
梁老师：【最后，提前祝大家中秋快乐！下周见[月饼][月饼]】
下面跟着一个冷冰冰的Excel文件。
花名册？
孟明绯？
路留盯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仔细看了两三遍，在提取到关键信息的瞬间，原本放空的大脑立刻清醒过来。
【真是瞌睡来了就有枕头！】
【约她的理由这不就来了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猛地冲散了心头的烦闷，路留从没觉得自己这么聪明过。他一个鲤鱼打挺，迅速从床上坐起来，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敲击。
LL：【早上好！】
LL：【群消息看到了吧？我都差点忘了这个事[尬笑]】
LL：【要不，我们一起去机房做？】
LL：【[小狗期待]】
点击发送。
路留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几秒钟后，屏幕亮起。
孟明绯：【好，等我十分钟，机房见】
成了！
路留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几乎要笑出声来。
他掀开被子跳下床，动作利落地开始洗漱换衣服，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改之前的颓丧，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几乎要飘起来的轻快气息。
“路哥？你玩变脸呢。”
盛云灿正在刷牙，被突然挤进来的路留吓得一个踉跄。他叼着牙刷，满脸震惊地看向这个几分钟前还丧到睁不开眼的男人，疑心这人是失心疯了，还是被夺舍了？
“你不懂。”路留抹了把脸，对他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疯了疯了。”盛云灿被他这一眼看得头皮发麻，牙都顾不得刷了，拿着水杯飞速跑到闻枢和段延面前，发出一声堪称凄厉的惨叫，“老大老二，你们管管他，这也太吓人了。”
“八成是有约会了。”闻枢暂停了手上动作，仔细听了会路留不成调的小曲，摸着下巴猜测道。
“八成？”段延跟着探头看了一眼，随后回身对闻枢摇了摇头，不赞同道：“按他这个疯度，肯定是十成。”
说着，还扬声问向本人，“老四，你等会是不是有约？”
“是呀。”
卫生间里传来一道尤为做作的声音，甚至尾音还扬起了勾。
“......”
室内三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十分默契地做了对外呕吐的动作。
盛云灿更是无法控制身体的自然反应，恶寒地抖了一下。他搓了搓胳膊上浮起的鸡皮疙瘩，对着卫生间方向发出一声忍无可忍地怒吼，“你能不能正常点！”
“谈恋爱给你谈失心疯了......”
“啪——”
卫生间的门被一掌推开，路留站在门内，抬手捋起额前的湿发，露出一张锋锐逼人的冷脸。
盛云灿：“......吗？”
被他黑沉沉的目光看得一激灵，盛云灿愣愣地吐出最后一个音节，完全忘记了刚刚要说什么。
即便已经和路留相处这么久，盛云灿还是没能对他那张面无表情时，显得格外凶厉的冷脸免疫。尤其是被他用这种居高临下的目光附视时，盛云灿总觉得自己这小身板经不住他一拳。
虽然路留平常是个脾气极好、连狠话都不怎么说的人。
但没办法，他长得实在是太唬人了。
“发什么呆？”路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完全没意识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吓人。
他自顾自地走到穿衣镜前，湿漉漉的额发被放下来，遮住了半边眉骨，也缓和了他脸上那股与生俱来的戾气。
几秒后，率先回过神来的闻枢走了过来，笑眯眯地八卦道：“你和孟同学准备去哪约会啊？”
“机房。”
“嗯？”闻枢投来一道疑惑视线，这是什么新奇的约会方式？没听说过。
“体育老师让我们整理花名册，去机房弄一下。”路留一边系鞋带一边答道。
“花名册？”闻枢讶异地挑了下眉，露出一个“你在逗我”的眼神，“两分钟就搞定的事，你还要去机房？”
他转头看向路留书桌，指着那台笔记本，语气古怪，“而且......你电脑不是在那吗？”
“这就不懂了吧。”路留起身，拿起桌上的校园卡，用一种“朽木不可雕”的眼神看向闻枢，语气有些意味深长，“去机房我才能光明正大的见她。”
“......这么心机吗？”
“啧，这怎么能叫心机。”路留握着门把手，本来都要走了，闻言又折回身，一脸无奈，“你以为孟同学不知道我有电脑吗？甚至，她也有。”
他顿了顿，又接着抛出问题，“那为什么她还是答应去机房了呢？”试图引导室友往正确答案上思考。
“......”闻枢被问得哑口无言，半分钟后，他似乎反应过来什么，眼中浮起一抹古怪神色。
“现在想明白了？”路留转了转指尖的校园卡，唇角微勾，露出一个戏谑笑容，“也难怪你长成这样，还一直单着了。”
“还有你俩......”他又抬起下巴，隔空点了点还在发呆的盛云灿和段延，“学着点。想谈恋爱，脑子就得多转转弯。”而后，在三道怔愣的目光注视下，施施然地推门离开了。
闻枢：“……”
段延：“……”
盛云灿：“……”
“不是，这家伙......”直到路留的背影彻底从眼前消失，盛云灿才从恍惚中回神，他看看闻枢，又看看路留离开的方向，惊觉自己的语言系统似乎陷入了紊乱。
“我懂我懂。”段延按下他的手臂，本就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被狂风席卷后的破败，难以置信地低语道：“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傻白甜’来着......”
“没想到，竟然还是个扮猪吃老虎的高手？”
“深藏不露啊......”
闻枢推了推眼镜，悄然遮住了眼底的惊讶，只是语气听起来颇为复杂，显然也受到了不小冲击。
——
初秋的清晨，空气带着一种微凉的爽冽，连阳光也显得微润柔和，落在层层叠叠的梧桐树叶上，像点燃了一副充满生命力的火红长廊。
路留穿过蜿蜒的林荫道，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了目的地。周末的校园本就没什么人，而机房门口更是空荡。
他站在台阶上，深吸了一口晨间的清新空气，浑身洋溢着几乎要溢出来的雀跃和期待。
他拿出手机，想问问孟明绯到哪了，又突然觉得没什么必要，指尖反复摩挲着屏幕边缘，他望着女生宿舍的方向，眼睛微微眯起。
没一会，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林荫道尽头。
孟明绯穿着一件米色针织开衫，搭配浅蓝色牛仔裤，肩上还挂着个卡通帆布包。
日光穿过稠密的树叶缝隙，跳跃着落到她发间，忽明忽暗的光影，衬得她的双眼更加清澈明亮，好似一汪拨开云雾的清泉。
四目相对的瞬间，孟明绯歪了歪头，唇角勾起一抹恰达好处的弧度。
而路留的心脏，却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随后又以一种清晰而有力的节奏，在胸腔里急速擂动起来。
所有的紧张、雀跃、期待，都在她明媚的笑容下，汇聚成了一股滚烫热流，从心脏开始，向着全身奔涌而去。
怦怦怦——
“早。”他压制着心中悸动，故作平静地抬手打了个招呼。
“早。”孟明绯笑着应声，从口袋里掏出学生卡，准备刷卡进门。
路留落后半步，站在离她一臂之遥的位置，垂眸凝视着那截好像伸手就能握住的纤细腕骨。
怦怦怦——
右手抬起，又被放下，路留攥着指节，竭力遏制着那股突然升腾起的莫名冲动。
他艰难地移开自己的视线，当那抹白皙从眼前消失时，才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浊气。
“路留。”孟明绯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一回头，却见路留停在门口没动。
她弯了弯唇，露出一个略显无奈的笑容，语气却温柔又轻快，“快过来啊。”
“来了。”
路留下意识地应声，他把右手揣进裤兜，径直向她走去，掩下眼底那抹疯狂，他的面色平静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