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绝非巧合。
林薇明躲开又一只路过她身侧的畸变物，发觉围绕四周的零素霾肉眼可见地增高了浓度。
她有些不解：“温彦的零素抗性只有C级不是吗？”
“嗯。”孟燃真低声回应。
他明白林薇明的疑惑之处，拿出测量器来，表盘上指针渐渐向35%逼近。
“这个情况的确很奇怪，按我跟上他的时间算，他进入息壤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再加上这里的环境，我不认为他能毫发无伤地待这么久。”他说。
“但是……”孟燃真略有迟疑，“以温彦的性格，也算不上难以置信。他可是生科院最合左明喆心意的学生，他们两个为了试验可以一样的疯狂。”
林薇明注意到孟燃真不善的脸色，终究还是想确认某些信息：“那温向荣呢？你抓温彦不就是为了找他？这个状况会有他的手笔在吗？”
销声匿迹的人，最适合作为幕后黑手登场。
孟燃真却斩钉截铁地回答：“不，他不会。”
他与林薇明短暂地对视了一眼，接着叹了口气：“算了，实话实说吧。温向荣跟我爸根本不认识，他是我的故交……或者说，他是我的恩师吧。”
林薇明早就抓到孟燃真说辞里的漏洞，并不对此感到诧异。
只是想不出一个生科院的研究员怎么就做了特防官的老师，这年头，大部分特防官都是直接从军校直接录取的。
“是我一厢情愿希望温向荣还活着，毕竟案子没到期限，还有人在负责搜捕。不管是死是活，还是变成畸变物，总有能确定身份的东西，可是他却毫无音讯。”
孟燃真提到温向荣，眼中涌现出了些忧伤的神色。林薇明看见他口袋里露出那天夜晚捡到的挂件的一角。
她移开眼往前看：“不清楚温彦到底要做什么，你还要去吗？”
“当然。”孟燃真没有犹豫，“温彦想设圈套见我，我也想知道他用温向荣引我上钩的目的是什么。”
走了一小段路，他忽然又问：“林薇明，你确定自己现在状态良好吧？”
林薇明点头：“确定。”
“如果遇到意外情况，你有能力一口气逃出息壤吗？”
这里还不是很深处，所以林薇明接着点头答复：“可以。”
“好。”孟燃真像是决定了什么，不再询问。
混在畸变物群里的体验前所未有，他们无需再推测温彦在什么地方，直接跟上大大小小的畸变物们，来到了旧商场侧面的商业街。
商业街有三层楼，右侧建筑遭到零素结晶墙的挤压，已经坍塌了一部分。
孟燃真看见深处有一个紫色的光点，眯了眯眼，并没有看清：“那是什么？”
林薇明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那里站着个人，不出所料，是温彦。
温彦身上穿着防护服，不是略显笨重的民用系列，而是便于行动、与孟燃真所穿极为相似的特制款。
他们所见的紫光光源来自于他的手中。
温彦双手捧着一个不知名的装置，上端有四根金属爪子，固定着某样东西。
林薇明：“他手里是块虚晶。”
大小、形状，都与那天在拍卖会上所见到的一致。
她扭头看孟燃真：“拍卖会上的虚晶特防部一直没找到吗？”
“竟然落到他手上了……”孟燃真喃喃道。
拍卖会当晚温彦还没出狱，但他们的计划从那之前就已经启动，很有可能是006在现场偷走的，她可以化成各种模样，做这种事情恐怕不在话下。
林薇明继续观察着温彦周围。
他站在二楼，而畸变物们无一不像是瞻仰一件珍贵的圣物一样，停在虚晶散发的光辉之下——如果他们还明白何为崇拜之情的话。
难道它们的行为是受虚晶的操控？
自从灾后大量虚晶遭毁，人们对这种曾经迷恋不已的资源讳莫如深，禁止了再从天外带回这一矿物，更不用提来一场虚晶有关的试验。
林薇明向孟燃真描述了一遍温彦那边的情况。
孟燃真的表情里写满了嫌恶：“让他沉浸在自己的研究里吧，我们绕路上去。”
他们绕了一圈，到达商业街的另一端。
孟燃真在林薇明前面踏上了楼梯。
林薇明一脚踩在阶梯上，却看见孟燃真身形晃动了一下，脚步不稳，撞在扶手上。
她听见他手腕上那条特防部的手环震动的声音，未及看清上面的字，孟燃真的手从栏杆上放下，又站直了。
林薇明看他状态不好，问道：“你这是？”
“暂时没事。”孟燃真头也不回地继续往上走。
林薇明还记得孟燃真向她提出委托的那一天，他们话没说完就被一位“赵医生”的来电打断了。
她狐疑地望了孟燃真的背影一眼，继续脚步不停地踩在对方的影子上，跟着上楼。
二人的脚步停在了阶梯尽头，越过坍塌在走廊上的断壁和掺杂在建筑中的大块结晶，林薇明看到了温彦的后背。
不知为何，地面上那群畸变物都紧紧地挤在一起。
孟燃真抬手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来。
林薇明看他：“等等。”
她还想问温彦有关006的事。
“只是让他受点轻伤逃不了而已。”孟燃真说，“再说我也不会随意糟蹋别人的命，我会把他送到法庭上的。”
林薇明偏过头：“对不起，误会了。”
孟燃真往前走了两步，全神贯注地开弓瞄准。
林薇明也往那边看。
她见识过孟燃真的身手好几次了，也知道身为特防部零号小组的一员，当场逮捕温彦对孟燃真来说不是什么问题。
就在她觉得孟燃真会迅速达成目的之时，他突然回过身，拉住她的胳膊，喊道：“趴下！”
砰！
是枪声！
林薇明被强行拉着趴下的瞬间，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头顶飞了过去。
那是一颗子弹。
真是千钧一发！她根本没在006的日志里看到狙击手的情报。
虽然没能击中目标，但子弹打进了林薇明身侧的零素结晶墙里。
结晶墙上现出裂痕，转瞬之间又是“砰”一声炸开，无数细小的结晶四处飞散。
林薇明闭上眼，大小不一的结晶块掉落在她身上，稍微动弹一下，触地的四肢上也传来扎人的痛感，如同碰到碎裂的玻璃渣。
接下来又是孟燃真手环上的震动，他还拽着她的胳膊，她感受得清清楚楚。
因为接触到热兵器，结晶之内的零素能量扩散开来，紧随其后是测量器尖锐的报警。
这么一连串噪音下来，温彦哪能不发觉他们？
孟燃真狠狠咳了两声：“怎么敢在污染区里用枪……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林薇明从地上爬起来，蹲在还没破损的二楼围栏之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地上有几滴血。
而她是不会流血的。
她猛地一抬眼，看见孟燃真擦去嘴角血迹的动作才结束，手指上留着一抹红色。
她上楼时不妙的想法成了现实。
“没事。”孟燃真还是这套说辞，但这一回把手环解了下来，放到林薇明手上。
“你立刻出去。”他的呼吸有些不稳，但语速很快，“上面有一个姓叶的紧急联系人，直接找他就好。”
林薇明接下了手环，看了他两眼：“你这情况能留下吗？”
孟燃真原本就发白的皮肤染上了一层病色，白得晃眼。
“哪有特防官先逃跑的道理。”他很勉强地笑了一下，“温彦的目标是我，我来掩护你。”
林薇明郑重地应下。
难怪孟燃真来之前还向她确认是否能顺利逃走，原来是把她当做后手了？
不过她离开的概率确实比这个身体状况不明的特防官更高，由她来传递消息才有效率。
不知身在何处的狙击手暂时没有动静，林薇明弯下腰贴着围栏前进，才刚到达楼梯即将下行，脚下又是一阵颤动轰鸣。
几块碎石砸到了她的头顶上。
林薇明循声抬头，又有全新的结晶墙正在形成！
前方楼梯侧边的建筑正在倾倒而来，一大块石板直直地砸在楼梯上，几乎触到她的脚尖，她无处可逃，只能选择后退。
她和孟燃真被紫色的坚硬屏障围在了商业街里。
林薇明：“这该怎么……”
她的话戛然而止，迎着光亮，她在孟燃真的虹膜当中隐约看见了一抹紫色。
他的皮肤上倒是不见零素化的痕迹。
孟燃真没有时间跟她解释了，这时候温彦的声音响了起来。
“燃真？是你吧？”
温彦的手中依然是那个连通虚晶的装置，他面朝着林薇明和孟燃真的方向，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但保持着警觉，并未离得很近。
孟燃真直起身，迈开一步向前，用手示意林薇明继续藏好。
林薇明也没闲着，昂起头，目光在周边各个没有光亮的店铺里巡梭，留意着有没有枪口的反光。
“要怎么说你好呢。”温彦的脸藏在虚晶的紫光之后，看不真切，“你从一个孤儿成了特防官，还挺让我惊讶的。要是温向荣知道你不但活下来了，还有了现在的工作，应该会很欣慰吧。”
林薇明看见孟燃真的肩膀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温彦发出嘲讽般的笑声：“不过有一点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长进，那就是一旦涉及到温向荣的事，你就又失去理智了。不但忘记了特防官的职责，还把普通人给拖下了水。”
林薇明听完这话皱了皱眉。
普通人，她吗？
这么看来，006确实做到了“自主行动与无需商讨”，并没有跟同伙讲到她的身份。
“温彦……你别太得意忘形了！”
孟燃真深吸了口气，再度拉弓。
温彦毫无惧色，向孟燃真举起了手中的虚晶装置：“那就看看，你待会还拉得动弓吗？这场试验就是给你准备的！生科院的079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