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明正在回顾自己的经历。

    自她激活那天起，她通过佘栖留下的使用手册了解到自己的机体状态，也明白身体内有一颗虚晶。

    手册是佘栖亲自编写，用语简单明了，只将虚晶同维系核心功能运转联系起来，有关能量场一事她只字未提。

    林薇明缺乏引导，再加上她只有一些基础功能，虚晶也从未有过反应，她真心实意地认为虚晶不过和电力同步供能。

    直到在温彦那里触碰到了那颗纯粹的虚晶，那份深藏在体内的能量意外得到了激活，这才导致了林薇明近期感受到的变化。

    既然佘栖出身于厄里克研究所，林薇明不相信她对能量场毫不知情。

    可惜她早就不在人世，林薇明无处可问。

    她想起从006那里读取到的佘栖研究日志，一定有人在她醒来前，就把它拷贝走并删掉了。

    佘栖逃出归尘后一直隐姓埋名，不怎么与人往来，对她生前的关系网，林薇明并不清楚。

    也许就是这个人，了解佘栖、带走了研究日志、又利用006。

    006是凭借自我意识想伤害林薇明的，那她背后的是敌是友？

    林薇明深知现在缺乏线索，抓不住藏在暗处窥伺的人，只能先聚焦于自身。

    如果自己可以主动地控制能量场就好了。

    林薇明没什么头绪，人类采用的装置可以手动调节档位，那她呢？靠意念来控制吗？

    有朝一日完全掌握了这一功能，她也许可以不再借助零号小组的力量，独自一人就能在归尘之内长驱直入。

    她是个机器人，与人类之间终究有一层厚重的隔膜。

    孟燃真缄口不言，不过是他们做了交换。又或许，作为一个终将化作人类之外的怪物的人，他对非人的林薇明有一点同情心。

    至于零号小组的其他人呢？

    林薇明不得不承认，虽然她加入的时间很短，又是编外人员，但小组内的成员们都很好。

    周星晓愿意给予她信任、叶其卓考虑事情都不会落下她、唐皎皎总是热情得让她不知所措、洛斯捷像尊重任何一个前辈一样对待她。

    而她只是想要一块接近归尘中心的跳板。

    能够对这样仿生程度超高的智能机器人不流露惊惧的人终究是少数。

    激活的第一年，林薇明身份保护意识并不强，她收到过的那些眼神乃至恶意的行为，一直被尘封在记忆库中，她也很少提取出来。

    还是把该做的工作做好，趁着自己机器人的身份没有暴露，尽早离开这个群体吧。

    消息提示音在这个昏暗又安静的空间里有些突兀，也打断了林薇明的思考。

    【唐皎皎：科技司能不能利用这个技术引导畸变物睡觉啊，这样我们出任务就能轻松点了呀。】

    【洛斯捷：畸变物需要睡觉吗？】

    【孟燃真：没见过。】

    【周星晓：确实。】

    【洛斯捷：说到睡觉，前辈们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突然高强度训练实在太累了。】

    【唐皎皎：唉，年轻人令人羡慕的睡眠质量。】

    【孟燃真：唉，年轻人，你怎么睡得着觉。】

    【洛斯捷：？两位前辈也很年轻啊。】

    【周星晓：这个成果我们暂时赶不上了，各位早点休息。】

    这句话终止了群内的闲聊，林薇明再次倒回了床上。

    【定时休眠模式已开启。】

    模拟的呼吸均匀而安定，她躺在黑夜与灯光织就的网里，看起来与熟睡的人类女性别无二致。

    之后的几天里，特防局依旧在坚持对百相进行观测，作战失败那天骤然提升的零素能量数值又渐渐地归于正常。

    林薇明和队友们的日常就是两点一线，他们往返于特防局与酒店，周星晓不愿耽误他们的时间，又有分局的后勤组在看护，所以每天只在群里打卡聊一下自己恢复的情况。

    蓝可颜的事仿佛给了叶其卓一个提示，他真的让在晶海城的父亲将《归乡》的曲谱传给了他。

    “母亲没有说过这首曲子的创作灵感。不过我想，她年轻时就为了梦想远走他乡，踏上音乐家这条道路之后又常要远行，也许是将自己所见所闻都融了进来。”叶其卓向他们介绍道。

    “我还记得她经常改动这个曲谱，一直都觉得不够完美，所以只公开过一些片段。”他的眼神本沉静如潭水，提到逝去的亲人，泛起了一圈忧愁的涟漪。

    林薇明看着分局为了任务弄来的便携折叠钢琴，这与大剧院里那架三角钢琴相比差远了。

    那只畸变物似乎连错误都无法容忍。

    它真的能接受叶其卓用这架钢琴给它演奏吗？

    “我尽力一试。”叶其卓看到林薇明的目光一直定在钢琴上，猜到了她的心思。

    “如果它嫌弃我的水平太烂，我们还有其他的计划。”他话里有些自嘲。

    唐皎皎借口欣赏音乐，拉着林薇明想赖在临时琴房不走，可惜共事许久，叶其卓对唐皎皎的性子早有了解，半是胁迫半是说理，把她们赶了出去。

    “唐皎皎的这种行为你千万别学。”关上门之前他对林薇明摇头。

    一如既往，他们在训练室待到了夜幕降临。

    他们回来得不凑巧，等来的电梯满员，林薇明刚踏上去，超载提示就在他们头顶上响起。

    “我等另一个。”她也不想跟这么人挤在一起，索性退了出去。

    “好巧呀。”

    一道轻快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林薇明把“并不巧”收回肚子里，转身面向来人。

    “几天不见，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帮我联系上海伦娜女士的亲属？”蓝可颜走近林薇明，与她并排站在电梯门前。

    没有检测到能量波动。

    林薇明确认完这件事才把叶其卓的原话转告给她。

    “那就是说我有希望？”蓝可颜对她眨眼。

    “也许吧。”

    林薇明抬头望向电梯上才开始减少的数字，想着电梯到达后与蓝可颜共处，她该如何应对。

    等等……她分明能轻轻松松走楼梯上去的。

    和人类相处久了，等电梯习惯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

    林薇明想到就做，她也不同蓝可颜打招呼，径自转了身。

    “你已经从深瞳科技的小职员一跃成为特防部的成员了？”

    蓝可颜的话令林薇明脚下一顿。

    林薇明回过头，身后的人露出如愿般的笑容。

    “最近这边的网站上可是闹得沸沸扬扬的。”蓝可颜向她扬了扬手机。

    林薇明定睛一看，是个不知名论坛，蓝可颜打开的界面正是某神降派成员抨击特防局的帖子。

    连周星晓在医院门口下车的场面都被他们拍下来了。

    【特防局不自量力，这一切不过都是神的意思！】

    林薇明对他们信仰什么毫无兴趣，但神降派的干扰无非会给她赚钱的道路添堵，所以现下她也不免为所见的言论而皱眉。

    她一抬眼，蓝可颜还在盯着她看。

    林薇明很直接：“你的目的根本不是海伦娜女士的遗作吧？”

    “改编《归乡》的确是我想要的。”蓝可颜说，“但它只是我的目的之一。”

    她轻松的神情与林薇明的冷脸成了鲜明对比。

    “我知道你们到这里来是为了百相，也通过神降派的宣传得知你们遇到了困难。”蓝可颜又向林薇明靠近。

    林薇明不着痕迹地把脚往另一边挪了点。

    蓝可颜压低了声音：“我可以帮助你们。”

    她又是这样热心，反而让林薇明更加警觉。

    “不必了。”林薇明也学着叶其卓平日里一本正经的样子，“这是属于特防部的事务，我们也不可能让蓝小姐这样的普通市民进入百相。”

    她与蓝可颜才见过三次面，而蓝可颜对零号小组的成员更是无从相识，怎么会为了“合眼缘”三个字甘冒那么大的风险？

    世上不可能有这种好事，林薇明想，蓝可颜必有所求，绝不止是《归乡》的曲谱。

    蓝可颜继续向林薇明接近：“其实，我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

    林薇明和蓝可颜同时回过头，周星晓正在她们身后一步开外。

    她们回望而来的这一刻，周星晓立即开口：“我打扰你们了？”

    “组长，你出院了？”林薇明问。

    “嗯。”周星晓的听力看来已经恢复正常，“想着你们训练一天很辛苦，就没有说。”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林薇明被蓝可颜叫回去的时候，周围还没有其他人影。

    也就是说，周星晓大约是在林薇明看到神降派发的帖子之后到达，可能会听到蓝可颜主动提出帮助的内容。

    林薇明回味着蓝可颜最后神神秘秘的表情，蓝可颜想向她揭露什么？还不能让她以外的人知道。

    电梯终于到达了一楼，吐出了几个匆忙的行人，之后就是她们三人沉默着走了进去。

    门一关上，蓝可颜就朝着周星晓的方向而去：“您是特防部零号小组的组长？”

    “我也认识你。”周星晓对被认出来习以为常，“我看过你的电影。”

    二位时常出现在大屏幕上的名人在林薇明面前握手。

    “长话短说。”周星晓直奔重点，“我不小心听到蓝小姐说可以为我们提供帮助。”

    电梯停在了零号小组所住的楼层。

    周星晓竟向蓝可颜发出了邀请：“能否耽误你一些时间？”

    她该知道蓝可颜擅长操纵人的情绪，这一点林薇明已经在群里说过。

    “薇明，你也一起来。”周星晓向林薇明点头，“其他人暂时不必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