髭切的第一节剑术体验课被放在了第二天早上九点钟进行,时长两个小时。
因为不需要准备什么而且距离很近,所以直到八点十分的时候,祝虞才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结束后把昨天晚上打包带回来的剩菜热了热,就着小米粥当做早饭。
趁着髭切去刷碗的时间,祝虞把保温杯里面装满温水,又去柜子里翻出来湿巾和纸巾装进背包。
做完这些准备后她站在沙发前想了想,又去零食柜里找了几块巧克力小饼干塞进背包。
吃的喝的都有了,还要带什么呢?
她摸着下巴沉思片刻,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跑到了髭切的卧室。
还在厨房勤勤恳恳洗碗的髭切听到了家主的大叫。
祝虞特意用不甚熟练的日语:“髭切!你怎么又忘记给手机充电了!”
付丧神从厨房探头出来,举在空中的手带着没洗净的泡沫,看见少女一手拿着充电线一手拿着手机飞奔而来:“晚上的时候记得充电啊,要不然白天手机没电会关机的。”
髭切:“诶多,关机这种事情,无所谓吧?”
祝虞在胸前比了个大大的“X”号:“这可不是无所谓的事情。”
她又强调性地戳了一下他的肩膀,神色严肃:“手机对现代人来说可是第二条生命。并且就算是死,也得先把手机格式化了再死。”
髭切开始沉思。
髭切灵机一动。
“是说如果要杀死一个人的话,需要连带他的手机也斩落的意思吗?”他询问,又有些恍然大悟,“原来这是现代的杀人之道呀。”
祝虞觉得有些不对,但为了让觉得什么都无所谓的付丧神重视手机充电这回事,她故作镇定地点头:“没错,所以你睡前一定要记得把手机充电。”
髭切双手接过手机和充电器:“好吧好吧,既然家主这样说的话~”
祝虞大惊失色:“等一下,你手上还有泡沫啊啊啊——”
好险从付丧神手中拯救了手机和充电宝,两人又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
出门时背包自然是髭切拿的,他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大概也是在期待?
祝虞不太确定,但她觉得自己像是第一次送小孩去上课的家长,唯一的区别在于普通小孩只需要担心他适不适应学校,而她需要在髭切出门的那一刻就要保持手机畅通,随时做好去警察局捞人的准备。
武馆的位置就在小区附近,正如之前祝虞对小区入住居民属性的猜测,这条街上有不少兴趣班或者托管班租下的店铺,而补习班则藏在更加隐蔽的角落。
目送一个小孩不情不愿地告别家长坐电梯上楼去上补习班,祝虞也带着髭切走进了武馆。
和前台小姐姐确认完预约信息,很快就有一个助教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她一边带着他们向训练区走去,一边和祝虞寒暄:“听说髭切先生有剑术的学习基础?是从小就做过相关训练吗?”
何止是从小,那可是从他自己还只是刀剑时就开始学习了。
祝虞在心中默默吐槽,嘴上应道:“嗯,他家里很注重对武艺的培养。”
助教早就从之前的沟通中了解到了自己的这位新学员是一位外国人,因为他的名字在中国实在是过于罕见,她还特意上网搜索了一番这两个字用日语应该怎么读,结果发现他竟然和日本的一件国宝重名了。
她对日本的文化了解不多,只依稀了解过他们的姓氏名字很多都是直接根据地名或者某种物品来起的,既然如此,一个崇武的家族给孩子起名为宝刀的名字应该也不奇怪吧?
不了解日本文化的助教如此想到,非常自然地接受了“髭切”这个和日本国宝重名的名字,并且被动地选择性忽视了紧随着搜索词条跳出来的某个游戏立绘。
助教看了看紧紧跟在一边的祝虞,还给他们真情实感地安上了一个非常合理的武学世家传人为爱远赴他国(?)的故事。
武馆并不是很大,似乎是根据不同课程进行的分区,助教带着他们路过传来“砰砰”击打沙袋声音的单间隔区,推开磨砂玻璃门走进去。
“张教练,髭切先生来了。”
他们约的是1对1的课程,训练间中只有一个背影看起来非常壮硕的男人在拿着矿泉水喝水,显然就是那位被助教介绍“名牌大学毕业、拿过高级奖项、教出过不少获奖学生”的张教练。
祝虞不是体育生,身边也没有朋友是体育生,她对助教说过的那一长串奖项头衔没有什么实感,只要教练本人能打就行,反正她带髭切来也不是为了让他参加什么比赛拿奖的。
简单交流时,祝虞简单观察着。
张教练穿着背后印有“龙腾武馆”字样的统一服装,身形很是健壮,胸肌将短袖撑得鼓鼓囊囊,剃着寸头面容看起来也比较凶悍,非常符合祝虞对武术教练的刻板印象。
只是他说起话来就不像了。
按照祝虞对兴趣班体验课的了解,他们一般先会用二十来分钟介绍一下这项技能的文化和历史,中间穿插对兴趣班本身的介绍。
其次会再花十分钟左右介绍基础知识,如果是剑术的话可能会先让他们熟悉一下服装和武器。
走流程做完讲解后,才会进行真正的教学。
最后可能还会留出时间答疑解惑并拍照留念,当然,最少不了的就是对续报课程的推荐。
但是这位外表凶悍的张教练似乎性格内向,简单来说就是有点沉默寡言。
前面的介绍他通通压缩到二十分钟结束,还没等祝虞从他口中飞速掠过的各种流派中找回懵逼的大脑,就看见他对着髭切演示了几个最基础的劈、砍、撩、格挡动作,然后说:“尝试一下?”
怎么这就尝试一下了?刚刚他不就是随便比划了一下吗?
运动废材祝虞同学茫然地看着浅金发色的付丧神伸手接过对方递来的木剑,姿态熟悉得像呼吸,眼皮都没动一下。
而在他拿到武器的那刻,周身那股松驰感却瞬间发生了变化,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的“势”悄然凝聚。
非要说的话,和祝虞第一次见到他身穿出阵服、在樱花纷飞中出现时的气势一模一样。
是刀锋出鞘、势不可挡的攻击性。
和平日里温吞柔和的气质截然不同。
祝虞因为这种陌生而熟悉的感觉稍微走了一会儿神。
在她走神期间,付丧神已经完美复刻了张教练示范的所有动作,角度分毫不差。
张教练的眼睛越来越亮,最后甚至都忘了对方听不懂自己说话,一反之前沉默寡言的形象,热情得一连串问道:“你是学刀的吧?我看你的手法不像是用剑的,我对日本刀派也有一些了解,我们来试试?”
髭切:“?”
他歪了歪头。
祝虞匆忙解释:“他的确是用刀。”
不是,这种只是拿木剑比划了两下就能认出本职武器的事情原来是真的在现实中存在的啊?
她暗自嘀咕,顺便用翻译软件帮髭切翻译了一下张教练的话。
髭切自无不可,很快两人就换上了木刀面对面而站。
在他上场前,祝虞特意把他拉到一边,扒着他的肩膀小声叮嘱:“不要下死手不要下死手不要下死手,点到为止!”
髭切眼中带着跃跃欲试的光,竖瞳因为兴奋收缩到近乎非人的一条线,他低低地“嗯”了一声,转头时浅金色的发丝扫过踮脚凑到他耳边的祝虞脸颊。
“只要您带来胜利就可以了,是吧?”
“啊……”她眨了下眼,一时没反应过来,发出一声短促的、无意义的语气词。
但髭切似乎默认了她的意思,唇角带笑地走了过去。
在他的身后,祝虞摸了摸自己被发丝扫过的面颊,那种酥痒的知觉似乎还没有散去,像是羽毛一样拂过心头。
她轻轻“啧”了一声。
切磋是不需要语言翻译的,似乎只是互相对上了一个眼神,两方便同时起势动手。
祝虞收敛心神,专注看了起来。
片刻后,祝虞可悲地意识到自己其实不专注也没关系,因为她发现自己专注也看不懂……
她看不懂两人刀式上的交锋预判,只能模糊地意识到双方打得应该挺激烈的,而髭切占据上风。
教练显然是有真功夫,动作标准,力道沉稳。可他在刀剑化身的付丧神面前却总是慢了一拍,或者说被完全看穿了意图所以显得总是慢了一拍。
髭切的移动步伐很小,动作幅度并不大,但是每一次格挡都恰到好处,每一次反击都落在最难以发力招架的点上。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表演套路的花哨,简洁、精准、完全是为了“有效”而存在。
祝虞甚至从中看出了一种莫名的优雅从容。
但是……
这种切磋时候他竟然没有超大声地吱哇乱叫诶。
祝虞走神地想。
就在她走神的这一瞬间,密集如雨的木刀交击噼啪声忽地一顿。
下一瞬,祝虞几乎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一声极清脆利落的“铿”响——像是金属交击,实则只是木刀碰撞——张教练手中的刀已被一股巧劲荡开,脱手砸到一旁空地,而髭切的刀尖已虚点在他喉前半寸。
速度快得惊人,角度刁钻得不可思议。
“……”
训练室寂静无声。
髭切收回刀,脸上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却首先用眼眸锁定了一旁的少女。
“这次胜利,我为家主收下了喔。”他若无其事、轻飘飘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