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旭

    “少主的意思是?”陈瀚海问。

    “咱们的圣上爱听好话,父亲那边,必须立刻行动。”楚昭转过身,语气果决。

    “魏先生,烦请您以我的名义,即刻拟一封密信,八百里加急送往济州。信中需向父亲陈明三点:其一,朱全礼散布流言,意在离间朝廷与我楚家,其心可诛;其二,贺州一切安民举措,皆是参照以往圣上所言‘相机行事’、‘抚慰地方’,楚昭的所作所为皆是向圣上学习,所有功劳,皆应归于皇上天威浩荡、朝廷运筹帷幄;

    其三,恳请父亲务必在朝堂之上替我请罪,言明是我楚昭因妇人之仁,彷徨中想起圣上之言,不忍令百姓受苦,这才插手贺州事物。虽是效仿皇上以往英姿,却坏了规矩,请皇上降罪于我。如此,只要抢在封伯阳之流发难前,堵住朝堂悠悠众口即可!”

    魏林杜闻言,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少主此计甚妙!以退为进,以恭顺掩锋芒,将功劳推给皇上,实乃当下最稳妥的自保之法!卑职这就去办!”说罢便立刻起身去写信了。

    “也只能如此了。”秦子旭对此颇为无力,朝堂之事本就不是他们这群人能左右的,一切都得看龙椅上那位怎么想,以及各方势力如何权衡运作了。

    靖朝,自今上登基那日起就变了,如今的朝廷可谓风雨飘摇,摇摇欲坠。可惜圣上看不到,依旧我行我素,好在他义父楚国公乃两朝元勋,还能为他们这些小辈周旋一二。

    陈瀚海看向楚昭,更关心迫在眉睫的危机,“少主,流言之事还是后话,当务之急是粮食!我们的军粮,除去供应前线将士们的一个月粮草,其余的…最多还能支撑三日!三日之后,城外粥棚若停,怕是要再次异动。”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楚昭身上。

    楚昭的目光转向下首的曲云素,问:“云素,筹粮情况如何?”

    曲云素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些许疲惫:“回将军。济州方向,国公爷已收到急报,正在全力筹措粮草,第一批五千石粮食已装车启运,但路途遥远,沿途流民盗匪众多,为保安全需军队护送,最快也需半月才能抵达。”

    “半月之久,远水解不了近渴啊!”有人叹道。

    “城内及城外乌堡的商借情况,”曲云素继续汇报,语气更沉,“响应者寥寥。目前共得粮约两千石,且多为陈粮、杂粮。按最低消耗算,加上我们最后一点可动用的军粮,仅能支撑城外流民七日不到。”

    七日!两千石粮食对于近四万流民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而且,这“七日”的估计,还只是建立在每日只给流民维持最低生存口粮的基础上。

    “只有两千石?!”另一年轻小将惊呼,转而气愤道,“这帮为富不仁的蠹虫!平日里盘剥百姓,囤积居奇,粮仓里的陈米都够他们吃到下辈子了!如今贺州遭此大难,他们竟只拿出这么点来,打发叫花子呢?表姐,不如让我带兵去请,我看谁敢不借!”

    说话之人为崔家五郎崔曦元,他是楚昭的表弟,如今刚满十五岁,为了追随表姐,他偷偷瞒着姑父楚国公,单枪匹马跑到贺州,这才参与了此次的会谈。

    崔家曾是天下士族之首,后经历两朝变更,稍显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至今仍是南荫一带的名门望族。崔曦元自小受到的教育便是以己之力安民惠民,故而听说贺州城的官商豪强不肯援助百姓,自是十分愤怒。

    “五郎不可!”秦子旭急忙劝阻,“如此强硬手段,固然能解一时之急,但后患无穷。这些地头蛇盘根错节,明面上或许不敢反抗,但暗地里必定怀恨在心。若他们联合起来,散播谣言断我商路,甚至勾结朱全礼。届时内外交困,贺州危矣!此乃饮鸩止渴!”

    “饮鸩止渴?”崔曦元两眼一瞪,看向秦子旭的眼神颇为不忿。

    他一向看不惯秦子旭,只因在他的成长生涯中,秦子旭一直是他跨不过的那座大山。

    十五年前,秦子旭的父亲因救楚国公身亡,后被楚国公收为义子,其人文韬武略,无一不精,与楚昭一起被众人并称为济州楚家双子星。

    崔曦元对此极度不认可。表姐就算了,他秦子旭凭什么呀!每次夫子夸赞他时总说什么“有子旭当年之资”,父母也说“让他与子旭表哥多多学习”,就连表姐,每每争执也都偏向秦子旭,他实是不能接受。

    “此计不可,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数万流民活活饿死,看着我们的将士断粮哗变吗?”崔曦元不满于秦子旭的瞻前顾后,将百姓生命置之不顾,怒道:“没有粮食,什么都是空谈!义兄,你何时如此畏首畏尾、胆小如鼠!”

    见他竟要口不择言,楚昭急忙制止:“曦元,怎可如此与义兄说话!”

    被表姐呵斥,崔曦云颇有些委屈,撇过头去轻哼一声。

    秦子旭却不以为意,并未将少年人的冲撞放在心上,他手指无意识地轻敲桌面,发出笃笃的响声,目光在巨大的贺州舆图上缓缓移动,最终聚集在几处规模较小的坞堡上。

    “强攻大族坞堡实为下策,此事不可硬来,一旦反噬,后患无穷。但五郎说的也有道理,粮食一事须尽快筹集。阿昭,你若信我,我愿带领一队精锐,挨个拜访这几家,”他点了点舆图上那几处目标:“或有收获。”

    楚昭秀眉微抬,不禁有些好奇:“找小坞堡借粮?这是为何?”

    一旁的幕僚也问:“大坞堡存粮满仓尚且难借,小坞堡的粮食本就不多,他们如何肯借?”

    秦子旭抿嘴一笑,条理清晰地解释道:“我们之前策略有误,只盯着那些根基深厚的老牌豪族。他们坞堡坚固,私兵众多,即便贺州城彻底失守,流民四起,也有足够实力闭堡自守,熬过乱局。正是有此依仗,才会态度傲慢,吝于借粮。”

    他的手指重点敲在那几家小乌堡上:“而这几家不同!他们是依靠商贸发家的商贾,虽有坞堡,但因规模受限,守卫不多。若真与流民对抗,失守只是时间问题。”

    秦子旭:“此去借粮,我将与他们说清两件事:一来,朱全礼放弃贺州退守溪峡,并不意味着不会再攻打贺州,一旦我军力有不逮,魏军势必卷土重来。届时,贺州城的大族或可凭借家世底蕴与之周旋,而他们这些商贾之家,粮多护卫少,必将成为叛军和暴民最先吞噬的肥肉!

    二来,我军已决心守城,现计划于贺州实行屯田,守城耕种两不误。现在,只需他们分批次提供两万石粮食,便可助力贺州度过此生死难关,我们也可许诺,事成之后向圣上陈情上书,赞扬他们的功绩,为他们扬名,并以楚家军信誉为保,待贺州之危解除、秋粮入库之时,必按市价折算,将粮食连本带利如数奉还!想来,只要陈词利弊,恩威并施,这些小坞堡会比那些老狐狸更愿意借粮。”

    此话一出,众人沉思,唯有崔曦元反问:“若是他们还是不借,该如何?”

    秦子旭凤眸微眯,冷哼一声,回呛道:“若他们再敢敷衍搪塞…那我也只好采取最坏的办法。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嘛,就像五郎你说的,我的胆子,可大得很呢。”

    鲜少见秦子旭这般孩子气,崔曦元白他一眼,“哼,你可别只会纸上谈兵,义!兄!”

    秦子旭哈哈一笑,并不与他斗嘴,转而看向谋士陈瀚海:“陈先生以为如何?”

    陈瀚海赞扬道:“子旭洞察入微,切中要害,这些新贵商贾,有钱而无势,根基浅薄,最是缺乏倚仗。付出些粮食便能换得在圣上面前出头的机会,对他们而言,或许是笔划算的买卖,此策甚妙!且那些大坞堡本就是许多朝中大臣的族亲,若知道我们要上书陈情小坞堡的功绩,怕是不敢不借。”

    楚昭也十分认同:“好!那这件事,便全权交托给旭哥哥你了!”

    秦子旭精神一振,抱拳领命,随即目光一转,落在气鼓鼓的崔曦元身上,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次商借任务重大,不如把曦元借我?南荫崔氏,名头也不小呢!”

    见秦子旭调侃自己,崔曦元气的跳脚:“秦子旭!”

    “曦元!”楚昭责备的目光随之而来,她思考片刻,答应了秦子旭的请求,朝崔曦元下令:“此次行动由秦将军主导,你为副将,一切行动,务必听他安排!”

    既是军令,崔曦元不得不听,只好瓮声瓮气的应道:“…是,楚将军。”

    见状,秦子旭促狭一笑:“这次义兄让你看看,这纸上谈兵,可否谈出粮食来!”

    待两人走后,楚昭又转头吩咐曲云素:“云素,流民核查登记必须再加快!尽快完成身份甄别,将可用的劳力、匠人、老弱妇孺分开造册!尤其是熟悉农事、耕种经验丰富者需单独列出!同时,派得力人手,勘察城外附近屯田区域,为秋耕补种做好万全准备!”

    “是!将军!卑职立刻去办!”曲云素肃然应命,也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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