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原遇袁小将军

    才进啤原县城门,就见一个急匆匆的身影跑过来。那人瘦麻杆的身材,身着七品官的绿色官袍。跑到跟前了,就看到那人,颧骨突出两腮无肉,稀眉吊梢眼,小耳鼻头下坠,人中略长,咧嘴一笑竟看到他嘴里有一个铮亮的大金牙。

    小眼睛带着谄媚之意,对着姜聊笑,弓背作楫道:“三皇子殿下,光临我啤原,是我啤原之荣幸!鄙人姓范名定中。殿下一路多遭疲惫,先到寒舍小酌一顿,再稍作休息。”

    范定中没等到三皇子的回应,反而是听到“嚯—”的一声刀剑出鞘的声音和两声清脆的马蹄声。一抬头,一张巨大的马脸近在咫尺,甚至还向着自己不断逼近,可把他吓了一大跳,惊呼出声。

    一个暗绿色绸面广袖突然出现挡在马儿的面前,姜聊侧头看向楚留客。忽地,“唰—”又是一声刀剑入鞘的声音,尖锐的刀尖直指范定中面门。

    范定中惊魂未定地抬头,视线向上移就看到一身着靛蓝色的少年,正冷眼灼灼目光怨毒地死盯着他,紧绷的下颚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范定中略带狐疑,努力思索自己,好像没得罪过他吧?刚才也没说错话?他突然拔剑相向是为何?莫非…是三皇子的意思??

    姜聊抬手强按下楚留客拿刀的手。

    “小孩子不懂事,犯大人莫要怪罪。”姜聊脸上挂着不失礼貌的笑,开口解围道。

    范定中面上陪笑,连连摆手假装大度,说:“无妨无妨。这位公子年轻气盛是好事!”

    姜聊笑而不语,微微颔首,示意他开路。

    范定中明白意思,提着下软的腿一颠一颠地向前面拴着着的马儿走去。

    范定中才走没两步,楚留客将刚才的目光投向“温孤行”,什么也没说。

    姜聊光是看着他泛红的下眼睑,就什么也明白了。

    姜聊抬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结果被楚留客侧身躲开,楚留客扯动缰绳,驾马走在前面,将人甩在身后。

    姜聊无奈,只好保持着一段距离跟在他后面走。

    队伍跟着范定中迁移,过了半会儿,从城门口驶到城中央的县令府。

    姜聊才下马就不由皱起眉头。京都再富贵的人家地阶也只不过是三阶,可这偏偏是七阶,足足有一米高。

    虞霓紧跟着也下了马车,幂篱下的脸看到这台阶时眉头也是蹙起的。

    楚留客依旧走在最前面,虞霓在姜聊右侧与他并排走。一进到内院,眼前一幕属实是将三人惊到无言。

    各种石雕木雕,假山假水应有尽有,墙角树枝抽芽,雀鸟枝头鸣叫,俨然一副春日盛景图。与外面的荒凉一对比这简直就像沙漠绿洲。

    再往前走几步,到了范定中设宴款待的地方更是大吃一惊。房间内大多数家具都是用红木漆器,桌腿还刻着云纹,桌上的菜肴还是芥菜塘鲤鱼脯、椒醋鹅烧猪肉、杏仁豆腐、黄泥煜鸡……满满当当摆了一桌,甚至还有一个专门放蜜饯干果的盘子。

    姜聊嗅起鼻子一闻,用的还是上等的沉香。

    三人一阵哑然,这贪得也太明显了吧!!!还这么张扬,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楚留客的脸色更是黑如锅底灰,杵在一旁眼眸扫过那些菜肴,又瞪向范定中,双手环于胸前默默无语。

    范定中一直忽略楚留客难看的脸,满脸谄笑径直越过他拉着姜聊落座。

    姜聊和虞霓都坐了下来,就是楚留客突兀地站在那,和根柱子一样立在那一动也不动。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聚在楚留客身上,姜聊觉得场面有些尴尬,强拽着他的衣摆让他坐下,拽了两次才让这闹气的孩子坐下。

    宴席才开始没一会,连屁股都没坐热,就看到一小厮着急忙慌地跑进来险些被门槛绊倒,磕磕绊绊地跑到范定中身侧,耳语了几句。

    旋即,范定中脸色一变,悄悄看了一眼姜聊,犹豫半晌张口欲言。

    屁股刚离开板凳,就听见外面“叮铃桄榔”和一阵阵整齐规划的脚步声。众人目光齐齐看去,就见六七个手拿长枪身穿同箭铠的士兵直挺站在门口两侧。

    他们中间走来一人。那人下巴微抬,身穿玄铁明光甲,肩头两个张嘴的虎头肩吞,手拿头鍪,踱步走来。

    姜聊光是看一眼就知道来人是谁。这还多亏慧眼,慧眼怕他假扮三皇子露馅不认人,默默收集了个个皇宫贵族的画像和人际关系给姜聊。

    来人正是镇国公袁懿嫡子——袁昭。原本是要叫“曌”,有日月凌空之意。后在他五岁时温故长改名为“昭”,以国为名,是给袁氏莫大的荣光。袁昭也配得起这个名字,自幼跟随父亲走遍北诏国各地平战乱反叛,十岁才会到故土京都,如今才弱冠之年就立下屡屡战功。

    在京中那些鹿鹿鱼鱼的王公子弟里是最有出息的一个,也是多少京中贵女芳心暗许的对象。

    袁昭常年征战在外,脸虽然没那么黝黑但也没有那些书生一样白净,看向众人的目光虽不友善,却给人一种干干净净的感觉,像皂角。镇国公夫人当年也算是京中出名的美人,袁昭的相貌自然也不会差,剑眉星宇,冷峻俊美。墨发被一条简单的绯色布条盘起,眉上几撮碎发似龙须,果真是鲜衣怒马少年郎。

    走到宴桌旁,袁昭就近坐下,把头鍪放到桌上,看着这丰富的菜肴皱眉不语。

    范定中弓着腰连跑到袁昭身旁,紧张地搓着手问:“袁小将军怎么突然光临寒舍,害我没有好好准备,没有招待好您,你看看这些菜还缺些什么,我叫那些下人给你添,虽然比不上镇国公府的膳食,但也是顶好的!但绝对不委屈您,就麻烦您替我向镇国公问个好。”

    范定中嘿嘿笑了两声,袁昭侧头冷眼一扫。范定中的脸上的笑立马止住。

    袁昭一开口就是中气十足,浑厚的嗓音带着无形的力量。

    “我奉陛下之命前往北方镇压北狄,我走到哪儿在哪停都是陛下规定的,我是在奉命行事!范定中你区区一个县令,是在质疑圣心?!质疑陛下!还有我的父亲才不屑与你这种人交谈问好!陛下派你来啤原,是叫你造福百姓的,而不是让你在这当土皇帝!!”

    范定中心虚地连连辩解道:“哎哟喂~您又不是不知道,人力难顶天灾。朝廷每次拨下来的款都拿去买了菜种,刚种下就下雨,秧苗全都冲跑了。看着百姓们饥不果腹,我作为他们的父母官也心疼啊!”

    袁昭一拍桌子,桌上的菜碟饭碗都颤了颤,无一人敢插嘴,连大气都不敢出。“你也知道你是他们的父母官!!你也说了下雨秧苗就被冲跑了。那为何你只为自己抬高台阶,不给百姓们抬高台阶。”

    “哎呀!这不是县令府里有很多重要的机密文件嘛!!被雨水泡坏了,可就不好了!”

    “你区区一个县令府有什么机密文件,就算有!!那有百姓们的命重要吗!?难道你就忍心看他们泡在水里!外面的百姓无饭可吃,自己却在这享福!!”

    目光又移向桌上的菜肴,“我离了镇国公府就是不单单只是袁氏子,我更是北诏的孩子。我与外面的那些将士们无异,我们都是北诏的孩子,那些窝头和糠咽菜将士们能吃,我也能吃!!我吃得的,将士们也能吃得!”

    “来人!”袁昭一招呼门外等候多时的士兵立马就都过来了,“把这些拿下去!分给兄弟们,看到百姓就分给百姓们。”

    士兵得了令,纷纷伸手端盘子。

    下手前,袁昭还假装询问虞霓和姜聊的意见,直接选择性的忽略了宴席的范定中。

    “三皇子殿下,虞娘子。我这样做可以不妥?”

    姜聊觉得无所谓,何况袁昭说的也在理,便大手一挥,“袁将军都这么说了,拿去便是!”

    虞霓点头赞同袁昭的做法。

    最后桌上只剩下最简单的四盘菜。袁昭忽地讪笑:“范县令!我此次带去北方的将士众多,这点菜可不够分。所以麻烦放心里,让后厨多备几份这样的菜肴给我的兄弟们吃!那些可都是保家卫国的战士,范县令一定要好好招待他们!!”

    范定中肉疼得要死,面上尬笑,抹了把头上不存在的冷汗,只好勉强应下。

    袁昭得到答案才满意的点头。

    敲打完范定中,袁昭缓缓起身,说道:“范县令,我三年前也去过一个县令家。他穿着比百姓破的烂布衫,上面全是布丁。他堂前挂着避雨的蓑笠,他门前牌匾上写着‘清心为本治,直道为身谋’!范县令我希望你能明白。”

    范定中舔舔嘴唇,连连点头说好。

    袁昭走后,范定中才从刚刚紧张的氛围中解脱,一下瘫倒在椅子上,大口呼气。一转头就见三人齐刷刷地看着他。

    范定中在小厮的搀扶下起身,给姜聊作了一楫,说道:“下官任职期间的确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刚才袁小将军的一番教导让下官茅塞顿开。下官先失陪一下。”

    姜聊点头。

    范定中立刻逃离现场。

    范定中前脚刚走后,楚留客就立马笑出声,黑锅色的脸终于变了个样式。想到范定中刚刚被袁昭训得和孙子一样,楚留客就想笑,心情都变好了。

    拿着筷子去夹袁昭特意给他们留下的四道菜。

    品尝了一会儿,总结出:“味道还行”。

    嚼了一会,脸色又变得阴沉,手拿筷子轻敲着盘子。

    一下、两下…

    楚留客垂眼思考,斜眼瞥到自己的“逐月华”弯刀,刀柄上的蓝宝石耀眼夺目,光滑的宝石切面上闪过一道光。

    昏暮交织,夜幕低垂。

    姜聊忙完回到范定中给他安排的房间。推开房门,脚刚踏进去又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香从香炉里钻出若有似无,闻起来引起了双腿直发软。

    姜聊有些不明所以地拧眉,向里看去,薄且透的轻纱幔后是一个凹凸有致曼妙的身姿,光看着就让人想入非非。

    姜聊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侧脚退了出去,“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随便锁上了门。

    姜聊向前走了两步,抬头看外面的月明星稀,月亮弯弯似镰刀。姜聊呼了口气在手上搓了搓手,虽然已经开春了,但晚上还是要冷一些,冷风一刮更是瑟瑟发抖。

    刹那间,姜聊本能的耳朵立起动了动,他朝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看清来人姜聊扯着冻僵的脸抿唇微笑。

    是孟芜。她穿着白狐裘一步步走近靠近他。

    走到姜聊跟前,看了被姜聊用铁丝拴上门,立刻就明白姜聊为何在此受冻。

    “阿芜,你找我有事?”

    虞霓摇头,“只是睡不着到处走走就看你在着独自沉思,觉得悲凉,就来找你搭话。”

    虞霓目光指向门上的铁丝,笑着打趣他:“怎么?范县令也给你进贡美人了?刚才我路过袁将军放门口,就看到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被裹成毛毛虫扔到房外,嘴里还塞了块布。还是你比较怜香惜玉,但你为什么要把门拴住?”

    姜聊伸着脑袋不回头看自己的杰作,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怕她跑出来。”

    虞霓被他的回答逗笑,走到他旁边与他并排站着。看着对面楚留客的房间房门紧闭,灯也熄了。

    “楚公子,今天睡这么早。话说楚公子倒是个真性情的,什么都摆在脸上,每每看向范定中,都好像恨不得剜了他。”

    楚留客为何会这样姜聊再清楚不过。这都来自他们幼时那些厚颜不耻的贪官,看着饿死的百姓自然而然就想到自己。

    权利使人面目全非,迷失自我。在皇帝看不到的地方有些人就会拿着皇帝给他们的权利狐假虎威,在地方县当他们的土皇帝,一级护一级,互相包庇。表面一切正常,内里早已腐败。

    “天子脚下有忠臣也有佞臣。范定中并非良臣,贪污贿赂样样全占。他敢如此明目张胆,无非就是看三皇子在朝中没有实权不能拿他怎么样,他上头的人会保他。袁昭的突然到访到是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袁将军为人正直权利也大,必定会将贪污一事究查到底,我们在需要时施以援手便可。”

    虞霓点头认同,突然话风一边。

    虞霓侧头微微向上仰,“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可以不用带着面具的。”

    “人多嘈杂,还是要谨慎一些。”姜聊道。

    “好吧。你冷不冷?要不要暖手壶,刚灌的热水。”

    “不用。”

    “好吧。”

    虞霓突然莫名其妙叹了口气,头轻微地侧偏着抬头看月亮,感慨道:“今天的月亮真圆呀!和那天我们偷跑出去看到的月亮一样,又圆又大。”

    姜聊平静的眸子动了一瞬,侧目低头看向虞霓一言不发,仿佛是被虞霓的那番话勾入回忆里。

    半晌,才又抬起头看着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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