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婷读错了个单词,自己先笑了起来,声音像风铃在响。她把头发别到耳后,露出她的樱花发卡,是春天捡的花瓣压成的,“溪溪,你听听我这句读得对不对?” 她指着课本上的句子,“‘I think of you when I see the stars’,是不是这样读?”
林溪刚要开口,陆泽言已经先一步纠正:“重音在‘think’和‘see’上,要轻一点,像在说悄悄话。” 他示范着读了一遍,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像风吹过湖面,荡起圈圈涟漪。
李婷的眼睛亮了:“哇,陆泽言你英语进步好快啊,以前你读课文总像在背书。” 她突然捂住嘴,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耳尖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我不是说你不好,就是…… 就是觉得你现在读得特别有感情。”陆泽言的睫毛垂了垂,没说话。
下课铃响时,赵磊抱着篮球往操场冲,经过他们座位时突然停下,球衣领口别着支没盖笔帽的红笔,墨水滴在胸前,像颗小小的痣。“陆泽言!下午体育课打比赛!你上不上?” 他的球鞋在水泥地上蹭出刺耳的响,却在看见陆泽言手里的剧本时突然放轻了脚步,“你还在写这个啊?上次我看见张萌在偷偷抄你的《冬日》,说要当作文素材。”
陆泽言把剧本往笔记本里夹得更紧了些:“下午我不去,要改剧本。” 他的指尖在 “女主角台词” 那栏顿了顿,钢笔在纸上敲出 “哒哒” 声,像在数心跳的节拍。
走廊里传来朱老师的吼声:“赵磊!把你的物理卷子拿来!这道题的受力分析还错!” 赵磊抱着篮球跑得飞快,球鞋在走廊里敲出 “咚咚” 的响。陆泽言的剧本上,不知何时多了片银杏叶,是从窗外飘进来的,正好落在 “待续” 两个字上,像个未完待续的春天。
林溪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片叶子,突然在笔记本上写下:“68 天后,也许能听到答案。”
周五的晚自习结束后,图书馆的灯还亮着三盏。张阿姨踩着塑料拖鞋在三楼巡视,橡胶鞋底碾过地面的灰尘,扬起细弱的光,拐杖在地板上敲出 “笃笃” 的响,像在给寂静的夜打节拍。她的蓝布衫袖口沾着团粉笔灰,是傍晚帮低年级学生修黑板时蹭的,路过林溪他们座位时,往桌上放了盘山楂片,玻璃盘上的糖霜在灯光下闪着细光,像撒了把碎星星。
“溪丫头,泽言小子,” 她的老花镜滑到鼻尖,镜片后的眼睛在陆泽言摊开的剧本上停了停,“我锁门时叫你们,今晚可以多待会儿。” 说着从围裙口袋里摸出袋薄荷糖,你们熬夜费脑子,含颗提神。”
林溪的指尖捏起颗薄荷糖,清凉感在舌尖化开。她的英语错题本摊在桌上,最新一页记着 “过去分词作定语的三种用法”,是下午乐老师在办公室特意讲的,说 “这个语法点高考占 3 分,你上次模考就错在这儿”。旁边压着张物理公式表,是陆泽言帮她整理的,用不同颜色的笔标了重点:红色是 “朱老师强调必考”,蓝色是 “容易混淆的磁场公式”,最底下用铅笔写着 “不懂问我”,字迹比他解数学题时轻多了,像怕惊扰了什么。
陆泽言的剧本摊在两人中间,红笔修改的痕迹像片细密的网。“这里可以加句环境描写。” 林溪的指尖点在 “除夕夜” 的场景旁,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是上周刚剪的。
陆泽言的笔尖悬在纸上,半天没落下。图书馆的挂钟敲了九下,黄铜钟摆晃出细碎的响,回声在书架间荡开,像谁在轻轻咳嗽。他突然抬头,灯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片浅浅的阴影:“你说…… 评委会不会觉得这个故事太普通?”
“不会。” 林溪往他手里塞了颗橘子糖,糖纸在指尖沙沙作响,是她早上从家里带的,“乐老师说过,好故事都藏在日常里。你看这个‘男生披上衣服’的细节,多真实。” 她指着剧本里的批注。
陆泽言把糖纸铺平,折成只小船放在剧本上。船帆上写着 “林溪号”,笔尖的墨还没干,像滴没擦干净的眼泪。“我小时候总被邻居说‘内向’,” 他的声音很轻,“我爸说男孩子要活泼点,可我就喜欢蹲在树下看蚂蚁搬家,看它们把比自己大的面包屑搬回家。”
窗外突然下起了小雨。雨点打在玻璃上,把远处的路灯晕成团暖黄的光,像杯没搅匀的蜂蜜水。
“我明天把剧本寄出去,” 他把牛皮信封往书包里塞,邮票是去年买的,上面印着片香樟叶,“截稿日期是下周一。” 信封边角被他捏得发皱。
张阿姨的拐杖声从楼梯口传来:“孩子们,该锁门啦。” 她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投在陆泽言的帆布包上,那里露出半截《高中物理重点题型归纳》,是朱老师推荐的教辅。
锁门时,陆泽言帮林溪把帆布包甩到肩上。指尖碰到她的发尾,像触到团柔软的云,两人同时往回缩手,书包带 “啪嗒” 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雨幕里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赵磊披着件雨衣从图书馆门口经过,车筐里的篮球还在滴水,把 “青溪镇第一中学” 的字样泡得发涨。“你们还没走啊?” 他的雨衣帽檐往下滴水,落在车筐里的物理笔记上,晕开 “朱老师批改版” 几个字。
“明天寄完剧本,我们去操场跑步吧?”陆泽言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图书馆里的寂静。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信封的一角,“早晨五点的空气最好,跑完还能背单词。”
“好啊。”林溪应得很快,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楼梯间传来张阿姨锁铁门的咔嚓声,金属碰撞的回音在空旷的走廊里久久未散。
雨还在下,路灯的光晕透过雨帘显得更加柔和。两人撑伞走出图书馆时,鞋底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林溪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乌云遮住了星星,但远处隐约传来几声蛙鸣,像是为这个湿润的夜晚谱写了一段背景乐。
两人继续往前走,雨势渐渐小了些。路边的梧桐树在风中摇曳,叶片上的水珠滴落下来,砸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林溪的目光落在前方的拐角处,那里有一盏昏黄的路灯,灯罩上积满了灰尘,光线却依然温暖。
“快到家了。”她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舍。
陆泽言点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他的手还攥着信封的一角,像是怕它飞走似的。“明天早上五点,操场见?”他抬起头,目光透过雨帘看向她,眼神认真而明亮。
“好。”林溪答得干脆,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
雨停了,云层间透出一点星光。陆泽言站在原地,目送她走进巷子深处,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信封,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林溪回到家时,苏曼青正坐在客厅看报纸。台灯的光落在他的侧脸,报纸上的 “高考加分政策” 被红笔圈了起来。“刚给你泡了一杯牛奶。” 她把杯热牛奶往林溪面前推,杯壁上还留着她的指温。
林溪的指尖在牛奶杯上划着圈,水汽模糊了视线:“妈,你说…… 人为什么会对另一个人特别好?”
苏曼青的报纸顿了顿,突然笑了,眼角的纹路里盛着光:“大概是…… 因为喜欢吧。”
林溪的手指顿了顿,牛奶杯里的热气在灯光下袅袅升起,像一层薄纱笼罩在母女之间。苏曼青放下报纸,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掌心温暖而干燥,“怎么突然问这个?是不是学校里有什么事?”
“没什么。”林溪低头喝了一口牛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时带着一丝甜意,是母亲特意加了蜂蜜的味道。她把杯子放回桌上,指尖不经意间触到杯底的一滴残留奶渍,轻轻抹开,“就是觉得……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很奇妙。”
苏曼青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柔和得像窗外初春的风。客厅的钟表滴答作响,秒针划过的时间仿佛被拉长了许多。片刻后,她才开口:“喜欢一个人啊,就像种花一样,需要耐心,也需要勇气。”
“妈,如果两个人都喜欢对方,但谁都没有说出口,会怎么样呢?”林溪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打破某种微妙的平衡。
苏曼青合上相册,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就只能等时间来揭晓答案了。不过啊,”她伸手拍了拍林溪的肩膀,“如果你真的在意,就别让那些话一直藏在心里。”
窗外传来一阵微弱的虫鸣声,夜晚的空气凉爽而清新。林溪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玻璃窗,风拂过脸颊带来几缕湿润的气息。远处路灯的光晕依旧温柔,照亮了巷口的小路。她想起陆泽言刚才站在雨中的样子,耳尖泛红,眼神却坚定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五月的风裹着热气钻进教室时,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牌已经换成了 “30 天”。王老师用红粉笔把 “3” 描得格外粗,粉笔灰簌簌落在他的蓝衬衫上,像撒了把碎雪。那加粗的红色数字像根绷紧的弦,悬在每个高三学生的头顶,连窗外的蝉鸣都透着焦灼,把空气烤得黏糊糊的。
朱老师抱着物理试卷走进来,白衬衫的袖口沾着半截粉笔头,手里的戒尺在讲台上敲出 “啪啪” 的响,惊得窗台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上次模考,全班物理平均分比隔壁班低 5 分!” 她把试卷往讲台上一摔,铁皮黑板槽发出 “哐当” 的响,试卷在讲台上堆成座小山,最上面那本是李婷的,封面上用红笔写着 “68 分”,旁边画了个哭脸 —— 她发烧请假那天正好错过复习课,回来做卷子时,手还在输液留下的针孔处轻轻发抖。
“特别是选择题,错得一塌糊涂。” 朱老师的镜片反射着日光,目光扫过教室时,在某个角落顿了顿,“选择题占 48 分,你们以为是大风刮来的?” 她翻开试卷,纸页哗啦作响,“陆泽言,你这次选择题错了两道,怎么回事?”
陆泽言的手指捏着试卷边缘,微微用力,纸张被压出一道浅浅的折痕。他的视线落在试卷上那道错题旁的批注,朱老师用红笔写着 “摩擦力分析错误”,那红色的叉号刺目得像某种警告。“粗心了。” 他低声答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粗心?” 朱老师皱起眉,戒尺又在讲台上敲了一下,粉笔灰震得飞起,“高考可不会因为‘粗心’给你加分!” 她的语气加重了几分,像是要把这根绷紧的弦再拉满一些,“你看看林溪的选择题,全对。人家英语那么好,物理选择题也能拿满分,你们谁有理由松懈?”
林溪低头翻看着自己的试卷,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她的选择题确实全对,但大题扣了不少分,最后一道电磁感应题几乎空白。物理一直是她的弱项,尽管陆泽言帮她整理了那么多笔记,用不同颜色的笔标了重点:红色是 “朱老师划的必考题”,蓝色是 “容易混淆的磁场公式”,可线圈切割磁感线的瞬间,那些公式还是像隔着一层雾,看不透彻。
“林溪,” 朱老师突然点到她的名字,“你来解释一下第 23 题的解题思路。”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扇转动的嗡嗡声。林溪的手心微微出汗,指尖触碰到试卷上的公式表,那是陆泽言用三种颜色的笔写的,仿佛能感受到他写字时的力道。她站起来,声音有些发颤:“这个题…… 要用动量守恒定律,但是要考虑摩擦力的影响……”
“继续说。” 朱老师的语气缓和了些,戒尺在讲台边缘轻轻敲着,像在给她打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