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儿

    宋潇声看着眼前身形魁梧的男子瞬间被撂倒在地,一双手虚虚地挡住阿珍,半天没下一步动作。

    阿珍也在此时探出头来,对着地上蜷缩在一起的男人“呸”了一口,随后对着出手相助的人走两步,两手交叠放在腰侧,双膝微弯行了一个礼:“谢谢公子出手相救。”

    宋潇声还未恢复血色的脸对着男人露出一个牵强的笑意,见男人回过头看着她们,宋潇声微微低头,道谢:“若不是您我们当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男人身姿挺拔面容倜傥,一身深紫色大氅在灯笼流苏投下的碎光泛起幽泽,衣领还用素白绸缎压着,缝制了些飞燕祥文,颇有富家公子的派头。

    这人转头对着宋潇声露出温润祥和的笑意,宋潇声看了却产生出这人同自己有渊源的错觉,但她并未细想。

    “这位姑娘,在下是月华楼的楼主。”陈麟书面露歉意,剑眉微微蹙着,道:“今天是在下治理疏忽了,让这厮有机可乘,给姑娘赔不是。我姓陈,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宋潇声想了想,她为人处事的方式就是见人就笑。

    她想反正自己也不在这里长待,礼貌一点就将全名告诉楼主,露出整齐的贝齿:“我姓宋,您叫我潇声就好。”

    陈麟书闻言笑容僵了一瞬,深吸一口气,转头后笑容烟消云散,面色阴沉对着地上的男人狠戾道:“还不快滚?!留着喂我的牲口么?”

    他眼睛凝在地上那个皮肤泛红犹如被滚水烫过的男人身上,见他们一行人夹着尾巴离开后对宋潇声道,语气温和:“潇声?好名字。这位姑娘是?”

    “楼主好,我叫阿珍。”阿珍见陈麟书看向自己,立马道。

    宋潇声被邀请到一张干净的桌上坐下,陈麟书叫来小二,给宋潇声她们上了一桌菜。

    面对月华楼楼主的歉意,宋潇声却生不出好感。

    “潇声……宋姑娘,我觉得我们似乎在哪见过?你认为呢?”陈麟书坐在宋潇声对面,眼神凝在宋潇声额角的那块结痂上。

    他将手指上的玉指环取了下来,放在指尖把玩着。

    宋潇声一愣,心想这人跟姑娘家说话怎么这么老套:“楼主言笑了,我未曾在多扬县长久驻足过,您可是把我认错了?”

    陈麟书只是挂着一抹笑,手指反复从指环中间穿梭、退出:“兴许吧,在下记性不太好。”

    阿珍坐在宋潇声身旁的位置,咬着筷子,带着探究的清明大眼睛来回在宋潇声和陈麟书二人之间流转。

    “那在下就不打扰了,”陈麟书理了理胸前的衣服,起身道,“我听小二说宋姑娘住在楼上?”

    “嗯。”宋潇声仰头应声。

    “那在下就擅自给姑娘们的厢房调整为一品的了。在下还有事,先走了。”

    宋潇声刚想拒绝,但想到这只是楼主的好意便没再推脱,只是将陈麟书叫住:“楼主且慢,多谢您的好意,不过我想向您打听一件事,可以吗?”

    “嗯?”陈麟书迈出去的步子止住了,“什么事?”

    “宋家布坊在何处?”

    “宋家……出了月华楼往西走,到了听竹寺后再往北走,进去便是。”陈麟书见宋潇声一脸认真,似乎没有任何其它的情绪。

    失忆了么?

    “多谢楼主,”宋潇声郑重道,一双眼睛瞪圆了,“今日之恩小女会一直铭记于心的。”

    陈麟书点点头,离开了。

    见他一走,阿珍立刻凑上来,语气是压不住的欣喜:“小姐,这位公子人真好……给我们上了一桌菜,我几时吃得这么好过?”

    宋潇声想起了陈麟书,这个男人也姓陈,会那么巧么?

    她看着桌上摆得琳琅满目的菜品,又看着阿珍沾了些油脂的唇,笑道:“阿珍年纪不大吧?那你要多吃些。”

    阿珍用力点点头,认真道:“我会的!绝不浪费一点粮食。”

    宋潇声按照小二的指引,被请进了一品厢房。

    这件房果然比自己刚刚那件宽敞不少,房间雅致大气,连窗沿都用花束缠绕。还点了熏香,袅袅白烟飘在空中蚕丝般缠绵,给屋里勾勒出一点梦幻的缥缈。

    叫人闻了心旷神怡。

    阿珍用手扇动两下,将气味吸进鼻子里:“好香啊……”

    一旁的小二道:“小姐们,楼主说过了,今晚一切开支都由楼主买单,小姐们请不要有负担。这熏香也是楼主特意送来的,里面装了助眠的药材,希望姑娘们睡个好觉。小的就不打扰了。”

    小二作势要退出关门,宋潇声叫住他:“劳烦您等一下,可否告知我您这里楼主的名字?我返程时还要好好道谢,知晓其名也方便些。”

    小二的手僵在门上,面露难色:“姑娘,不是我不告诉你,只是据说咱楼主身份神秘尊贵,这楼月华楼也只是他打趣开着玩玩的,小的也不知道楼主是哪家的公子。”

    “您也不知道么?”宋潇声诧异道,这人这么神秘?“楼主不常在多扬县么?就没有人看见他进入哪座府邸?”

    小二摇摇头,道:“楼主不曾在多扬县停留多久。”

    宋潇声点点头:“多谢。”

    宋潇声坐在紫檀木榻上,用手摩挲着身下柔软似棉花的床垫,她瞧见阿珍一直凑近闻熏香,起身将那鼎熏香拿到窗外的平台上去了。

    阿珍不解道:“小姐,你这是干嘛,这熏香可好闻了。”

    宋潇声也不解释,故作正经:“再好闻也不可多闻,倘若这是一道菜,你若一直吃它,它便再上不了桌了。”

    “好嘛。”阿珍撅起嘴巴,看起来闷闷不乐,“那我不闻了。”

    宋潇声只是笑笑,将烛火熄灭了:“睡吧,明早还得起来呢。”

    阿珍在另一张榻上躺下,盯着一望无际的黑:“小姐,我睡不着。”

    宋潇声看着窗外暗淡的天,想起了自己在原来的世界这个时间点正是开始直播的时候,她有些恍然,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了。

    “那你同我聊聊天吧。”

    阿珍一听便来了劲,翻身用手肘将自己的身体撑起来,在黑暗中看向宋潇声:“小姐不考虑你的身份的话,你觉得是王爷俊,还是楼主俊?”

    宋潇声轻笑出声,有点幻视自己直播的感觉:“你想听我说谁?”

    阿珍嘟囔道:“我想听小姐说真心话,小姐你就放心说吧,我不会把这件事同其他人讲的。”

    宋潇声不置可否,反问阿珍:“你更喜欢谁?”

    “嗯……”阿珍认真思考了一番,“我觉得王爷更俊一些。”

    “为什么?”

    “王爷么……王嬷嬷同我讲了,王爷虽然不爱理人性子淡,但他人可好了。若不是王爷,我恐怕要被父亲买给一家猪肉铺做媳妇了。”阿珍道,“楼主虽然长得也好看,但是在我心里他还是比王爷逊色一些,而且他那张脸叫我看了心里扑通扑通的,感觉他这样看过好多人。”

    宋潇声缓缓转头,打趣道:“还有这么个故事?我当以为你凭借高超的绣艺入了王嬷嬷的眼呢。你一个小姑娘懂得还挺多呢。”

    “哪有,”阿珍嘿嘿两声,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跟着我娘学了好些年,而且陈楼主那双眼睛看着就摄人心魄,被他看久了肯定心慌。”

    宋潇声笑两声,心想阿珍说的也挺对:“那你以后可要好好给我做衣裳了,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手艺。”

    “知道了小姐,你不说我也会的。”

    宋潇声偏过头,又问:“阿珍,你可知道怜儿?”

    “知道呀,王嬷嬷说她是个不检点的,来府里两天就敢偷东西。”阿珍压低声音,“偷的还是王爷父亲的遗物。”

    “她后来怎样了?”

    阿珍道,似乎有些不满:“王爷居然就只把她赶出去了,什么都没做,不过她偷东西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了,在下丘也待不了多久。”

    “是么。”宋潇声有些意外,“我才听说。”

    那日沈淮竹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是在试探她与怜儿有关么?还是单纯的想把怜儿赶出去?

    宋潇声捋了捋思绪,将被子往上拽了拽。

    次日清晨,屋子里被窗外的天色点缀着,宋潇声从床上爬起来,她走向阿珍在榻边蹲下,瞧见她还在睡,脸色却发白。

    阿珍听见动静,恹恹睁开眼:“小姐,我头好痛……”

    宋潇声闻言心里一沉,伸出手摸阿珍的额头。

    这一摸把她吓一跳,过于凉了。

    宋潇声抿着嘴起身,往门外走。

    “小姐你去哪……”身后传来阿珍气若游丝的叫喊。

    “我去为你寻个大夫。”宋潇声立刻回复。

    她在多扬县人生地不熟,在外面转了好长时间,脚踩过青石地板,好不容易看到了“回玉堂”这个牌匾,挂在一家敞开的门上,还没走进便闻到中药熬煮的气味。

    她正要进去请大夫,却听到一声急促熟悉的叫喊。

    “小姐救我!”

    怜儿从一旁的巷子里钻出来,瞧见熟悉的身影心里升起一缕光,几乎是飞扑过去。

    她身后跟着两个衙门巡捕装扮的男人,她来多扬县三日,刚弄到点吃的,就误打误撞撞见了此生最惧怕之人

    怜儿钻出巷子,跑了几步便看见了宋潇声,虽然她不懂为何宋潇声会出现在多扬县,但此时此刻怜儿已将这陌生地方里唯一认识的宋潇声,当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慌不择路地冲她跑去。

    前些日子太子沈煜将自己从一堆女人的板车上弄了下来,安排自己进入砚熙王府服侍宋潇声,要她务必将沈淮竹和宋潇声两人的关系在下丘抖出来。

    怜儿不懂,却也只能照做。

    她明白自己这样下贱的人身后没有任何退路,沈淮竹从她进府时就一直留心自己,被赶出去也是迟早的事情。

    母亲不喜欢她,弟弟整日和自己抢吃的,日复一日,父亲越发得看不下去,连着弟弟一起打她。

    她也想过出去做些事情,可是家境平庸,自己没有一技之长哪里在下丘混得下去?

    她只能出去讨生活,却遇到了个穿着华贵的男人,那人给了父亲一锭白银,说要带自己去做些活儿。

    可怜儿不愿意了,父亲却露出一口黄牙,嘴里的臭味止不住的飘出来,满脸通红的接下了那枚银两。

    她这么活生生的一个人,父亲只要了一锭白银就给卖了!

    男人给了自己一杯水,说是安神的,叫自己睡个好觉,第二日就能出发去西边。

    再醒来,她便躺在一列又长又破的板车上,周遭全是同自己一样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女人。

    她们白天哭,晚上也哭,荒郊野岭,人烟稀缺。女人们的哭声已经变得同哀嚎一般,在这郊外荡开,她觉得这声音像鬼,像来找人索命的。

    一日复一日,她们马上要离开下丘了,有些女人想要逃跑,可不听话的全被打死了。

    怜儿也只好咬牙,心想自己在哪不挨打?

    可是瞧着自己年纪小,那位太子一眼识中了自己,将自己送进了砚熙王府。

    她一进府,便要照顾昏迷的宋潇声。

    那日砚熙王在宋潇声的寝室里待了半个时辰,身上的玉珠挂饰忽然断了。

    她想到自己以后八成要被赶出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其中一枚玉珠捡起来占为己有。

    她知道这样风险颇大,可她又能如何?!

    宋潇声闻声转头,正要迈过门槛脚步停住了。

    她见那女孩满脸灰尘扑过来,意识到是这人在喊自己便站在原地没动,等她再仔细看些,发现这人竟然是怜儿!

    怜儿穿着衣服褴褛,面目狼狈,沾满灰的手一把抱住宋潇声的腿,话语同着呜咽声一起滚出来:“小姐救救我!我不是故意要偷王爷东西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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