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宿

    宋潇声退后两步,心想沈淮竹走路怎么没声音。

    她知道怎么解释也没用了,低着头:“……太苦了。”

    沈淮竹叹了口气,盯着宋潇声没穿鞋的脚,慢悠悠出声没跟她计较:“既然觉得苦为何不去找王嬷嬷要些糖来?”

    宋潇声抬起头:“府里还有糖?”

    沈淮竹没回答她:“去把衣服和鞋穿上,和我去书房。”

    宋潇声点点头:“我一会就来。”

    “现在就去。”沈淮竹看着她。

    “……”宋潇声深吸一口气,觉得沈淮竹要与自己算账了。

    宋潇声在厢房里穿衣服,沈淮竹则站在外面等她。

    她透过微微敞开的雕窗,沈淮竹站在乌桕树旁背对着着她的寝室,身形利落挺拔,与乌桕树的影子在地面上平行,空中飘着零星的叶子,显得这府邸愈发寂寥了。

    宋潇声忽然觉得沈淮竹像一颗无字的玉石,清冷、孤独。分明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却又能透过他看见很多东西。

    宋潇声提了一把靴子,觉得自己有点胡来了,分明攻略沈淮竹就好了,还偏偏跑去多扬县游荡。

    什么都没查明不说,还惹了一身病。

    她穿得磨蹭,沈淮竹也没恼,站在外面一动不动,像个雕像。

    宋潇声推开门,走到沈淮竹身边轻声道:“王爷,我收拾好了。”

    沈淮竹闻声回头,风过,枝头又飘下一片落叶,落在了他的脚边。

    沈淮竹扫了她一眼,点点头,领着她往西边的书房去。

    见宋潇声一直不说话,沈淮竹突然道:“记住是哪一间了吗?”

    宋潇声原本还在开小差的思绪被拉回来:“什么?”

    知道她没听自己讲话,沈淮竹道:“每日午后,你到这里来誊写经文。”

    宋潇声看了了沈淮竹,又把视线投递到案上的宣纸上:“为何誊写?”

    “阿珍同我讲了,你可能看见了些不干净的东西。”沈淮竹解释道,在案前坐下,“会研墨吗?”

    宋潇声满脸困惑:“这和誊写经文有什么干系?”

    “过几日要立冬了,我正要去金寰南寺,你同我一起去,将誊写的经文烧了,再找大师为你驱驱邪。”沈淮竹抬头站着宋潇声,“你站到这边来。”

    宋潇声老老实实照做了,才发现自己将窗外的光给挡住了。她还以为沈淮竹要故意折腾自己,免得她再往外跑呢。

    沈淮竹将一块砚台放到自己身前,随后起身在身后的木架屉子里抽出一根崭新的墨条递给她。

    宋潇声接下了,这墨条看着不大,拿在手里却是有些分量的。

    她在手里掂了掂,自己还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么文艺的玩意。

    宋潇声脑补了一下平常在小视频里看到的手法,在砚台上滴了些水,随后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沈淮竹,见他神色如常便继续下一步。

    她的手臂微微施着劲儿,将墨条按在砚台上,顺时针擦了起来。

    沈淮竹盯着宋潇声的手看,见她的手死死握着墨锭,墨汁始终堆积在一个地方没有划开,水里还起了些气泡,便意识到她不会。

    宋潇声怎么擦怎么奇怪,抬头看向沈淮竹,道:“我……是不是手法错了?”

    她话还没说完,便见到沈淮竹突然起身凑近自己,随后闻到了浓郁的茶香,只感觉手背上传来微微高于自己的热量,沈淮竹干燥温暖的手覆上她的,微微一握,便将宋潇声整只手包裹住。

    宋潇声愣了一瞬,像被东西刺到似的,手指一蜷,下意识想收回手。

    可沈淮竹却没让她如愿,小拇指擦过自己的,只是力道松了些,温和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味道。

    沈淮竹看了一眼宋潇声陡然变红的脸,压下眼睛,嘴角微微弯了。

    他站在宋潇声身后,胸膛和她的脊背间隔无几,不过二人薄薄的衣料。

    宋潇声顿时警钟大作,感觉脑子里有根弦断了。

    她心脏开始狂跳,面颊温度飙升想要把脸皮烫穿,一下子红了,就连手心都渗出些汗,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沈淮竹微微抬高了手心,仿佛在等她平复下来,不过一瞬,那股温热的力量又重新压上来,他微微用力,宋潇声的手也随着沈淮竹的动作微微倾斜,在砚台上转动起来。

    “你这样会弄坏砚台。”沈淮竹低沉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宋潇声被这突如其来的暖流一扰,顿时觉得自己呼吸不是呼吸,心跳不是心跳,沈淮竹不是沈淮竹。

    她的手被沈淮竹带着在砚台上缓缓转了两圈,就在她觉得自己的心跳肯定要砸上沈淮竹的时候,他却突然放开了自己。

    宋潇声如临大赦,庆幸沈淮竹没感受到自己“狂野”的心跳节奏。

    方寸之间,宋潇声身前身后悉数被沈淮竹的香气眷顾着,她脸热得紧,比那一床厚被褥盖住了还热。

    “会了吗?”

    宋潇声一脸燥意,忙不迭点头:“……会了。”

    “手腕压下去。”沈淮竹忽然道。

    宋潇声一看,发现自己手里的墨锭又直了起来,在砚台上要命地擦着。

    之后宋潇声便不敢乱想了,她觉得沈淮竹做事比那个陈楼主还要没分寸,不禁挪了一下步子,离沈淮竹稍稍远了一些。

    宋潇声抬头瞧了一眼,发现沈淮竹神情严肃,一直盯着她,没有要做其他事情的意思。

    忍不住道:“王爷,这磨得可以了吗?”

    沈淮竹过了一会才道:“可以了。”

    宋潇声将砚台推了过去,像罚站一样站在案边。

    她正在想要不要给沈淮竹道个歉,说自己不敢出去野了却忽然听到沈淮竹道:“听阿珍说你有东西要给我?”

    宋潇声还没反应过来沈淮竹说的是哪样东西,又听见他道:“你为何去听竹寺?”

    宋潇声手指捏着手指,不想把宋家布坊扯出来,垂下眼睛不去看他:“我只是想去看看,发现听竹寺有点不对就赶紧折回来了,准备回去的时候发现身上的东西掉了,我便回去捡,谁知道看到了些不好的东西……”

    “你掉什么了?”

    宋潇声过了一会才说:“……送给王爷的东西。”

    她说完沈淮竹便不出声了,宋潇声又小幅度的抬头,见道沈淮竹依然没什么反应,又将脑袋低下去。

    下一秒,她恍惚间听到了一声沈淮竹微不可微的叹息:“你瞧见什么了?”

    宋潇声心想已经到这个份儿上了,说出来也没什么,况且她觉得这种事情压在心里也不好受:“那日返程的时候,我特意从听竹寺前方绕开,结果没走几步便看到前面有个人,”她边回忆边说,一双眉毛拧了起来,神情有些痛苦,“他鬼鬼祟祟的,手里还抱着个东西丢到一口枯井里,我怕惊扰他就躲在一棵树后面,本以为他走了,我一起身他就站在我身后,问我‘看见什么了’?”

    沈淮竹手指无意识的在案上摩挲着,道:“你是说你看见有人在往井里抛东西?”

    宋潇声点点头,见他这个反应以为他不信:“我并没有看见什么灵异玩意儿,王爷不信我么?”

    沈淮竹沉吟片刻,道:“我没有不信。”

    宋潇声也沉默了没了下文,静静地看着沈淮竹写下些经文,等沈淮竹停笔,她道:“那我还要誊写这些东西吗?”

    沈淮竹看了她一眼,就像在说“怎么不写”?

    沈淮竹道:“今日誊写一次,晚膳过后给我。”

    宋潇声:“……”

    沈淮竹说完便离开了书房,将案边的宝座传承给了她。

    宋潇声还是第一次用毛笔写作,她托着自己的手臂颤颤巍巍地动了起来,写了几个字,笔上滴下去一大团墨。

    早知道不瞎跑,现在要遭这罪。

    她索性在上面打起草稿练练手。

    毛笔柔韧的笔头在空中悬着,最后写下了一句“江飘玉带天边去,木落潇声塞上来”。

    她找到了点感觉,随后看着窗外的秋景有些触景生情,在纸上写了个机密文字“I want to go home ”。

    等她练得差不多了,便将沈淮竹书写的经书誊抄了大半。

    “洞罡太玄,斩妖缚邪,杀鬼万千。中山神咒,却病延年。凶秽消散,扶一玉局。”

    其意净化坛场、驱邪避秽。

    写完这句,宋潇声的手悬在空中,听到王嬷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姐,你在里面吗?”

    宋潇声大声回应:“我在!”

    “你收拾好了可以去阿珍那里瞧瞧,她为你选了几顶毛。”王嬷嬷并未进门。

    “嬷嬷你等等我,我写完了。”

    宋潇声快速在纸上掠过,将那纸张用砚台压着,起身出门。

    见宋潇声神色如常,王嬷嬷偏过头去看她,道:“小姐,你别怪王爷,他虽然看起来严厉了些,实际上人还是很好的。”

    宋潇声佯装认同,眼里却一片落寞:“我知晓了。”

    天色暗得越来越快了,王府门口开始点灯,几个下人忙活着,将两个半人高的灯笼挂上门。

    她瞅着扫落叶的男丁,胳膊一下一下机械的运作着,表情麻木。他们把自己当作王府的人,王嬷嬷把自己当作王府的人,还要一同劝说着她将自己融入王府,对这里产生归属感。

    各式各样无关的人,因为王府聚在一起,当真能对这地方生出些家的感觉吗?

    可是她又想,想到了王嬷嬷同自己早些时候说的话。

    这里的贫苦的女孩,基本找不出活路,只有几个运气好的,能被大户人家选中,当个下人,劳碌木然的将生命走到尽头。

    她又想到了怜儿残缺的衣角,她最后跳下去的时候,是悔恨自己的出身,还是打心底怨恨着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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