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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难融

    阿珍见宋潇声来了,略显局促地站在绣房门前迎接她。

    宋潇声见阿珍满脸愁容,笑道:“阿珍。”

    “……小姐。”阿珍眼睛转动两下,最后才看宋潇声,“都怪我不好。”

    “怎么会怪你呢,”宋潇声拉着她走进绣房,“是我自己一意孤行,给我看看你给我选的毛领。”

    阿珍仍是兴致不高的样子,但她也没过多的向宋潇声倾诉,将一旁梳理整齐的毛领放在木桌上,一一陈列。

    宋潇声用手感受了一下离自己最近的那一顶,质地细腻、柔软,色泽透亮,在灯火的点缀下呈现淡淡的烛黄色,她道:“这是什毛?”

    “狐皮。”阿珍道,“这一顶是雪白色的,只是时候太晚了不太能瞧得出来。”

    宋潇声点点头,随后又看了看其他的,对她来说手里的质感都大差不差,她认为古代的衣服不太能做出花来。

    随口道:“王爷平常用哪一种?”

    “这个。”阿珍指了指她最开始碰过的那匹。

    宋潇声沉吟片刻,随后道:“那就这个吧。你买的那些小玩意儿同几位姐姐分享了吗?”

    阿珍点点头:“小姐你呢?赠与王爷了吗?”

    宋潇声思绪“咔哒”一下,“我忘了……”

    阿珍一听,有些急:“小姐!我同王爷讲的时候王爷可是找我问了几句呢,你怎么能忘了呢?”

    宋潇声见此打趣道:“我知晓了,一会晚膳时我会给王爷的,你倒是替我着急。”

    宋潇声这么想着,便回寝室将那玉竹捎上了,系在腰间,用外氅遮住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同沈淮竹一起用晚膳,之前几日,要么她昏睡过去了,要么沈淮竹外出有事,二人一直没什么机遇坐在这张桌子上。

    桌上点了蜡,宋潇声生出一种她与沈淮竹共进烛光晚餐的幻觉。

    沈淮竹坐在她对侧,原本宋潇声正准备开口打破沉默时,却听他道:“你的名字出自诗句?”

    “是呢,”宋潇声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下意识道,“王爷也听过这句子?”

    她一说完,便想到了自己在书房里随意打下却忘记清理的草稿,脸色僵了一瞬,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自己有没有写下一些不堪入目的内容。

    但她不认为自己能够把随手一打的草稿都记得清清楚楚,心惊胆战地坐在凳子上等着沈淮竹发问。

    沈淮竹看宋潇声一双眸子瞪圆了,慢慢伸出手在前襟处缓慢的摸索着。

    宋潇声看沈淮竹的动作,还以为他要从衣服里把自己的那张草稿拿出来,心顿时乱了,不自觉地吞咽唾沫。

    她没写什么东西吧?

    她不安的眼神在沈淮竹的脸与手部来回扫着,呼吸变得浅快起来。

    终于,在宋潇声紧张地注视下,沈淮竹悠悠掏了一张帕子,慢条斯理地擦起手。

    宋潇声:……

    沈淮竹心里生出一丝玩味,道:“这帕子你可认识?”

    淡青色的帕子有洗涤过的痕迹,印着忽闪的火苗,在宋潇声的视线里有些晦暗不明。

    “不认识。”宋潇声摇摇头,不知道沈淮竹要整哪出。

    他为什么跟人说话话题总是跳来跳去的。

    “这帕子,”沈淮竹悠然道,“是你在巷子里晕过去那日我为你擦脸用的。”

    宋潇声心绪一停,一些尴尬的回忆涌上心头。

    她干笑两声,手攥紧了,道:“王爷这是何意?”

    沈淮竹垂下眼眸,看着手里的帕子,用指腹在上面轻捻着:“你来王府有段时间了。”

    宋潇声不明所以,没出声。目光锁死在沈淮竹手里的那张帕子上。

    她压低眉头,怎么看怎么觉得沈淮竹的手在亵玩那帕子,修长的手指又揉又捻,最后还还狠狠掐了一把。

    看得她如坐针毡,如芒在背,总觉得沈淮竹憋着什么下一秒便要同她讲。

    “本王不计较前事,但希望你不要忘了来时路。”沈淮竹擦完手,抬起头与宋潇声不加掩饰的打探眼神撞个正着。

    宋潇声被这冰凉的一眼看的一愣,心想果然,他当真有话要同自己说。

    她迅速低下头,叫沈淮竹看不清她的神情,语气有些别扭:“知晓了。”

    不要忘了来时路,不要忘了你是怎么样求太子的,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入王府的,是怎么获得当下拥有的一切的。

    沈淮竹想告诉她的大抵也是这些吧?

    一个多月前的自己在下丘苟且偷生,日复一日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终于走进王府。

    可这条路比她想的还要长,这里的人虽待她如初,但话里话外都在驯化她的思想。

    久而久之,自己是否会同他们一样变得麻木?

    宋潇声吸了吸鼻子,对这里自己的处境深以为然。

    沈淮竹见宋潇声低下头未曾有动作,便道:“吃饭吧。”

    宋潇声这才抬起头,可筷子却下不去。

    “吃不下?”沈淮竹道,“听王嬷嬷说你爱吃鱼翅羹,特意为你做的。”

    宋潇声在心里挣扎一番,最终屈服了,去碰瓷勺,她思绪回笼:“王爷有心了。我吃的下。”

    沈淮竹见宋潇声动了勺子,点点头,忽然道:“你写下的那些奇形怪状的字是什么意思?”

    “什么?”

    沈淮竹忽然道:“把手给我。”

    宋潇声将手递过去。

    沈淮竹道手指在在宋潇声微微蜷着的掌心描摹着,宋潇声怕痒,想把手收回去。

    可当沈淮竹写完第二个字时她便不动了。

    —I want to go home.

    宋潇声认出来了,吸进体内的空气像被冰块浸泡过一样凉。

    “这是什么意思?”沈淮竹语气温和,仿佛在说一件小事。

    可在宋潇声耳朵里,却觉得这声音十分沉重,自己要喘不过气来。

    宋潇声愣了愣,心一横,露出点羞赧:“这是……我自创的语言,是心悦王爷的意思。

    沈淮竹掀起眼看了她一次,表情没什么变化,捏着筷子的手紧了一瞬,片刻后道:“能自创语言,你还挺有才华的。”

    沈淮竹虽在赞赏她,宋潇声听着却觉得像讽刺。

    宋潇声这顿饭吃得心惊胆战,越吃越觉得自己呆不下去。

    沈淮竹同她说了很多,话里话外都在试探她。

    言下之意就是收心,将自己彻彻底底的融进这里,从前的事他不计较,但往后也要按他的规矩来。

    宋潇声一顿饭草草了事,最后摸到了腰上挂着的玉竹。

    她心定了定,将其拿了下来,给沈淮竹看了看:“王爷,这是我……想赠与你的。”

    沈淮竹的目光在上面短暂停留了一瞬,随后瞧了一样宋潇声改变口风:“有心了,但我不爱带配饰,你将它留着吧。”

    宋潇声僵住了,阿珍不是说沈淮竹…

    “这玉竹可以吹……”她话音未落,沈淮竹已经率先离开了。

    留给她一道清傲色背影,渐渐隐去了。

    宋潇声瞳孔里是一望无际的黑,王府里零星的亮光融了进去,可依旧化不开这一片又黑又沉的夜色。

    她将那温润冰凉的玉攥在手里,逐渐收紧,直到指甲刺入她的掌心,留下一道难以淡却的红痕,一直站立不动的身体才有了动容。

    她一脸愁态,问系统:“我能知道攻略进度吗”

    系统道:“不行,你只能自己判断,直到完成任务。”

    宋潇声道:“倘若他一直对我这般冷淡,我要在这里熬到什么时候?”

    系统不答。

    她越想越难受,心像被一只手攥住一样发紧:“我无缘无故来到这个世界,每日备受摧残,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宋潇声闭了闭眼,脑海里瞬间涌起沈煜、王嬷嬷、阿珍和沈淮竹的脸,一直压在心里的情绪也像有了突破口,倾斜而下。

    “王府里的人虽待我好,可他们哪一个没有试图将我困在这里?他们让我认清现实,认清自己的处境……都要我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因为我不过一介布衣女子,能走到这一步全靠沈淮竹的怜悯,可谁曾想过原本在自己的世界里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纵使我身边未曾有过这么多人关心,可我终究不用依附谁的指示活着!”

    “王嬷嬷如此,阿珍亦是如此,谁都关心我,可谁又真正的在乎我?”

    宋潇声的鼻头开始泛酸,微微湿润了。

    她吸了吸鼻涕,用手抹了一把脸,回了寝室。

    这一晚如墨的夜色深深的浸透了宋潇声的心,让她在往后许多的日子里辗转反侧。

    天儿又亮了,日头从云里渗下些暖意。

    宋潇声又听见了沈淮竹练剑的声响,在榻上睁开眼睛。

    王嬷嬷一如既往喊自己用早膳,语气同之前一样热络。

    “小姐,今早炖了燕窝粥,是王爷特意嘱咐给你补身子的。”王嬷嬷瞧着宋潇声眼下淡淡的乌青,语气带着点小心谨慎的关切。

    宋潇声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她穿过游廊去用膳房的时候遇见了正将剑入柄的沈淮竹。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错一瞬,宋潇声很快将头撇过去,待沈淮竹走进了,她轻声道:“王爷好。”

    沈淮竹站在她身前,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昨晚没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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