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知柏退后两步,不可抑制地掩了掩鼻子。
若这具尸体是梁武,三个月,理应恶臭难闻。
可面前这具尸体,倒似没什么味道,而且也没什么腐肉。
不对,是有味道的。
岁知柏的嗅觉似乎延迟了片刻,此时一股腐臭腥甜的味道丝丝缕缕钻进了她的鼻端,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那骨头周围的花草,都比别处更茂密鲜艳些。
其余同伴也陆续清醒。
“这入口似乎颇有乾坤……啊!这是什么!”乐追鱼刚从心流状态清醒,便发现了身畔的白骨,骇得向后爬了几步,和仇江离撞在一起。
仇江离皱眉将他推开。
龙奷和邬樾顺着乐追鱼的声音看过去,也发现了那具尸骸。
徐元陷得最深,尚且沉浸在迷糊中。
“此处怎会有人的尸体?”龙奷捂着鼻子皱眉道。
仇江离看向岁知柏,神情间似乎有所猜测:“师姐……”
岁知柏摇摇头:“时间对不上。”
她知道仇江离是想说梁武的事。
可梁武失踪仅仅过了三个月。三个月,腐烂程度远远不会到达这样。
也就是说,除了梁武外,有其他人捷足先登进入了秘境。死因不明。
邬樾动作娴熟地掏出一张敷面,系在脑后。走到尸体旁,毫不忌讳地翻看起来。
龙奷露出嫌弃的表情,不着痕迹的退后几步,退到岁知柏身旁,掩口小声道:“这位邬师兄真是跟别人不大一样。”
就算是医修,也少有他这般,看见尸体还面不改色的。
“这具尸体上没有灵力波动,根骨浑浊,是个普通人。”邬樾古井无波道,“骨龄三十至四十岁之间,死因……”
“爆体而亡。”
众人皆皱眉。
岁知柏恍然,转身指着几人进来的入口:“莫不是被动吸收了入口处过于浓郁的灵力,又因体内没有丹府,所以……”
邬樾点点头:“很有可能。”
“别管他了。只是一个误入的倒霉人罢了。”龙奷表情怜悯,“咱们尚有正事要做。”
她说的对。
岁知柏摇醒徐元,准备前进。
徐元晃晃脑袋,哀怨道:“这秘境还真贴心,强迫人修行呢。”
岁知柏闻言,若有所思地探查了自己的丹田,发觉果然如此。不过从入口中穿过一下,丹田内的灵力便暴涨了不少。
徐元本就疏于修行,感觉应当更为明显。
不止秘境入口处灵力浓郁,秘境之内的灵力较之外头,也要浓郁不少。
岁知柏灵光一闪,索性边走路边吸收灵力,发觉这里修炼效率果然很高。
她将这个发现告知同伴们,大家都是上进的修者,纷纷欣然效仿。
只有徐元痛苦地捂住脑袋:“别说这些了,咱们快走罢。”
近处是一小块空地草坪,向远望去,天幕处漾着异样的光彩,与外头的青天白日并不相同。
整个秘境似乎只是一片森林,并无其他特别的。林中外围看起来平静又祥和,唯有森林中央部分,看不分明,好似有浓雾环绕,分外突兀,隐隐有灵兽叫声传来。
“刚好,我娘让我带些灵兽的妖丹回去,咱们就朝中央去罢。”龙奷道。
乐追鱼道:“你取丹时顺手将筋也抽了,我要。”
“我爹要我带洗髓丹的材料回去。”徐元撇撇嘴道。
岁知柏和仇江离都不禁看了他一眼。既如此,也省事了,可一并取了。
徐掌门也是用心良苦,可洗髓丹对徐元又能有什么用呢?他不修炼是心病,又不是天赋问题。
初来乍到,不知此处情况,几人不敢御剑,只慢慢往里走着。
邬樾连咳带喘,也跟得上。
森林外围十分平静,有些没见过的小型动物。比如长翅膀的兔子、还有长尾巴的蝴蝶。
仇江离随手捏住一只路过的毛毛怪,拎起来好奇地观察了一下。毛毛怪浑身都是毛毛,绿绿黄黄的,摸起来很软。他看完,嫌弃地随手丢到身后。毛毛怪龇牙咧嘴四脚朝天,挣扎半天才逃走。
也不知这里头怎会有这么多不符合常理的动物。
“不要虐待小动物啊。”乐追鱼在他身后弱弱抗议。
一路向内,植被渐渐变高,小动物渐渐没了踪迹。
一路走来,众人还真发现了不少年岁不短的药材。
“忘忧草。”邬樾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用简洁的三个字丢出一个重要信息。
忘忧草便是洗髓丹要用到的关键材料。
徐元不情不愿道:“啊?这么快便找到了。”
岁知柏忙道:“我也需要,我来取罢。”
“你不会。我来。”邬樾坚持。
岁知柏虽担忧他身体,却也不欲拧着他,只得任由他拽着植被,一点点滑进了一片深坑。
邬樾在坑底蹲下,一丝不苟地掏出一个小瓶,将忘忧草套进瓶子里后,再连根拔起。
“这是为了防止药力涣散。”邬樾解释,“若任由你随便采下,是糟蹋了这上好的药材。”
岁知柏失笑:“是,邬师兄说得对。”
“嘶。”邬樾倒吸一口凉气,皱着眉不动了。
岁知柏立刻问道:“怎么了?”
龙奷抓住奚落邬樾的机会,立刻道:“邬师兄,身体如此,便不要逞强了。”
邬樾没理她,微微躬身,伸手揉了揉小腿:“扭到了。”
一只苍白无力的手按在小腿处,青筋微微凸起,与深色衣襟形成对比,显得孱弱无比。
其他人还没反应,岁知柏当即从深坑边缘滑了下去。
“岁师姐当心啊。”乐追鱼急道。
仇江离皱起眉,不由得快走几步,走到了坑边向下看着。
岁知柏拨开高高的植被,艰难迈步到邬樾身边,架起了邬樾一只胳膊。
邬樾没说话。不说话就是默认。
于是岁知柏放心地将他架了上去。
邬樾到了上面,一言不发地替自己检查了一下,一个寸劲儿便将错位的脚踝拧了回去。
“狠人。”龙奷有些震惊。
岁知柏拍拍她:“对邬师兄好一点罢。”
邬樾解决了受伤的脚踝,再次用轻描淡写的态度抛出一个重磅消息:“我方才在坑底,看见了妖兽的活动痕迹。”
大家纷纷精神一振。在林中走了半天,光是跟草打交道,实在是乏味得很。
“邬师兄能否看出那灵兽的品种?”乐追鱼比较关心这个。
“大约是有筋的,不必忧心。”
乐追鱼道:“哈哈哈……邬师兄还真是洞若观火。”
龙奷皱眉:“只有痕迹,焉能瞧出去向?”
“自然是能的。”邬樾道,“只是我刚没看仔细,又伤了脚,不便下去了。”
龙奷抗议:“你不去,我们谁还能看得出来?”
这种灵兽痕迹追踪之类的知识,恐怕只有医修或丹修是学过的。
邬樾道:“哦?既然龙师妹如此着急,不如你背我下去?”
龙奷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让我背你?”
岁知柏无奈叹气:“这是做什么,不如还是我……”
刚想息事宁人,却被仇江离制止了。
仇江离在岁知柏左后方小声道:“你别去。”
岁知柏转头:“我若不去,这两个人今日便杠上了。”
仇江离僵了僵。两人离得极近,岁知柏一转头,鼻尖几乎从仇江离的脸侧擦过。
岁知柏神态如常。
仇江离努力将注意力拉回来,皱眉道:“哦……不是。你没看出来么?邬樾铁了心要让龙奷下不来台,老实看热闹就得了。”
岁知柏也不知看没看出来,只看了看他,轻笑道:“师弟倒是悠闲。还有闲心看同伴的热闹呢。”
说罢,转回去继续关注龙奷和邬樾,防止事态升级。
仇江离愣了下。他几乎在岁知柏的眼神中看出了轻佻意味。一晃神,又好像是错觉。
也是,她嘴上说的分明都是对他的苛责。
对方还是那副没什么欲望也没什么情感的寡淡模样。
仇江离却不可抑制地从脖子红到耳根。
他咬了咬唇,一只手捂住颈侧,咬牙想:装什么?看个热闹也要被她骂?她到底要装清高装到什么时候?
另一边,龙奷在与邬樾的争执中全面落败,她不情不愿地架起邬樾的胳膊。
邬樾轻声道:“我说的是背。”
龙奷略有些崩溃道:“差不多得了,你做个人罢。”
邬樾冥思苦想半晌,才终于大发慈悲将胳膊架在龙奷肩上。
旁边苦命拉了半天架的乐追鱼和徐元一齐松了口气。
太好了,谢天谢地。这两个人吵起来,可不是一般的难搞。
龙奷不情不愿将他扶着,慢慢下到坑底。
邬樾一边享受着龙奷的服务,一边挑刺:“龙大小姐扶得也太敷衍了,要是将我摔了,恐怕在秘境期间,都得拜托龙师妹照顾我了。”
“少废话。绝不可能摔了你,你放一百个心。”龙奷咬着牙道。
总算又回到坑底,邬樾好整以暇地将胳膊拿下来,连瘸都没瘸一下,板板正正走到那处痕迹前,蹲下观察起来。
龙奷就知道,他是故意折腾她。
放在别人身上,将邬樾架下来算得了什么。
可放在龙大小姐身上,堪称奇耻大辱。龙奷气得在地上踢了一下,踢起来好几棵草。
“是只千年展翼虎,往西边去了。有妖丹,也有筋,恭喜二位了。”明明是很正常的话,从邬樾嘴里说出来,也显得特别阴阳怪气。
龙奷假笑问道:“现在需要我架着你上去吗?邬师兄?”
邬樾整整衣襟:“多谢师妹,不必了。”
龙奷:……
真想把他从坡上扔到坑底。
既已有线索方向,邬樾的脚也没有问题,几人便即刻向西出发。
天色越走越暗,草木也越来越深。几人都不再说话,疑心下一棵树的转角便会出现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妖兽。
徐元掌心端着记录路线的卷轴,卷轴微微发光,只要输入灵力,便会一刻不停地记录周遭环境。
徐元战战兢兢轻声道:“要不把这玩意儿合上罢,若是展翼虎被光吸引,冲我过来可怎么办啊?”
龙奷小声跟他拌嘴:“你这么害怕,为什么非要自告奋勇拿卷轴?”
“还不是想替大家分担一下。”
“那你倒是……”
“嘘!”岁知柏停住了脚步,神情凝重。
两人立刻噤声。龙奷仔细竖起耳朵听声音。徐元吓得几乎要跌坐在地。
“簌簌——”是草木被拨动的声音。
仇江离情绪退却,冷凝道:“来了!”
一瞬间,上弦出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