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家入硝子反将一军后，夏油杰不得不向后辈坦白他只是在开玩笑。

    在厚颜无耻的第三者和喜欢恶作剧的屑前辈之间，他还是更能接受后者。

    灰原雄是典型的心里藏不住事的人，他闻言大大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原来只是玩笑哈哈哈，前辈们的感情真好，这种事都可以拿来开玩笑。”

    真的不是在阴阳怪气吗？

    其余三人都不由得将目光转向了他，发现他说话时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神色中除了“原来如此”的释然，完全看不出是别有深意的样子。

    相当可怕啊，这个人。三人心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了这样的念头。

    *

    正如夜蛾正道所说，升入二年级后，需要祓除的咒灵数量陡然增长。五条悟和夏油杰作为东京校目前唯二的一级咒术师首当其冲，几乎每天都奔波在出任务的路上。

    川岛纯菜甚至很少在宿舍见到他们，以至于现在她晚上睡觉都不用戴耳塞了。

    相较于他们两个，家入硝子是反转术师，高专为最大限度地保障她的安全，只要求她在后方待命，不必参与祓除任务。而川岛纯菜作为二级咒术师，承受的压力远不如一级，因此，夜蛾正道安排她们跟新生一起进行日常训练，以便在体术和咒力运用上对其进行力所能及的指导。

    七海建人的术式能力为将目标划为十等分，并在7：3处强行生成弱点，攻击弱点可以造成暴击。某种程度上与川岛纯菜的蜘蛛切有些相似。

    而灰原雄的术式则偏向团队辅助，效果为减少自己或同伴的咒力消耗，在有同伴在场的情况下，可以通过建立咒力链接，增强彼此的攻击强度。

    从能力相性来说，一年级的两名新生，简直是完美组合。

    “人与人的缘分真是奇妙啊。”训练的间隙，川岛纯菜坐在跑道上，望着对练的七海建人和灰原雄，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家入硝子跟她背靠背坐着休息，听到她的话，有些好奇：“为什么这样说呢？”

    “在人员凋零的咒术师群体里，能力如此合拍的搭档恐怕屈指可数。”川岛纯菜说，“本来还在为高专的生源匮乏而哀叹，但现在看来，或许质量远比数量重要吧。”

    家入硝子笑笑，赞同道：“是啊，硬要说的话，他们两个简直称得上天生一对了。”

    “……”正好结束一轮对攻，将灰原雄击倒在地的七海建人偏头看向她们的方向，“不要总是说些令人误解的话啊，家入前辈。”

    看来之前她和夏油杰合力杜撰出的狗血三角恋给后辈造成了相当大的心理阴影。

    “是是，知道了。”家入硝子无奈地应下。

    “总是？”敏锐地捕捉到对话中的关键词，川岛纯菜揶揄地回头看她：“硝子你在七海面前都说了什么啊？”

    那可不是能告诉你的事。家入硝子这样想着，含糊道：“没什么。”

    这模样明显就是隐瞒了什么秘密，川岛纯菜才不相信，正准备刨根问底，训练场的大门被推开，夜蛾正道从外面走了进来。

    自由训练阶段夜蛾正道一般不会插手，现在突然出现肯定是又有了新的任务。

    她识相地站起身，等着班主任的安排。

    果不其然，夜蛾正道一站定就说道：“东京郊区那边观测到有咒灵活动，应该只有二级，纯菜过去处理。”

    “让七海、灰原跟你一起去吧，也让他们积攒一些实战经验。”他的目光扫过一旁的两名男生，补充道。

    “我没问题。”川岛纯菜当然没意见，“我们这就出发，回来给你带伴手礼哦，硝子。”

    “那我就先提前感谢你吧。”家入硝子摆手告别。

    路上，七海建人一言不发地看着车窗外，似乎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调整状态。灰原雄倒是期待满满，脸上一直洋溢着元气的笑容。

    跟诅咒打交道的人很难有这样的精神头，川岛纯菜感到新奇：“感觉灰原你对于祓除咒灵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呢？”

    实际上岂止是不抵触，他给人的感觉好像他正跃跃欲试一样。

    灰原雄挠了挠头，有点害羞：“第一次跟着前辈出任务，有点忘乎所以了。”

    “灰原之前有祓除咒灵的经验吗？”她继续问道。

    “应该……称不上是经验吧。”灰原雄说，“我的妹妹是能看到咒灵的体质，因此受到了咒灵的袭击。我就是那个时候觉醒了术式，然后就被窗发现，招募进高专了。”

    说到这，他露出了窘迫的笑容：“当时整个人狼狈得要死，如果前辈看到的话，一定会笑话我的吧。”

    “那你可真是误会我了。”川岛纯菜回忆起自己初次遭遇章鱼咒灵的光景，“我第一次面对咒灵的时候，说是被对方追杀到走投无路也不为过，丢脸程度比起你来应该是不遑多让吧。”

    “你和七海只是刚刚踏上这条路而已。”她拍了拍灰原雄的肩膀，“同样作为二级咒术师，还是不要太过妄自菲薄了哦。”

    灰原雄还想说些什么，但车身一震，停在了任务所在地——一座笼罩在阴郁气息下的精神病院。川岛纯菜止住话头，一锤定音：“闲聊时间到此结束，开工！”

    早已等候在此的辅助监督为他们讲述任务背景，由于诅咒诞生的原因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种，加上精神病院这种地方本身就带着令人敬而远之的恐怖气氛，属于是不需要咒灵作祟就会不停诞生灵异传说的场所，会产生诅咒倒也不奇怪。因此对方并未赘述，简单说了几句后，就将主场让给了他们，并十分贴心地替他们放下了帐。

    医院的路通常错综复杂，为了节省时间，川岛纯菜习惯性地召唤出了阴影探路。

    在它出现的瞬间，七海建人和灰原雄都微微睁大了双眼，后者甚至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

    接收到川岛纯菜疑惑的目光，灰原雄难掩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赞叹：“这是前辈的术式吗？好酷。”

    深以为然的川岛纯菜顿时来了精神：“对吧？你也觉得吧？”

    灰原雄重重点了点头：“它……很有威慑力。”

    虽然以常人的眼光看，阴影是长得丑了点，但川岛纯菜每次看它，都诡异地有一种被可爱到的感觉。

    残忍，温顺，怪异，呆萌。

    几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糅杂在它的身上，组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让川岛纯菜经常忍不住想要摸摸它的脑袋。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审美异常，从未在人前提起过，没想到今天遇到了灰原雄这个知音。

    沉默了一路的七海建人也开口赞同：“像噩梦一样震撼人心。”

    七海，你也是鉴赏大师！

    阴影并不知道世上一下子多了两个认可自己外貌的人，依旧勤勤恳恳地探索着残秽的来源。

    三人跟着它在弥漫着消毒水与腐烂混合气味的走廊里七绕八绕，来到了类似住院部的地方。

    踏入这一层的楼道，一股仿佛深入骨髓的阴冷感就扑面而来，可见咒灵已经离得不远了。

    川岛纯菜还记着夜蛾正道的叮嘱，对后辈们说道：“一会儿你俩上去打主攻，我视情况提供辅助。”

    灰原雄：“好的！”

    七海建人：“……明白。”

    毕竟只是二级咒灵，如果不是考虑到二人刚刚入学，想让他们熟悉一下东京这边的咒灵强度，根本没必要派三个二级咒术师过来。

    阴影在一间标着“特护病房”字样的门前停驻，原本呈无规则状流动的身体微微下沉、凝聚，作出了攻击态势。

    川岛纯菜制止了它的行动，自己则率先推开了已经布满了锈迹的房门，七海建人和灰原雄紧随其后。

    病房中布满了青苔和灰尘，散发着一股霉味，无处不在的咒力残秽几乎要凝成实质，却并没有看到咒灵的身影。

    “在上面。”川岛纯菜顺着残秽的源头锁定了天花板，那里的残秽浓郁得简直能滴落下来。

    她抬手射出一道咒力，“砰”地一声，碎石四溅，天花板被击穿一个窟窿。

    感受到外来者挑衅的咒灵如同一坨融化的蜡油，从缺口处缓缓流了下来。

    长相一脉相承地丑陋，乍一看像腐烂的蘑菇长了双手，但总算摆脱了海洋系的束缚，转而变成陆地生物了。

    七海建人没给它反应时间，几乎是在它现身的刹那就发动了【十划咒法】，手中的铊刀劈向术式创造出的弱点。

    灰原雄也没有任何犹豫，利用术式【协同效应】为他提供增幅。微不可察的咒术光华在两人之间一闪而过，七海建人挥刀的力道和速度肉眼可见地提升。

    反应迅速，配合默契。作为新生来说，堪称无可挑剔。

    看起来完全不需要川岛纯菜做什么。

    七海建人一击得手，恐怖的力道几乎蘑菇怪的身体劈成两半。它发出了雷鸣般的咆哮，却并没有立刻攻击七海建人，而是转身向灰原雄袭来。

    一旁观战的川岛纯菜清晰地看到它的伤口处涌动着大量暗绿色的物质，肉芽蠕动，伤口在顷刻之间就恢复了大半。

    她皱了皱眉，恢复能力强的咒灵吗？战斗嗅觉也相当灵敏，居然在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判断出灰原雄是在场的人中最弱的一个。

    七海建人的动作比蘑菇更快，铊刀在它接近灰原雄之前就再次砍在了尚未痊愈的伤口上。

    刀刃深深嵌入它的菌盖，自上而下将它的菌柄彻底切开。

    这下变成双柄蘑菇了。

    蘑菇咒灵彻底被激怒了，不再执着于灰原雄，回头专心对付七海建人。

    但这回算它挑错了对手。

    有灰原雄的术式加持，七海建人挥舞刀刃，轻松挡下了蘑菇的所有攻击。

    无法突破他密不透风的防御，蘑菇出离愤怒了。

    它再度尖啸一声，身体如水母般张开，菌盖下方长出无数沾满脓疱和粘液的毒刺，朝着四周疯狂弹射。

    还有远程攻击手段？

    七海建人手中有铊刀可供格挡，灰原雄却没有任何防备，一旦被击中将后患无穷。

    川岛纯菜的任务是辅助后辈，如果让他们拖着受伤的身躯回去寻求家入硝子的医治，就算夜蛾正道不说，她自己也会羞愧到自尽吧。

    挡住它。

    这样的命令无声下达。

    接收到指令，原本只是静静蛰伏在门口的阴影如离弦之箭般飞出，它的身形在冲刺过程中急剧变化，化作烟雾笼罩住所有毒刺射来的方向，

    “噗嗤”之声不断，毒刺全数射/入阴影的身体。它们仿佛刺中了一摊深不可测的泥沼，被涌动着的烂泥裹挟、消解。

    而自阴影身上掉落的“烂泥”仿佛具有生命力的黑蛇，顺着地面蔓延到蘑菇咒灵的身上，顺着七海建人劈开的伤口钻入它的身体，入侵它的大脑。

    支配！

    一股蛮横、阴冷的精神冲击透过咒力链接狠狠贯穿蘑菇的精神核心，摧枯拉朽般毁灭了它所有的思绪。

    蘑菇庞大的身躯一僵，发射毒刺的动作戛然而止。

    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黑雾在它身周不断收缩，直至将它吞噬殆尽。

    “赢了！”灰原雄欢呼着举起了拳头，脸上尽是初战告捷的喜悦。

    七海建人缓缓收刀，脸上并无喜色：“多亏了你，川岛前辈，否则我和灰原一定会受伤吧。”

    “是我太大意了，因为想着有前辈在场。”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自责，“这是极其不负责任的表现，是对自身及同伴生命的漠视。”

    “是预料之外的突发情况，不要放在心上。”川岛纯菜安慰道，“你和灰原已经做的很好了，不管是个人的战斗素养还是团队的协调配合，都表现得相当优秀。”

    后辈沉默着点点头，但从他的神色就能看出来，他根本没原谅自己。

    这孩子还是太实诚了。

    川岛纯菜一时也有些犯难起来，不知该怎么开导他。

    七海建人的目光停留在缓缓缩回川岛纯菜身后、重新变得乖巧无害的阴影身上，片刻，他突然问：“前辈的实力不止二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