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彧年在操场上连着跑了五圈才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喘着粗气,喉咙里甚至泛起铁锈味。
手心因紧紧攥着,被那棱角分明的冰箱贴膈出了红痕,久久不散。
他拿出手机,没有犹豫按下一个号码,放到耳边贴着,对面嘟嘟响了几声后被接起。
“喂?”
然而那熟悉的声音传来,李彧年只觉得呼吸一滞,一时脑袋空空,说不出话来。
“李彧年吗?”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惯有的清冷,却让他鼻尖陡然酸涩。
程鸢看着手机上熟悉的号码,她没备注,但有些印象。
“嗯。”对面沉沉的应着。
“有什么事吗?”程鸢不知道李彧年突然打电话来做什么,倒是突然想起来,她有些小心翼翼地问,“明信片看到了吗?”
宁祈安跟她发消息说是已经收到了,估摸着他也应该收着了吧。
“看到了,你什么时候回来?”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带着些许冷硬,
“还得过几天吧。”
赵青禾不止安排了这一个地方,两个人又玩的上瘾,到底什么时候回去,谁也不知道。
“那等你回来我再找你,有些话想和你说。”
程鸢在心里叹了口气,清楚他是看到明信片心里不好受,来“兴师问罪”了。
电话那头传来漫长的沉默,长到李彧年以为信号中断时,程鸢终于开口:“那就等我回来再说吧。”
知道他或许想要将窗户纸戳破,但程鸢不想,于是只好敷衍着逃避
她匆匆将电话挂断,手机在掌心震得发烫。
“闯祸了吧!”
一通对话被赵青禾听的一清二楚,她吃着手里的巧克力饼干,幸灾乐祸地说。
“你还笑!”程鸢崩溃地飞了个抱枕过去,将自己砸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喊道:“怎么办?”
“其实弟弟挺好的,真的。年轻力壮身材好,又是你喜欢的主播,看李彧年那个样子肯定也什么都愿意听你的。”
见她不说话,也没了笑意,躺在床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赵青禾也收起来玩笑的样子,深深的看着人,认真道:“别让条条框框把自己束缚住了,你不是这样的人啊,鸢。”
程鸢没回来的一个礼拜,李彧年心里似乎一直都憋着一股气,像气球一般越来越大,越来越鼓。
一旦得到程鸢回来的消息时,那股气就瘪了下去。
他摊坐在桌前的椅子上,两腿随意的跨开,双手垂在腿上把玩着那冰箱贴,微垂着头,神色游离。
李彧年在心里琢磨着,到底该怎么把话说出口。
他当然知道程鸢最大的顾虑,无非不是年龄,面对外界的压力和内心的惶恐无一不需要克服。
他也知道程鸢在事业和生活经验上更加成熟,而他还尚未有实力。
只是按部就班的成长是远远不够的,必须与程鸢齐头并进,缩短两人之间的差距才是重中之重。
可当他真想清楚一切,下定决心想去找程鸢时,却发现程鸢在躲着他。
无一不是用有事,没时间…来找措辞推脱搪塞他。
这下,李彧年真真是坐不住了。
敲门声咚咚响起,程鸢抬眸看了眼门的方向,掀开盖在身上的毯子,汲起拖鞋。
“大晚上的谁啊?”她一边嘀咕着,一边走去开门。
门被拉开的那一瞬间,楼道里的冷风灌了进来。
程鸢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目光撞进一片深邃的黑里。
李彧年就站在玄关那盏暖黄的灯光下,穿了一件黑色大衣,整个人带着寒意。
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直勾勾地看着她。
程鸢的手还搭在门把上,见到人张了张嘴,喉间像是卡了团棉花,过了好几秒才挤出一句:“你怎么来了?”
他低头盯着人看,带来极强的压迫感,声音沙哑:“因为我说喜欢你,所以你在躲我是吗?”
闻言,程鸢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戳中了心事,慌忙别开眼。
见人不说话,李彧年上前一步靠近她,两人的距离在一刹那间缩短。
“还是说你变心了?又有新喜欢的主播了?”
他微微侧头将唇贴在她耳边,声音低沉
话音刚落,程鸢瞪大了眸子看向他,带着不可思议:“你知道?”
什么时候的事?
李彧年不说话,只直勾勾地看着她,那双眼似乎在说:你说呢。
“呵,你倒是会装。”
程鸢反应过来后,张嘴讥笑:“明明早就知道了,偏要等到这时候才说。很有意思吗?还是说觉得我非看你直播不可?”
李彧年的指尖在身侧攥得发白。
“我不是觉得很有意思,也不是觉得你非看我不可。
我只是害怕现实中的自己并不符合你的想象,害怕说出来之后打破了你对那个唱歌主播鱼年的滤镜。
也害怕这份特殊会打破你在直播间的轻松,让你想要逃离
我只是想等一个更稳妥的时机…可是在我说出那句喜欢你后你就不对劲了不是吗?但我不想……”
不想让你越逃越远…
好半晌,程鸢的视线在他冻得发红的鼻尖上顿了顿,终于挪开目光,往旁边侧身:“算了,先进来吧。”声音里透着点无奈的妥协。
她给李彧年找了双拖鞋,转身往客厅走,脚步有点虚浮
她走到沙发前坐下,知道今天是非把这层窗户纸戳破不可了,既然如此那就说清楚吧。
程鸢镇定下来,右腿叠在左腿上面,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叉放在膝盖处,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
见李彧年过来,她下巴微扬指了指对面的单人沙发,适宜他坐那。
“有什么话想说今天就都说清楚吧。”她先发制人,收起了刚才的慌乱。
神色高傲带着冷淡,一双眼凉凉地扫向李彧年,没了往日的温婉气息。
这是李彧年第一次在程鸢身上感到疏离和推拒感。
“我是认真的。”
话音刚落,程鸢便冷冷地接上:“我知道,但是我不喜欢你。”
她的话没有一丝犹豫,也不带半点的体面,直接了当。
一句话如偌大的冰雹打在李彧年的心上,只觉得心口处冷风不断地灌了进来,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发抖。
李彧年看着人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没关系的,我会追求你,直到你同意为止。”
见他这样,程鸢只觉得心都漏了一拍,她用力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指尖,一遍遍地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心软,千万不要心软。
“我不会同意的。”她硬着声音开口回答。
见程鸢这么斩钉截铁地说,李彧年的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涌起一股又苦又涩的滋味。
他垂下眼帘,掩盖住自己的眼底的失落,不再敢与她对视,只问:“为什么?”
“李彧年,姐弟恋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容易的。”
程鸢深吸一口气,语气有着无奈,看李彧年的眼神就像家长看着孩子哭闹着要着玩具的样子
谈恋爱不是过家家,姐弟恋更不是,这只会在普通的恋爱上叠加一层又一层的难度。
“你还年轻,思想和感情都还没成长,也许对我也只是新鲜感而已。
等你出了社会,见识到了各种不同的人之后就会知道现在的这些都是错觉。”
她太理解这个年纪的男孩在看到比他成熟的与身边的同龄人都与众不同的大姐姐时会产生的好奇和悸动。
李彧年抬起头看向她:“这只是你认为的!”
“好,就算你不是!”程鸢也提高了音量,“在一段认真的恋爱里,我已经没有磨平我们之间年龄差的勇气了。
等到了那个时候我会退缩,会想要逃离,而你也会觉得很累,会觉得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无理取闹。”
“我不会的。”李彧年当机立断地说。
“你不会的?”程鸢轻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玩笑话一般,谁也无法保证未来的事情不是吗。
“岁月已经消磨了我的理想主义,我不想要浪费时间去试错,你知道吗?你不懂事,但我不能跟着你一起不懂事。”
“可你不能对我这么不公平…连一个让我试试的机会都不给…”李彧年的声音有些无力。
“李彧年,这个世上多的是不公平的事,你又凭什么要求公平呢?”
程鸢用近乎残忍的话说着,她偏开头,不忍再去看他。
闻言,李彧年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李彧年猛地抬起头,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急切:“那为什么要在知道鱼年就是我之后还要看我直播?”
这话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程鸢却只是看着他,忽然轻笑了一声。
她抬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语气故作镇定,甚至带了点轻描淡写:“这算什么啊?我看了那么多主播的直播,又打赏了那么多人,顺手而已。”
“难不成你还放在心上了?”她看着人,故意狠下心道。
话音刚落,程鸢撑在沙发上的手指瑟缩了一下,只觉得心脏被人攥紧让人一下子喘不上气来
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连同那些小心翼翼的欢喜、全都在这一刻被碾成了粉末。
李彧年心中最后的一根稻草也就此被压倒。
“我累了,想休息了。”程鸢垂眸,毫不留情的下着逐客令。
李彧年坐在那沙发上一动不动,仿佛石化了一般,只有那颤抖的肩膀让人看出他还有着气息。
气氛死一般的寂静,充斥着剑拔弩张。
到底还是程鸢败下阵来,她起身往房间走去,不想再管他,淡淡道:“走了以后把门关上。”
…
程鸢躺在床上,四周一片寂静,她颇有些崩溃地用手捂着眼睛。
脑子里乱的如一团浆糊,烦躁如潮水般涌来,将她的思绪卷入无尽的混乱之中。
她的双眼紧闭,但脑海中却如同放映机般不断闪现着刚才的画面。
她忍不住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
似是过了很久,才听到门被打开又轻轻关上的声音,那人似乎带着失魂落魄的意味去
程鸢心跳加速,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看了眼手机,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了,她又担心这么晚了,李彧年是回家还是去哪…
脑袋里甚至回忆起,音乐节结束的那个晚上看到李彧年直播…
她几乎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双手,等反应过来后,已经进入了直播的界面。
她看着那熟悉的半张脸,反复对比、确认这人脸部、脖颈…的每一处线条,这个隔着网线的陌生人在这一刻彻底冠上了李彧年的名字
心里一阵恍惚,只觉得极不真实。
直到李彧年再一次用那听了无数遍的声音喊出“禾弋”二字她才回过神
恍惚瞬间被慌乱取代,她几乎是凭着本能,手指在屏幕上胡乱点着,退出直播间那一刻,才松了口气。
到最后,程鸢干脆自暴自弃地用被子将自己的头闷住,逼着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