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孔老三看着女儿,眼神复杂,“你那天放的报纸……”
恩英心里一跳,脸上却露出天真懵懂的表情:“啊?什么报纸?爸你说啥呢?”她赶紧端起水杯,“爸你喝水,我去写作业了!”说完一溜烟跑回了。
孔老三看着女儿的背影,无奈地笑着摇摇头,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喝了一大口。凉水入喉,却浇不灭他心头那团越烧越旺的火。可这盘棋,该从哪里落子呢?
“难不成还有抱着钱花不出去的”
“爸爸,上赶着不是买卖,你说那水泥厂的领导这会儿是不是也和你一样火烧屁股坐不住,到处忙着找人啊?”
“嘿,说谁火烧屁股啊,你个狭促鬼”笑骂一句又说:“不过老子倒是生了个聪明的狭促鬼”
孔老三看女儿进了屋,坐到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喻柔身边,搂住她的肩:“还是你会生,也不知道咱闺女的脑子咋长的,跟个小妖怪似地,难不成真跟老娘说的,被文昌庙的菩萨开了光了?”
“爸,多读书、多看报、别迷信”没等喻柔说话呢,出来放水杯的恩英冷不丁在沙发后头接嘴。
喻柔回过头用手指轻轻抵了一下女儿的额头,“鬼丫头,没大没小,怎么和你爸说话呢”
孔老三却高兴又骄傲的看着女儿,自家这可真是个小天才,但上次他悄悄私下去给班主任李老师谢礼,那李老师却是好一番叮嘱说万不可拔苗助长,酿成伤仲永的悲剧,虽说咱也不认识那仲永是谁,不过意思是理解了,这世上不缺天才,可更多的确实还未长成就陨落的天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梦哪个当父母的没有,但树大招风的老话他懂,何况是自家还未长成的小树苗。
思绪回拢,水泥厂那帮领导,现在比他更急!工资拖欠、设备趴窝、上头的压力、工人怨气……哪一样不是架在他们脖子上的刀?
这县城里发了第一批财的人就那么些,而既有实力又有魄力掺和着摊子事儿的人,还真不一定能找出第二个,他孔老三现在,某种意义上,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想通了这点,孔老三心头那团急躁的火苗稍微压了压,滋生出一点稳坐钓鱼台的底气。他松开搂着喻柔的手,起身踱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窗框。
第二天一早,孔老三没像前几天那样火急火燎地往水泥厂跑。他慢悠悠地在家吃了早饭,甚至还破天荒的打开电视看了会儿早间新闻。他才拎着包出门,但目的地不是水泥厂,而是县工商银行。
银行里人不多,孔老三找到信贷科,报上名号。信贷科长是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人,姓孙,显然听说过孔老三这个储蓄大户的姓名,态度十分热情。
“孔三哥,久仰大名,久仰大名,今朝来可是有什么事?”要说现在最难的就属自己这信贷科了,业务难做不说,说是科长,其实手底下就一个人,上面来的关系户,也不知是谁家的二世祖,骂不得说不得,还得当祖宗伺候起来。
“害,确实是有事找孙科长您帮忙”
“哦?可是生意上缺现金周转?”
国人传统,世世代代都有储蓄的习惯,但说起欠债都是避之唯恐不及,不到逼不得已的地步断然是不肯借钱的,哪怕借也是先找亲朋好友周转,这有利息的贷款,老百姓接受度还不高,孙科长的客户多是些小生意人,贷款也都金额不大。
这孔三算是少有的有实力的富户,就单凭他那运输队的车也能贷出一大笔钱来,做成一单说不定自己这一年的业绩就完成了。
孔老三自是知道这孙科长打的是什么注意,可要是不掉根胡萝卜,怎么让这位孙科长心甘情愿的帮忙呢。
“确实是有一大笔资金缺口,不过这事成与不成还得找孙科长你给出出主意啊”
“我?”
“听说前一阵儿,您这可是接了个大客户啊”
“咱这地方,哪有什么……您是说水泥厂的方厂长?”
孔老三哈哈一笑打趣道“那可不,我这消息不算灵通,但人家方厂长可是求在您门上的事可是传开了”
孙科长苦笑,“方厂长的忙我可真是帮不上,别说是我了,省城的支行也不敢揽这差事啊”
“这话是怎么说的?”
“害,那方厂长是个一根筋,都什么年代了,还在想着大锅饭那一套,现在这局面,他那厂子不改革再多钱也是治标不治本,他是退伍老军出身,想当初这厂子也是他一手搞起来的,也是个能人,可惜偏偏他是个作风强硬的一言堂”
“那现在上面是个什么意思?”
“孔三哥,您可真是问对人了,这方厂昨天去省城,我师兄就在省行,大半夜给我挂了个电话,说他们可是收到指示了,方厂长这头倔驴可是把上面领导给惹毛了,交代了各大银行都不能给贷款,让方厂长务必响应号召,要适应发展趋势……”
听到这,孔老三的眉毛止不住跳了一下,心下只有一个词“天助我也”
但他还是按耐住心头火热,状似好奇:“呦,那可不是笔小钱吧,你们银行要是不管,可不得歇了菜了,话说方厂长到底想贷多少钱啊?”
“谁说不是呢,保守估计也得要50来万”
“那么多!?”孔老三差点没控制住音量,要知道这年头人均储蓄才多少,50万对普通人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孔老三所有家底也不过十来万现金,自家就是卖了房子也不够啊,这还说是保守估计。
孙科长被他吓一跳,手里的水杯差点没砸了,不过他也反应过来,这孔三想必不是和自己闲谈,而是对水泥厂起了心思,孙科长能被放在这个独挑大梁的位置,自然是个脑子好使的。
他也不废话,起身关了办公室的门,才又坐回来,嘴角带出个爽朗的笑,眼睛却认真的看着孔老三,说:“孔三哥,我知道您也是个敞亮人,您是对那水泥厂有兴趣?”
“也不怕孙科长你笑话,兴趣是有,可恐怕也是力不从心啊”瞧这俩对话,一来一回的,都是滑不溜手的老狐狸。
孙科长却是一下端肃了神情,仿若喟叹般,“老哥,你是聪明人”
“孙科长,您叫我一声三哥,我也不和您客气,你这意思是,这事儿还真行?”孔老三前驱了下身体,靠近对方,认真问到
“不满老哥说,其实去年方厂长就找过我们,我是前前后后忙活了好几个月,该走的流程,该审批的资料,我是一一经手,实地我也去看了,但大方向定调了,这才叫停了,但你眼光毒辣能盯上这厂子,你也该知道现在水泥的行情,要真有这几十万,何愁厂子转不动,就看谁能有这个魄力了”说着,意有所地轻轻拍了拍对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