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赵北曜没有反驳。他短暂的沉默，在陆清凡看来，几乎等同于一种变相的承认。
赵北曜也没有办法否认，他有私心。
“是，” 赵北曜的声音低沉下去，“我承认，比起郭越那种无法预测的危险，我更倾向于你。至少，我认识你够久，知道你做事有底线，南晞在你身边，我能看懂，能插手，能确保她即使受伤也不会是毁灭性的。”
他向前又迈了一步，几乎与陆清凡面对面：“但这不代表我赞同你的方式。陆清凡，不管你怎么算计，我都不希望她成为你计划里的一环。”
“不管这个计划是不是有利于她，我希望她不沾上任何算计。”赵北曜道，“从小到大，她遭受过很多阴谋，你帮忙处理过的就不下十次。我不希望以后，她还要面对这些，甚至变成这些阴谋里的一环。”
陆清凡迎着他的目光，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翻腾，但表面依旧维持着近乎冷酷的平静。他微微偏了下头，避开赵北曜的眼神，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
“北曜，我们都很清楚，在这个圈子里，感情用事是最奢侈也最危险的东西。我承认我的手段不算光明，但我从未想过要伤害她。让她离开郭越，在我可控的范围内，是目前我能想到的、对她伤害最小的方式。”
他抬手，极其缓慢地捏了捏眉心：“况且，你也应该知道，因为拥有，才被人觊觎，她不想面对也不得不面对。北曜，南晞是个成年人了，应该用些手段去维护自己的利益。就算今天不把她牵扯进来，明天呢？后天呢？你能帮她挡住这一次的算计，能帮她挡住一辈子的算计吗？”
赵北曜不假思索：“我当然能！”
赵北曜顿了一下：“我是她的哥哥，我会保护她一辈子。不管南晞喜欢谁，将来要和谁在一起，我都不允许她受到任何伤害，就算是郭越，我也会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让他忠诚一辈子！”
陆清凡看着赵北曜，忽然道：“北曜，你越界了。”
赵北曜的呼吸猛地一窒。
“越界”两个字猝不及防凿进他紧绷的神经里，他瞳孔微缩，下意识地想反驳。
赵北曜嘴唇动了动，想强调“哥哥”的身份是天经地义的屏障，想重申保护的纯粹性，但那些话在舌尖滚了滚，终究没能说出口。因为他看见了陆清凡眼底映出的自己——那个姿态，那句不容置疑的“保护她一辈子”，确实已经超出了寻常兄长的界限，充斥着一种不容辩驳的占有和掌控。
那不是保护，是圈禁，是以爱为名的画地为牢。
他一直以为自己站在光里，做着最正确的事，却忘了审视自己投下的影子有多长。
陆清凡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低沉，却也更清晰，一字一句，敲在赵北曜骤然有些空茫的心上：“北曜，你防着郭越，防着我，防着冷霖晨，防着所有可能靠近她的人，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允许什么样的人出现在她身边？你又是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陪在她身边？”
赵北曜猛地后退了半步，后背撞上书柜，发出沉闷的一声轻响。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相识多年的男人，也像是又一次被迫看清自己。
“北曜，你认识我多年，我认识你的时间也不短。当初，赵老先生想送你和南晞一起去英国留学，你为什么选择留在国内？后来，你又为什么选择独自前往UCLA，而不是去英国和南晞一起？北曜，你的心思藏得深，但也不难猜。”
窗外天色渐明，初升的阳光透过玻璃，将他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冰冷的地板上，显出几分孤独与无措。
-
赵南晞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沙发上只有陆清凡一个人。
赵南晞扫了一圈：“清凡哥，我哥和霖晨哥呢？”
“出去见个朋友，会晚点回来。”陆清凡起身，“要喝点什么吗？北曜让人买了早餐，我去热一下。”
赵南晞摇头：“一杯咖啡就好。”
好的，这是接下来的续写：
陆清凡点了点头，走到开放式厨房。他动作熟练地取豆、研磨，机器的嗡鸣声短暂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还是老习惯？黑咖，加糖和奶？”他背对着赵南晞，声音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平稳。
“嗯，谢谢清凡哥。”赵南晞蜷腿坐在沙发上，抱着一个软垫，目光跟着陆清凡在开放式厨房里移动，“总觉得今天的空气有点怪怪的，我哥他们……没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陆清凡侧过头，给了她一个极淡的、令人安心的笑容，“大概是早起气压低。”
他按下冲泡键，浓郁的咖啡香气开始弥漫开来。
陆清凡：“说起来，你小时候很害怕这种低气压的天气，一到阴雨天就赖在你哥或者城耀房间里，还喜欢把自己藏起来。”
提到童年，赵南晞脸上露出些微窘又怀念的神色：“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小，而且每次躲起来，不也总会被你们找到？尤其是你，清凡哥，你找人的本事最厉害，我不管藏哪儿都能被你揪出来。”
陆清凡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将其中一杯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自己则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
“不是我能找，是你藏的地方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假山后面，喷泉旁的老槐树上，或者……”他顿了顿，“北曜的书房，以为那里最安全。”
赵南晞捧着温热的咖啡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笑了起来：“对啊，因为哥哥总会挡在前面嘛。不过有一次，我们三个——我，你，还有城耀哥，我拉着你们在后院悄悄玩水，结果我摔倒，差点掉进河里，裤子、鞋子全湿了，还是你手快，把我拉住了。我哥赶到的时候，脸都吓白了，爷爷差点带我们搬家。”
“记得。”陆清凡垂下眼睑，看着杯中深色的液体，“北曜那时候就觉得，全世界都在想着怎么让他宝贝妹妹受点伤，甚至贺城耀也是这么觉得的。”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点遥远的、属于少年时代的无奈和好笑。
“城耀哥是有点冤。”赵南晞呷了一口咖啡，苦涩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带来奇异的清醒感，“他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相当于是我的哥哥。不过……好像从小到大，我哥对我身边出现的每一个人，都保持着最高级别的警惕。以前是玩伴，后来是同学，现在……”
她的话没有说完，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陆清凡抬起眼，目光落在她略显迷茫的脸上。晨光透过落地窗，在她柔软的发梢上洒下金光。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害怕你受到伤害。南晞，他是个很负责任的哥哥。”
咖啡的雾气袅袅上升，模糊了他此刻过于深邃的眼神。
赵南晞笑了笑：“这我当然知道。哥哥……他为我付出了很多。”
咖啡的香气还在空气中袅袅未散，玄关处传来轻微的响动。
陆清凡抬起头，看到赵北曜和冷霖晨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赵北曜的脸色比离开时缓和了些，但眉头仍然微皱着。冷霖晨则依旧是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初，只是在掠过赵南晞时，几不可查地停顿了半秒。
“哥，霖晨哥，你们回来了。”赵南晞放下咖啡杯。
赵北曜走到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探手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温度正常。
“嗯，见了个人，了解了些情况。”他言简意赅，显然不打算在赵南晞面前深谈细节。
冷霖晨则站在客厅中央，目光直接投向陆清凡，语气平稳地开口：“陆总，刚得到消息。受理此案的地方检察官和相关调查人员几乎同时收到了来自上级的‘建议’。”
他微微停顿：“建议对此案的调查‘审慎推进’，并‘充分考虑涉外因素及可能对地方商业环境及基础设施建设产生的影响’。他们还临时调整了对你的限制令内容。”
陆清凡的眉梢动了一下，静待下文。
“新的指令是，”冷霖晨清晰地陈述，“允许你在签署保证书、缴纳保证金并承诺配合后续调查的前提下，暂时离境回国。案件调查可以，用他们的话说，‘遵循适当的、不急于求成的程序’缓慢推进。”
空旷的房间安静了一瞬。这个转变来得太快、太突兀，几乎推翻了之前所有的紧迫预判。
赵南晞追问：“上级的建议？哪个上级？州政府？还是……更高部门？”
这种直接干预司法调查进程的压力，绝非寻常。
冷霖晨推了推眼镜：“消息源头严格保密，施加影响的力量层级很高，且非常……直接。更像是某种私人渠道达成的政治默契，而非纯粹的官方交涉。”
私人渠道，政治默契……赵南晞下意识想到贺城耀。
“难道是城耀哥？”
陆清凡缓缓从沙发上站起身，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
“看来，”陆清凡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是喜是怒，“有人用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式，替我们撬开了一条缝。”
他当然乐见危机缓解，但如果是通过这种方式，尤其是通过郭越……这让他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
冷霖晨再次开口，打破微妙的沉寂：“这是一个重要的转机，陆总。我们可以利用这个窗口期回国，从容布置反击。在国内，我们的主动权会大得多。我会立刻着手办理相关手续，确保离境程序合法合规，不留任何后患。”
陆清凡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尽快去办，陈特助会协助你。”
赵北曜的目光落到赵南晞身上：“南晞，去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赵南晞点了点头，站起身，向房间走去。经过冷霖晨身边时，她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某种深沉的、她无法解读的审视。
她知道，他们有不能当着她的面说的秘密。
房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客厅里，只剩下三个男人。
窗外的阳光彻底驱散了夜色，将室内照得一片透亮。陆清凡重新看向窗外，比弗利山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清晰地开口：“郭越？”
冷霖晨不惊讶他能猜到：“是。”
得知这件事后，冷霖晨立刻动用关系去查。凭他的人脉，完全可以通过类似的私人渠道达到这一目的，他相信，陆清凡、赵北曜也可以，只是他们都不想，因为某种不宣于口的默契。他们都没想到，郭越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