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可能是周末的缘故,游乐园人满为患,每一处厕所都排起了长龙,等纪千澜回到原地去找林满和金姝含的时候,却看不见两个人的影子,他心头一慌,继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慢慢向四周搜寻两个人的身影,终于他看到了金姝含。
却没有林满。
“满宝儿呢?”纪千澜询问。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金姝含在面前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身上感受到了某种压迫感,锐利的眸光,像是一柄利刃,穿透她的身体将她看清。
金姝含佯装镇定,朝距离他们几米远的海盗船一指:“满宝儿在玩海盗船。”
闻言纪千澜忙奔向海盗船。
装饰逼真的海盗船在半空中如钟表一般搬动,纪千澜可以听到游客刺激的尖叫,却看不清楚林满是否在其中。
终于游戏时间结束,人群三三两两地走出来,纪千澜逡巡着寻找林满的身影,但是直至下一轮游戏时间马上开始,也不见林满。
金姝含作出一副快哭的样子:“满宝儿呢,怎么没看见她人呢。”
纪千澜攥起拳头,忍下质问的冲动,冷漠道:“舅妈,您在这等着,说不定满宝儿会找过来,我去广播台广播一下。”
然而怎么找都没有。
纪千澜只能报警,得到的答复却是失踪不足48小时,无法立案,让他们耐心等待。
纪宇接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到游乐园附近的派出所,纪千澜脸色铁青,金姝含哭得梨花带雨,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
纪宇知道在派出所僵持不是个办法:“我先送你们回家。”
纪千澜推开纪宇揽住自己肩膀的手,和他四目相对:“满宝儿答应等我回来一起坐旋转木马,她不会乱跑的。”
……
小区楼下。
纪宇让纪千澜先上楼。
车里只剩下纪宇和金姝含,空气几近凝滞,隐约间可以听见低微的虫鸣声。
“姝含。”纪宇的眼睛很漂亮,眼窝深邃,瞳仁茶褐,宛若一汪多情的湖水,“告诉我,今天的事情和你无关。”
金姝含露出一脸的愤慨和委屈,她两眼泪汪汪道;“纪宇,在你的眼里我是那样狠心的女人吗?”
纪宇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金姝含心间忽然发慌,她靠近他,用一只手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用另外一只手抱住他的肩膀:“我爱你。”
纪宇抬手抚摸着金姝含的秀发。
回到家里,纪千澜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纪宇让金姝含回房间休息,他陪纪千澜坐在沙发上。
纪千澜问纪宇:“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满宝儿了。”
纪宇不敢看纪千澜那双平静近乎冷漠的眼眸。
他没有办法对纪千澜说,当金姝含用一只手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用另外一只手抱住他的肩膀时,他选择了放弃。
放弃事情的真相,放弃满宝儿。
纪宇没说话,纪千澜也没有说话。
时间的脚步照常向前。
由于金姝含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挺着个大肚子办婚礼实在是不好看,双方父母挑选了一个好日子催促纪宇和金姝含把结婚证领了,至于婚礼嘛,推迟到孩子生下来再办。
然而那个孩子最终未能降生在这个世界,发出响亮的啼哭。
中考前一个月,由于林满的不知所踪,纪千澜又恢复成之前那副波澜不惊、寡言少语的模样,且最终以岚辉市状元的成绩考入实验高中,给莱川县城带来不小的轰动。
两周后,实验高中通知高一预科班开班,纪宇不怎么看中成绩,且对外甥有信心,所以更希望他体验假期生活,但纪千澜决然地选择了预科班。
这之后,纪千澜两周才从岚辉市回莱川县城一次,每逢这时候,纪宇开怀得不得了,金姝含也十分殷勤。
只是金姝含发现,纪千澜一言一行都透着一股疏离和仇恨,这让她一遍遍想起自己所做的一切,于是乎她没有注意脚边的湿滑,摔倒在厨房。
……
失去孩子的金姝含悲痛不已。
她将这一切怪罪在纪千澜身上,对着纪宇嘶吼道:“你那个外甥,看我就像是看贼,我是他舅妈!我供他吃喝供他上学,可他喊过我一声舅妈么?”
纪宇无奈劝慰道:“姝含,咱听医生的嘱咐,先好好休息好么?”
“好好休息?纪宇,我们的孩子被你外甥给害死了!”金姝含歇斯底里。
病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纪千澜出现在病房门口,迎着金姝含和纪宇的目光,他安静地走进来,将手里提的两份饺子放在桌子上,然后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
目送纪千澜的背影,纪宇疲惫地闭上眼睛:“姝含,满宝儿已经走了,千澜现在也住校了,你还想怎样?”
“什么叫我还想怎样?”金姝含陡然提高声音,但气势却有些不足。
纪宇沉默半晌道:“我去楼下抽颗烟。”
就是这样的态度更令金姝含恼火:“纪宇,我只是想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家,你和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我的要求过分么?”
明明对别人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诉求了,可为什么对她来说这么难呢?
怎么会过分呢,就是知道金姝含的要求无可厚非,纪宇才无话可说的。
……
纪宇拨通纪千澜的手机,手机是纪千澜去岚辉市实验高中上预科班,为了联系方便,纪宇买给他的。
纪宇问他在哪里,纪千澜回答说就在医院楼下的花坛。
等纪宇找到纪千澜时,纪千澜正抱着啤酒瓶子灌啤酒呢。
纪宇:“臭小子!给我一瓶。”
对纪千澜来说,纪宇真的是一个很好的舅舅,他给了他父亲一般的关爱,也给了他兄弟一般的情谊。
纪宇对嘴吹了一瓶啤酒,然后低咒了一声:“妈的!”
“对不起。”纪千澜垂下眼睫,向纪宇道歉道,“如果不是我回来,舅妈可能就不会……”
“是我们和那个孩子没有缘分……千澜,你还是个孩子,没必要把所有事情揽在自己身上,”纪宇打断他,“你舅妈她在气头上,说的话都是些气话,别放在心上。”
纪千澜:“我都知道的。”
纪宇苦笑一声:“其实也不怪你舅妈,都怪我,只是个片警,挣不了大钱,所以满宝儿才……”
纪千澜的眼前浮现两只深深的酒窝,想起小朋友带给自己的温暖和欢乐,心脏忽然一阵抽疼。
她在哪里?过着怎样的生活?现在胖了还是瘦了,在哭还是在笑?
纪千澜往嘴里灌了几口酒,才压下翻涌的思绪,他对纪宇说:“舅舅,我准备去榆阳了。”
听见“榆阳”二字的纪宇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因为榆阳是姐姐纪菲读大学的地方。
“为什么?”简单的三个字,却已经耗尽纪宇全身的力气。
纪千澜却没有回答
郗沅。
纪宇默念,是那个男人毁了姐姐。
啤酒是冰镇过的,瓶身和炎燥溽热的暑气碰撞,溢出湿漉漉的水珠。
纪宇无意识地抚摸瓶身:“让我见见他。”
……
纪宇打小就混,整日地上树掏鸟蛋,下河摸泥鳅,每次吃饭,都是纪菲来寻他。
“纪宇……纪宇,吃饭啦……”初始很温柔,就像是水,然后气急败坏,如火焰喷射,“臭小子,你死哪里去!赶紧给我滚出来!”
姐姐总是一边嫌弃地骂他是“皮猴子”,一边伸手帮他把身上的灰尘拍干净。
莱川县城很小很小,到处都是属于姐弟俩的记忆。
三天后,体育公园,纪宇望着波光粼粼地河面发呆时,一辆价值不菲地保时捷出现在街面,吸引了不少懂车爱车的男士的目光。
从前,在纪千澜身上,纪宇看到的都是姐姐纪菲。但当郗沅出现在纪宇面前时,他那和纪千澜如出一辙的精致五官以及倨傲神情,丝毫不会令纪宇怀疑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是你害死她的!”巨大的悲愤笼罩着纪宇,他完全无法控制情绪,挥舞着拳头朝郗沅而去,被郗沅的保镖拦住。
郗沅抬手,示意保镖不要阻拦。
就在保镖迟疑间,纪宇已经一拳招呼在郗沅保养得宜的脸上。
郗沅拿拇指抹了抹嘴角,望着指腹鲜红的血丝,他笑得算得上是平易近人:“这是我欠你姐姐的。”
愈是如此,愈发刺目。
纪宇出口讽笑:“刽子手,你不得好死。”
然而郗沅唇角还是那缕如沐春风的笑,仿佛毫不在意纪宇的诅咒。
……
从小到大,纪千澜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地井井有条,对于他要离开莱川县城前往榆阳的想法,纪宇理应给予尊重,但真到了纪千澜跟随郗沅离开的那天,纪宇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纪千澜,你就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跟你那刽子手的爹一模一样!”
骂完之后,这个一米八三的壮汉又忍不住红了眼眶,对着郗千澜嘱咐道:“臭小子,在外面受了委屈就回家。”
……
纪千澜一直都知道郗沅的存在。
纪菲还在世的时候,常常会拿出她和郗沅的合影,合影的背面有郗沅的联系方式和地址。
纪菲跳楼前,是见过郗沅的。
那一天,她翻箱倒柜,穿上她认为最漂亮的裙子迎接他。
她希望他离婚,然后与她一家三口团聚。
她一直都这么天真。
郗沅最爱的就是她的天真。
情到浓时,郗沅也设想过他们的未来,但清醒的时间更多,她最多只能做他的金丝雀。
可怜纪菲,天真的她为自己编织了一场矢志不渝的美梦,郗沅似笑非笑地对她说不可能时她才认清自己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玩意。
梦碎了,人便死了。
郗千澜知道,凶手是郗沅,但可悲的是,凶手也不是郗沅。
……
汽车行驶至郗家老宅。
老宅大门被以郗老先生和郗老夫人为首,紧跟其后的郗夫人、郗少爷,还有管家、仆人等一行人堵得水泄不通。
以郗沅对妻儿的了解,他毫不费力地就从他们脸上寻到凶狠和跋扈的神情,他又低头去看郗千澜,出乎他意料的是,郗千澜神情冷静甚至有些冷漠。
修长的食指在大腿上轻敲了两下,郗沅微眯双眼,故意道:“既然选择了郗家,就要承受住压力。”
郗千澜和郗沅对视。
郗沅眼底有毫不掩饰地浓厚兴味。
郗千澜冷漠地扯扯唇角,也是,他不过是这个男人享受时播撒的产物。
-
林满又如何会成为令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