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兰城很美,夜间月光笼罩,如同一位身披纱衣沉睡的女子。
“铛——”
不知是谁敲响铜锣。
刑部终于发现司狱司出了大事,多路人马地毯式搜寻犯人,到处都是火光,比年节的时候还热闹。
方仪一行人起初还胆战心惊,却因李慕荷这位神人坐镇,她们一行几百人,每次都能完美躲过搜寻队伍,渐渐品出点刺激意味。
这一夜后来再回想起来,娘子军只觉得军师她料事如神。
泽兰城,西角门,因消息还未送达,只有两名小兵值夜。
方仪等人藏身在巷子里,静待下一步动作。
李慕荷道:“方姑娘,还请遮掩面容,该你出手了。”
方仪点点头,随手带了块面具,大步流星走过去。
“什么人,不知道夜间宵禁,还不速速滚开。”小兵抖出长矛,一脸警戒。
一想到兵器相接,发出的声响会引人过来,方仪就有些后悔这么冒失。只是这角门边连课树也没有,好像也没有其它法子绕道小兵身后。
有了。
一寸长一寸强,意念一动,她手万象开始向两头延申,差不多四米的时候。
“停!”她道。
万象果然是神器,不管变得多长,捏在她手里,也不费力,如臂使指一般轻巧。
又发掘出一样长处,方仪唇角扬起,“有趣。”
俩小兵眼见巷子里钻出一个怪人,带着个猪脸面具,血盆大口,尖利獠牙,还偏偏配肉粉色,怎么看怎么诡异。
就这也还罢了,手中也不知是何物,还可以不断变长,配上半夜三更的时辰,忍不住背后发凉。
“怪物啊!”小兵双股战战。
皆闭上眼睛,对着方仪一通乱扎,胡乱捅了十几二十下,没一下捅到正主身上,方仪伸出四米万象,给两人一人来了一爪。
下一瞬,俩小兵都翻了个白眼,软塌塌倒在地上,争先恐后打起呼噜。
方仪耸耸肩,调整一番情绪,才避免笑出声。
她悠哉游哉将万象搭在角门木栓上,五个小爪子变大包裹住木栓,重逾百斤的家伙,被方仪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从门上取下,轻轻放置在地上,没发出一点大动静。
完成这些后,她朝巷子招招手,娘子军蜂拥而至,有条不紊排队出城,方仪站在旁边维持队形。
“姐姐,他们的长矛这么一点长。”阿若耐不住跳出来,双手比划出一尺的距离。
“姐姐的宝贝这么长,哈哈哈哈……”阿若张开双臂脸都要笑烂,“这根本没法比嘛!哈哈哈。”
人群中走出一人,将喋喋不休的阿若挤到边上。
“阿墨,你从哪里买的面具,真的好埋汰,和你一点也不配,改日我送你一个漂亮的。”何四何文举笑意明朗,恢复了往日活力。
“好了,得空再说,咱们赶紧撤。”方仪虽然也想八卦一下,余光瞥见李慕荷欲言又止的模样,立刻摆正姿态。
待最后一人出了城,照样将地上的门栓复位,方仪用万象爪住城楼高处,借力飞上去,再越过城墙与大部队会合。
“这下怕是把他们脑壳想破,也不知我们如何出的城,哈哈!”
“方仪,上马。”李慕荷牵来一匹黑马。
娘子军从司狱司一共顺了十多匹骏马,先前在城中怕不好保持队形,都是牵着走,如今出了城,需要赶路自然要利用起来。
方仪看了看队伍,马儿都被力气大的捕快或者女子抢了先机,再赶会儿路,弱小与强者的距离会越来越大,她摆摆手拒绝骑马。
“所有人下马,自认有力气的出列。”
一声令下,倒是有几人出来,大部分都不愿动弹,毕竟死牢里运动量不大,骤然出来,半个时辰不带停歇,终于能喘口气、偷会懒,谁不想舒舒服服坐马上。
“诸位,现在是什么时候?若是还认我这个领头的,还能赶路的给我出列。”
众人见她发怒,自觉往前几步。
安排好弱小行动跟不上的坐马上,再撕点布条给马鞍上绑上绳子,没力气的人牵着。
方仪叫来何四,“男子小分队断后,能不能做到?”
“能。”
布置好一切,方仪找到李慕荷,“李姐姐,这匹马就一个小女孩,你上去护着她一起骑可好?”
月光下,李慕荷一脸温柔,眉眼弯弯,扬起清浅笑容。
方仪抓抓头发,心说:她笑什么?难道我做错啥了,哎,跟高人相处好费脑力。
“方仪,你对我的印象有些许片面。”李慕荷右手做了个屈肘动作,左手朝胳膊拍了几下,“给其它需要的人吧!我不需要特别关照。”
方仪愣住,“啊,哦!”
而后她安排另一人坐上去,结束了不同频的尴尬。
规整好队形,方仪与李慕荷并肩在前方开道,中间马儿驮银子带弱小,何文举领男子小分队断后,再赶起路比之先前大有提升。
疾走几里路,方仪呼吸不过略微急促,她身体素质极好,之前当白役,早就练出常人不及的耐力,想着众人都是些弱女子,回过神就要放慢速度。
她瞧了一眼李慕荷,却发现对方气息悠长,如同闲庭阔步,顿时惊掉下巴——原来她之前所说,并非托词,这人未免太全面些了。
“方姑娘看我作甚,有话请直说。”察觉到方仪目光,李慕荷问道。
“李姐姐这么厉害,当初是犯了何事,被关入死牢,还被特别关押在那间牢房。”
方仪后来问过老林,他说那间牢房是上头特别打造,关押李慕荷的,与旁的死牢不同,是不会被处决的一甲牢房。
“此事说来话长,等以后有时间,我自会与你煮茶细说。”李慕荷眺望远方,转了话题:“前方就是兰香别院,到那里我们就可以饱餐一顿,好好休整几日。”
兰香别院是长公主在宫外置下的院子,黑匾金字,匾上兰香二字笔走龙蛇,与狂草无二。
众人在不远处停下,方仪李慕荷俩人上前叩门。
她手按在万象上,竖起耳朵听院内动静,想着一旦有异动,她将以最快速度将李慕荷带走,这么全能的人才,她是半点不想放走。
李慕荷并未敲门,而是走到门口石狮子跟前,将手伸进狮子大嘴巴,从中掏出一根细小银色丝线,拉三下停两拍,再拉俩下,而后便不再动作。
方仪大开眼界:原来还可以这样。
院内已经传来脚步声,“嘎吱——”朱门发出厚重的开门声,从里面打开。
“李姑娘,是你!”见到李慕荷,一门童转身就去通报,剩下的门童脸上困倦一扫而光,眼睛眯成一条缝,“快些进来。”
“小哥儿,别急,我这有俩百多人,你看能住下吗?”李慕荷淡淡道,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呃——这个嘛,我……”门童一会儿抓头,一会儿摸鼻子,人一旦无语就会变得忙起来。
方仪脚趾抠地,替李慕荷尴尬。
“还拦着干什么,把客人都迎进来。”
一道清脆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方仪抬眼看去,女子颇为丰腴,长发因来不及梳理,披在身后,她身穿软红圆领上衣,红白相间的长裙。
脖子手腕脚腕全都戴着金饰,俏生生立在那里,便知她“贵”不可言。
“民女李慕荷,问长公主安。”
方仪慢了半拍,提线木偶一样比划出一颗爱心道:“民女方仪,问长公主安。”
“啰嗦啥?还不进来说话,那么多人在外面,是要造反呐。”
“长公主说的是。”李慕荷嘴角带笑。
方仪自知身份有别,哪敢多言,只心道:长公主,你一语中的,嘴巴像开过光似的。
主人家发了话,方仪便乐不可支出去将众人喊了进来。
长公主顺了顺耳边长发,对一旁的贴身侍女吩咐道:“宁洱,你替本宫将她们安排妥当,切莫怠慢。”
宁洱点头:“遵命,长公主殿下!”
她又看向李慕荷,“你们跟我来。”
穿过月洞门,路过花架,走过曲折长廊,终于到了会客厅。
三人分别坐定,长公主双手一拍,便有七名黑衣人进来,俯首听命。
“出去看看别院外有无追兵,若有,将人往官道上引。若没有,把她们从泽兰城一路走来的痕迹全部清除,不留一点蛛丝马迹。”
“是!”
黑衣人齐刷刷回应,便动身消失在黑夜里。
长公主又召出探子:“去,探查泽兰城情况,一有异动,飞鸽来报。”
做完这些,长公主站起身,胖嘟嘟白里透红的手捧住心口,一脸苦相,好似害病了一样。
李慕荷见状,关切凑过来:“殿下怎么了?”
不料下一瞬,长公主张开双臂,柔弱无依扑到李慕荷怀里,她皱巴着脸,卖惨道:“慕荷妹妹!你是不是要害死我?”
“殿下言重了,慕荷怎敢陷您于危险之中。”她双腿一分,扎好马步,才能应对长公主不留余力地一扑。
“岂止,你已经将我架在火堆上烤了。”长公主抱够了,一把将李慕荷推开,优雅地回到主座上,公事公办道:”说说你们具体计划,本宫尽量给你们谋条活路。”
“不,殿下,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前来不是要你帮我们谋后路。”李慕荷气定神闲道,“我们来此,是为助殿下帮暄霖王回封地。”
“您也不想,最敬爱的兄长因为愚忠死谏,落个被困京城不得自由的下场吧!”
“此话当真?”长公主的笑终于达到了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