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贼

    大堂内鸦雀无声,各个都面色凝重,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他们自然是不想死的,但若是背叛大人,他们也只有死路一条。

    可……就算他们活着回到江陵城,他们的下场又会如何?

    大人会放过他们吗?

    忽地,“砰”的一声,沈时桉面前的部曲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他嘶哑的声音打破大堂的寂静:“属下想活!”横竖都是死,不如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很好。”沈时桉看向剩下的其他人,“你们呢,是想死,还是活?”

    话音未落,只听“扑通”一声闷响,只见一人额头抵在地面上,颤声道:“属下愿跟随小姐!”

    这声落下,大堂内顿时炸开了锅,余下部曲争先恐后地跪伏在地,额头将地面叩得咚咚作响。

    “属下愿为小姐效命!”

    “求小姐饶命!”

    在此起彼伏的求饶声中,沈时桉眼眸中划过一丝满意的意味,挺上道的,省得她动手了。

    她微抬下巴,示意周蒙放了他们:“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各位若是心生歹念。”她笑不达眼底,“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是,小姐放心,属下绝无二心。”众人齐声道。

    姑且不论他们现在是不是真心实意,手中多了一些人可以用,到底让沈时桉眉宇舒展开。

    她环视周围,不见沈七和赵进二人身影,随口问了句:“赵进怎么不在?”

    一部曲闻声抬头,恭敬道:“回小姐,赵进随着跟沈统领……不,是随沈七出去了。”

    闻言,沈时桉蹙磕蹙眉,暗处还不知道有多少条尾巴,赵进贸然跟出去,实在不够谨慎。

    周蒙咧嘴笑道:“小姐放心,赵进那小子身手好着呢,不会出事的。”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动静,沈时桉抬眼望去。周蒙等人反应极快拔剑而出,将沈时桉牢牢护在中间。

    此时,赵进手里提着一个人进来了。

    他一见此场景微微一愣,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随即将手里的人丢在地上,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来迟,请小姐责罚。”

    沈时桉让他起来,眉头微微拧起,看着被五花大绑的沈七:“这人怎么回事?”

    沈七被塞了条破布,他衣服破烂,看样子是赵进从他衣服上撕下来的。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瞪住沈时桉,被堵住的嘴里不断发出呜呜声。

    赵进道:“属下发现他偷偷去了后院,属下趁他不注意,将他拿下带了回来。”

    “有人发现吗?”沈时桉问。

    “没有。”赵进道。

    闻言,沈时桉稍放下心,抬手示意让沈七说话,周蒙立即会意,扯掉他嘴上的抹布。

    沈七剧烈咳嗽起来,吐出一口血,他“呸”了一声,怒视着沈时桉:“四小姐为何要对我动手,大人若是知道了,恐怕……”

    沈时桉打断他:“你去后院做什么?”

    沈七一哽,避而不答,环视周围一圈,见大堂一片狼藉,地上满是血迹,部曲们身上挂了彩,他冷笑一声,先发夺人:“四小姐这是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沈时桉摊开手,漫不经心道。

    沈七脸色一沉:“四小姐想监守自盗?”

    闻言,沈时桉“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监守自盗?哈哈……”

    她面上笑容倏地一敛,眼眸锐利:“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竟如此可笑。监守自盗的人……难道不是沈云山吗?”

    “四小姐虽是大人之女,但直呼尊父名讳恐怕不妥吧?”沈七阴阳怪气地从齿间挤出一句话。

    周蒙笑出了声:“这沈大人……当小姐是亲身骨肉吗?”他一个外人都看得真切,这沈大人眼中只要利益。

    沈七额角青筋暴起:“放肆!”他怒视着部曲们,“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还不将这些贼人拿下!”

    满堂死寂,那些部曲们站立不动,恍若未闻。

    沈七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你们……你们想背叛大人吗?”

    “怎么能说背叛?”沈时桉纠正他,“另择明主再正常不过之事。”

    沈七脖颈青筋暴起,怒目而视道:“大人很快便会知道,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有一个算一个,你们都得死!”

    “沈云山不会放过我,就会放过你吗?”沈时桉唇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道。

    沈七梗着脖子,死鸭子嘴硬:“你不过是个弃子!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闻言,沈时桉轻笑出声:“弃子又如何?如今你可是落在我这个弃子的手中。”

    沈七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试图对沈时桉动手,被赵进一脚踢在膝盖上,跪倒在地。

    沈时桉垂下眼帘,睨着他道:“你觉得沈云山要杀我,会放过你这个知情人?”

    沈七胸膛剧烈起伏,双目赤红地盯着沈时桉。

    沈时桉垂下眼眸,沉声道:“除了这些人,沈云山派了多少人来?告诉我,我给你一个痛快。”

    “休想!”沈七心中一惊,她竟知道大人暗地里派了人,“我绝不背叛大人。”

    沈时桉可惜道:“这么忠心?可惜了,你也是个弃子。”她半蹲在他面前,“沈云山知道你这么忠心吗?”

    沈七仰起头,脖子上青筋暴起,哈哈大笑起来:“四小姐,黄泉路上有您的陪伴,也不算孤独。”

    沈时桉站起身,不再跟他废话,笑不达眼底:“杀了他。”

    赵进闻令而动,寒光乍现,腰间佩剑已然出鞘。剑刃贴在沈七脖颈轻轻一划,霎那间,殷红的血落在了地上。

    沈七面上血色瞬间褪尽,他张了张嘴,涌出大股大股的献血,他双腿一软,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沈时桉擦了擦溅到她手上的血迹,扫视众人一眼:“很晚了,休息吧。”

    除了沈家出来的三十个部曲,还有二十三个她令赵进,周蒙二人寻的人。

    那日小姐吩咐他们寻找子然一身的人,赵进略一思索,便有了方向,找的都是有着拳脚功夫在身上的人。

    这二十三人皆是被压榨活不下去之人,沈时桉救下他们,许了他们拒绝不了条件——包吃包住还有工钱,让子孙后代都能够读书。

    他们甘心为她卖命。

    傍晚,沈时桉正欲解衣就寝,她抬手解开衣领的扣子,忽听身旁传来一声轻唤。

    “小姐……”

    晚秋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迟疑。沈时桉回眸望去,只见晚秋站在床边,欲言又止。

    沈时桉指尖一顿,微微侧首:“什么事?”

    晚秋咽了咽口水,将满腹的忐忑咽了下去,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困扰她已久的问题:“我们不进京,也不回沈家……之后要去什么地方?”

    她尾音带着藏不住的喜悦,唇角扬起一抹小小的弧度。离开了沈家,往后便没有人能欺负小姐,小姐也不会再为老爷的忽视而落泪。

    虽说如今小姐性情大变,没有人能再欺负小姐,小姐也不会再为谁而流泪。

    江南和北境都离充州足够远,老爷的手大抵伸不到那边去,她已经想好了,她要照顾小姐一辈子。

    “去哪里?”沈时桉忽地轻笑一声,眼底浮现几分狡黠,“当然是上山当土匪。”晚秋竟憋了这么久才问,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土匪?”晚秋惊呼出声,她压低声音,惊恐道,“那不是……那不是反贼吗?”

    跟老爷对着干,和跟朝廷对着干,那是天壤之别。若是成了匪贼……那便没有回头路了。

    沈时桉望向她:“害怕了?”

    晚秋点头,眼底的惊恐盖也盖不住。反贼,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若是朝廷剿匪,那便没了后路。

    沈时桉眼底翻涌着淡淡的血色,反问她:“沈云山打心底想让我死,你觉得不为贼,我还有什么退路?”

    晚秋浑身发抖,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们进京求圣上主持公道……或是隐姓埋名……”她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道,“对!隐姓埋名,小姐,我们逃吧!找个地方,找个老爷找不到我们的地方躲起来。”

    “天大地大,总有老爷伸手够不着的地方。”

    沈时桉眼眸平静地望着她:“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像过街老鼠似的了却余生?这样的生活不是我要的,况且……”

    她望着晚秋,顿了顿又道:“如今天灾频发,皇帝整日沉溺于求生问道,无所作为,各地官员贪污腐败,不堪重用,全然不管百姓的死活。”

    “我带着这些金银细软,就是明晃晃的靶子,谁都想分一杯羹,将我蚕食。”沈时桉话音陡然轻了下来,“难不成要将我们的命放在这群酒囊饭袋手中?”

    “晚秋,我没有其他退路,唯有上山为贼,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若是你不愿过刀口舔血的生活。”沈时桉顿了顿,抬眸时,眼底露出几分温和:“下一个城池,我会将你安顿好,保你后半生无忧。”

    闻言,晚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重重地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不!小姐!”

    “是奴婢糊涂了。”她仰着脸,“奴婢愿此生跟随小姐,小姐要上刀山,奴婢便为您垫脚,小姐要下火海,奴婢便先下去为您探路。”她头重重磕在地上,表明自己的忠心。

    沈时桉将她扶起来,四目相对时,她看见小姐眼底自己苍白的脸。

    “想清楚了?跟着我,便是要诛九族的。”

    “奴婢不怕。”晚秋苍白的脸色浮现坚定的神色,“奴婢愿和小姐共存亡。”

    闻言,沈时桉道:“去休息吧,瞧给你吓的。”只是当土匪都这么害怕,若是知道她有不臣之心……

    竖日,驿站。

    沈七死了,赵进便接手了整个队伍的管理。

    今日一早,他便将所有人清理了一遍,让他带来的人盯着这些人。

    虽说小姐放心他们,但若是他们起了歹念,与暗地里那些尾巴联合起来,对小姐也有一定的威胁。

    处理完那些人后,赵进便前来询问是否加快车程,尽快出充州。

    沈时桉摇头:“按原计划前进。”

    赵进犹豫片刻又问:“沈家旗帜要收起来吗?”

    “收了沈云山的算盘不就落空了?”沈时桉似笑非笑道,“将旗子挂起来,要保证所过之处,所有人都看见了。”

    “是。”赵进领命。

    “还有。”沈时桉叫住他,“让所有人戒备起来,随时准备迎战。”

    “是。”

    没了那恼人的沈七,这一路大家伙都轻快了许多,那些部曲也认命了,老老实实地不敢有其他动作。

    离江陵城越远,他们一行人的路便越不好走,这一路大大小小的刺杀一茬接一茬,跟地里的韭菜似的,割都割不完。

    周蒙解决掉最后一个刺杀的人,摸了把脸上的血迹:“真是没完没了了,这是第多少拨人了?”

    赵进冷声道:“第二十三拨。”

    “沈云山这狗东西真不是人。”周蒙骂骂咧咧,“生怕别人不知道小姐带着一座金山。”

    赵进收起佩剑,蹙眉道:“少说两句,那好歹是小姐的生父。”

    周蒙小声嘀咕一句:“哪有想至亲生骨肉于死地的父亲。”

    赵进斜睨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而高声道:“大家收拾一下,原地安营扎寨休息。”

    夜晚,篝火映在脸上,红彤彤一片,沈时桉擦着箭矢上的血迹。

    徐生远远地望着篝火旁的小姐,心情复杂,在沈家多年,他一直不得重用。如今跟着小姐,却被当成人来对待,这是他在沈家没有过的感受。

    或许,跟随小姐会是他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晚秋拿着吃食递给自家小姐:“小姐,还有不到三日我们便出充州境界了。”

    沈时桉轻声“嗯”了一声,放下手中的弓箭,接过她递来的吃食。

    很快,她便要到鹿鸣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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