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孟三娘坐在沈时桉安排的马车上,不时向前探出头,给车夫指引方向。马车几经辗转,左拐右拐地驶入一处荒凉的山林中。

    忽地,马车倏然停了下来,车夫瞧着眼前蜿蜒曲折的小路,皱眉道:“孟娘子,这路太宰了,马车进不去。要不我随着你走一遭,将人带出来,你看这样可行吗?”

    孟三娘点头,利落跳下马车,随即车夫下了马车,跟上她的脚步。

    山路蜿蜒崎岖,车夫一路小跑着才勉强跟上孟三娘。不知爬了许久,他终于气喘吁吁道:“……孟娘子就住在这个地方?”他摸了把脸上的汗,忍不住又补了句,“这路又远又陡,根本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是。”孟三娘斜睨了他一眼,言简意赅,“很快就到了。”她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山上走去。

    车夫见状连忙跟了上去,没多久,一个隐隐透着亮光的洞口出现在他们眼前。

    孟三娘停下脚步,低声道:“到了。”

    车夫闻声连忙点头,随着她踏入洞中。只见山洞中用稻草铺了一张简陋的床,床上躺着一个老妇人。篝火跃动,映照出角落一个小男孩的身影,他正靠着石壁,闭着眼歇息着。

    “阿明。”孟三娘轻声唤道。

    洞口声响惊动了男孩,他蓦地睁开眼睛。一见自己母亲,顿时展颜笑道:“娘!”

    然而余光捕捉到自黑暗中现身的车夫,他小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眼神陡然转冷,警惕道:“你是谁?”

    车夫被他盯得手脚发麻,只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顿时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孟三娘走上前,揉了把他的脑袋:“他是我东家的人。”

    “嗯?”孟子明缩了缩脖子,想躲却又不真的躲开,只好乖乖任由他娘揉搓自己头发,“东家?娘你找到活计了?”

    孟三娘骄傲地挺了挺背:“当然。”

    孟子明的目光越过母亲的手臂,紧紧锁在车夫身上,小脸上满是怀疑:“你家是做什么营生的?”这人一身匪气,看不起来不像好人。

    车夫猛地回过神,一下支支吾吾起来:“这……我……”他不过是头一回奉命令送晚秋姑娘下山,哪里说得清大当家她们在做什么营生,难道要说,自家主子其实是山中土匪吗?

    孟子明叫他言辞闪烁,不由得眉头一蹙,追问道:“你们东家……是正经人家吗?”连自家主子做什么营生都不清楚,孟子明心中警惕更甚。

    “自然是正经人家。”车夫忙不迭应声道,他们不是正经人家,可他东家,那绝对是堂堂正正的正经人家。

    孟子明眼中仍带着怀疑,孟三娘手腕稍一用力,挣开了儿子紧抓着自己的手,低声解释道:“我东家是养猪的,我已经亲自去看过了,不会被骗的。”

    “他为什么要雇你?”孟子明追问,容不得他多想,他娘之前便被人骗过,险些被抓去卖了,还好他娘力气大,才硬挣脱逃了出来,没让那些人得逞。

    “我帮了她一把。”孟三娘道,又特意补充道,“东家是个心善的姑娘。”

    一听是女子,孟子明心中戒备稍微放下几分,他转而看向车夫道:“那他跟来是做什么?”

    车夫被他看得发毛,赶忙挤出一个笑容,本想表现自己很和善,却不料孟子明根本不买账,直接甩了他一个白眼。

    孟三娘耐心解释:“东家心善,可以给我们提供住所,他来接我们过去。”

    孟子明抿了抿嘴唇,眼中尽是疑虑,他实在难以相信,这世上怎会有人愿意收留拖家带口的外来人?

    若长阳县有这般心善的人,他们来了这么久,又何至连城门都进不去,他娘何苦每天翻城门?

    车夫在一旁轻声提醒道:“孟娘子,天色不早了,再晚些出去的路不好走。”这荒山野岭的,夜深了还不知会冒出什么豺狼虎豹。

    “成。”

    三人的交谈完全没惊醒沉睡中的孟老太,不知是睡熟了还是昏迷了,孟老太从下身瘫痪之后,便一直昏沉沉的,少有清醒的时候。

    孟子明虽然不情愿,但他娘已经决定好,他也只能乖乖起身,将他们的行李带上,说是行李,其实只有一个破布包袱,里面放着他们全部家当。

    孟三娘俯身将孟老太稳稳背起,车夫见状,连忙上前一步道:“让我来背吧。”

    “不用。”孟三娘摇头拒绝,“你背不动。”

    车夫想起自己上山时大喘气的模样,孟娘子却连气都没喘,他顿时讪讪地收回了手。

    三人一句朝外走,车夫终于忍不住问:“孟娘子为何要住在这种地方?”这地方比他们从前的山寨还不如。

    孟三娘还未开口,孟子明便冷嗤一声:“若有地方住,谁愿意住这里?”

    车夫立马住了嘴,不敢再多问一句。

    孟娘子语气平稳地解释道:“下山虽有村子,却容不下我们,城里我们更是进不去,除了这山上,我们没有别的地方去。”

    车夫闻言一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忍不住轻扇了自己一巴掌,他这是大当家来了之后过了就好好日子,便忘了从前的日子有多难过了,他闷声道:“……跟了我们大…东家,以后会好起来的。”

    孟三娘闻言展眉一笑,东家是个好人。

    ……

    到了别院,天已经黑了。孟子明跳下了马车,随后孟三娘背着孟老太稳稳下了马车,孟子明目光仔细打量着别院。

    连从云已经到院中候着了,见马车上下来个半大小孩,便迎了过来。

    “三娘。”

    孟三娘朝她颔首。

    连从云见她背上还背着人,连忙上前引路,带她进安排好的房间。安顿好孟老太,她又迅速将候在别院里的大夫请了过来。

    孟三娘见状站起身,面露疑惑:“这是……”

    连从云温声道:“东家听说你婆婆和儿子需诊治,你一走便去请了大夫来。”

    孟三娘一怔,随即神色一正,朝院内的方向郑重道:“多谢东家。”

    “多谢东家。”孟子明也学着他娘的模样,有模有样地躬身行礼。。

    连从云瞧着他稚嫩的脸庞却故作深沉,不由得浅笑:“你就是三娘的儿子?”

    “是我。”孟子明点头,抱拳拱手,像个小大人似的,“多谢东家愿意收留我们。”

    连从云见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轻笑一声:“我不是东家,你谢错人了。”

    孟子明一愣,随即诚恳道:“不知能否当面拜见东家,当面感谢。”

    连从云摇头轻笑:“今日你们好生休息,以后有的是机会谢东家。”

    见连从云态度坚决,孟子明只好作罢。

    连从云说完便离开了,将空间留给母子俩。

    深夜,万簌俱寂。

    唯有别院后院传来阵阵猪叫,粗粝的声音穿过寂静的夜幕,显得突兀而嘈杂。

    沈时桉蓦地睁开眼睛,拿起放在枕头底下的暗器,从床上摸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听着四周动静。忽地,头顶上的房梁传来细细的声响,紧接着,窗外掠过几道黑影。

    沈时桉握紧手中的暗器。

    刹那间,数名黑衣人自屋顶破瓦而下,手中利剑寒光乍现,直愣愣插进床上的被褥中。

    沈时桉反应极快,扬手便是数枚暗器,战斗一触即发,她趁机撞开门,向外急奔。

    此时,她预先布置的人手也已赶到,立刻与黑衣人打成一团,院中顿时刀光剑影。

    沈时桉藏在暗处放冷箭。黑衣人武功虽高,但架不住沈时桉箭上有毒。

    不过片刻,便接连有人中毒倒地,再难起身。

    “小姐!”晚秋见人倒下之后才出来,小跑至小姐身旁。

    “我没事。”沈时桉道。

    晚秋闻言,心中松了口气,见黑衣人有些眼熟,上前扒开黑衣人的衣领,仔细确认一番,这才抬头迟疑道,“小姐……是沈家人。”

    “看来我这个‘爹’是非要我这条命不可。”沈时桉早就猜到了,昨日在长阳县没杀了她,那些人不可能就这么放弃。

    “把活着的人先关猪圈里。”沈时桉道,“把人看好了,明天带回寨子里审。”

    “是。”

    ……

    翌日。

    连从云早早起床洗漱去了长阳县,到了日暮时分才回来。

    “东家,查到了。”连从云从县里回来,立即向沈时桉汇报,“招工这事确实跟县令有关系。”说起来这事跟她们还有点关系。

    自从卫三娘打了朱守仁,县令得知自己的宝贝金疙瘩遭人殴打,顿时勃然大怒,将长阳县上上下下翻了个遍。

    由于顾长风暗中替孟三娘扫了尾,官府折腾了半天,人影都没找着。

    朱守仁怎么能受得了这个气,他怒火中烧,却又无处发泄,便将一腔怨气撒在了无辜百姓身上。

    青天白日之下,他在城中肆意抓人,不论老少妇孺,尤其是长得高壮的女子,朱守仁稍不顺心便将人押进大牢。

    朱守仁这一闹,搅得长阳县人心惶惶,百姓个个紧闭门户不敢出门。尤其是女子,更是躲在家中半步不敢出,唯恐被朱守仁盯上,成了他泄愤报复的对象。

    沈时桉眼眸一冷:“这朱守仁真是把自己当成土皇帝了。”

    连从云:“可不是吗?天高皇帝远,这县令不就是百姓头上的土皇帝。”只要县令不触及世家的利益,那些世家怎会在意百姓的处境。

    连从云低声道:“三娘那日打了朱守仁之后,便带着她儿子去找大夫看病去了,昨儿个遇上我们,是她这些日子头一回进城。”

    “也幸亏三娘没进城,不然遇上朱守仁的人……”她话音未尽,但在场的人都明白,若是落到朱守仁的手中,三娘恐怕命不久矣。

新书推荐: 她的小尾巴 巷与河的双向奔赴 美式爱恋 空中求生:强的不像人,她是真的神! 咸鱼师门二三事 南柯一梦 爽文女主在恋综躺平后爆红 锦阙 愈期不候 嫁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