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祝恒听到“天界”琴声悠扬,不似凡曲,他闪身来到花园,原来是洛千机在抚琴,她弹奏的正是祝恒珍藏的一把仙家古琴,据说是上上代魔君在仙宫崩塌时抢救回来的遗世珍品。
祝恒精通音律,他很挑剔,能听出洛千机起初弹奏时的生疏与困难,她纤长灵巧的手指拨弄着沉寂多年僵硬似利刃的琴弦,一开始琴声并不悦耳,有时像雪山消融的冰雪碰撞;有时像惊蛰初起的春雷滚滚;有时像绵延不绝的春雨滴答……
她在试探、疏导古琴散发出的灵气,渐渐的,她的从容占据了上风,琴弦在她手下变得温顺,琴音舒缓如潺潺流水,抚慰神魂,令听者心旷神怡。
仔细看,还能发现花园里的仙物在琴声的抚慰下,发出了罕见的微弱共鸣,往日里萎靡不振的灵植,枝叶慢慢舒展,众多灵石散发的灵气不再杂乱无序,它们随着琴声起舞,灵气流动,花园里无风自起,吹起柔软的轻纱。
轻纱携风笼罩在洛千机的身旁,给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恍惚间,祝恒真的以为画卷里抚琴的仙子重现世间了。
一曲毕,他静静来到洛千机身边,感叹:“我竟不知你还会弹琴!”
洛千机轻抚还在嗡鸣的琴弦,说:“书上说乐音可治病,便学过一些,内城禁制喧闹,也是很久没练了。”
祝恒挑眉:“若各个都如你这般琴艺,我自然不会阻拦,可惜他们弹琴都像锯木头,有何脸面卖弄!”
洛千机浅浅一笑,说:“既得魔君赏识,我便再为魔君弹奏一曲!”
琴声再次响起,祝恒心中一动,变出一管长箫在指间把玩,等到契合的时机再吹箫合奏。
洛千机会心一笑,纤纤玉指在琴弦上翻飞,好似在试探长箫是否能跟上她的节奏。
祝恒吟箫以对,眼眸中映着洛千机的身影……
此后,“天界”的花园成了祝恒的净土,他隔三差五便来找洛千机,有时静静在一旁听她弹琴,也不打扰;有时兴之所至,与她合奏一曲;还有时,只看洛千机认真打理花园的倩影便已足够……
可仙灵之物还是脆弱,极难打理。以往祝恒的经验是用灵石堆砌维护,毕竟这是在魔界,无孔不入的魔气会侵蚀这些娇弱的仙灵之物,可即便设置结界隔绝外界,再在结界里面设置聚灵阵保持灵气不逸散,还是效果不佳,颇费灵石。
洛千机精心照料,改良花园里的土壤成分,抚琴安恤花园里的灵物,还和祝恒一起试图优化结界和聚灵阵,可惜也只让花园里的仙物有短暂的生气,大多数时候,它们还是像玻璃罩里的藏品,美丽却死寂。
见洛千机陷入困境,祝恒主动将通天石塔的馆藏权限开放部分给洛千机,看她能不能在先辈著作中找到延续仙物的好方法。
还真让洛千机找到了,她在古籍中找到一种方法,居然让冰川蝶的卵成功孵化。冰川蝶是仙界的一种珍稀品种,早已绝迹,它的鳞粉是制作除幻剂的主要材料,不管是神仙幻术,还是妖魔幻术都能抵御,深受各界喜爱。
祝恒恰巧有三枚冰川蝶的卵,但关于冰川蝶的记载很少,他试了多年都没能让卵孵化,一度怀疑是死卵,但洛千机居然成功孵化了一枚。
他惊奇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洛千机:“我在藏书阁里发现一本书上说绿喙蜂鸟以冰川蝶的幼虫为食,我就在想,绿喙蜂鸟一般生活在温暖的地方,不在冰川地带活动,这是否侧面说明冰川蝶可能会在气候温暖的地方产卵,等幼虫破茧成蝶才飞到冰川生活?”
因此她试着将卵放在温箱里,调整适宜的温度,再结合别的仙蝶孵化幼虫的经验,尝试能否孵化,没成想歪打正着碰对了。
祝恒细细观察洛千机的孵化记载,发现她每天还会把放有卵的温箱带到天界的花园里,那里温风和煦,装有模拟日月盈仄的火耀石和月影石,洛千机每天给灵植浇水的时候,也会顺便给卵洒点水增湿。
看完他慨叹:“你对这小虫子真上心!难怪近段时日我都很难看到你!”
说完,祝恒用幽怨的眼神望着洛千机,看得她心头一颤,别开脸。
祝恒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他有些按捺不住心中念想,说:“我知道上回是我唐突,我有诚心悔过、认真思考,我是真的心悦你,不止想你成为我的伴侣,更想你成为我的王后!”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想法,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并不会强迫你做什么,我只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
洛千机重新抬眼看他,祝恒前所未有的认真,上回闹过不愉快后,他就一直克己复礼,在洛千机面前行君子之风,身为魔物,他真的已经非常克制了!
很多时候,洛千机都不能承受他目光里的深情。
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洛千机喉头发紧,垂眸艰难道:“我……我恐怕无法回应魔君的厚爱,我不过是一个再不普通不过的巫魔,身份低微,难以服众!魔君应该找一位身份实力都能匹配您的大魔,于巫魔一族有更多裨益……”
祝恒皱眉,他握住洛千机的肩膀,令她不得不直视自己,说:“我认为你是一个不怕世俗偏见的女子,没想到你也会有这种可笑的想法!”
“我喜欢谁,想要娶谁,不需要去考虑其他巫魔的想法,他们没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我只需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你怕他们反对我们在一起?”祝恒的声音突然柔和起来,俊脸浮现出一片喜色,“放心,我不是任由长老会摆布的傀儡魔君,我有绝对的实力能够保护你,整个巫魔一族,没有谁能违抗我的命令!”
“他们只会为我感到高兴,庆幸自家魔君终于找到毕生所爱!”
洛千机听完这话眼里闪过一丝动容,她伸手轻抚祝恒的脸,语气温柔,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她说:“你知道为何神、仙、人、妖、魔、冥六界中,魔和鬼被视为最低层?”
祝恒反握她的手,轻轻印了一个吻上去,声音低哑:“为何?”
“因为他们以情为生,六根不净,容易被情裹挟,难成大道!”
祝恒握着洛千机的手不放,拇指在她柔软的掌心轻挠,听到这话,他情丝翻腾的脑海短暂地清晰了一瞬,心想洛千机这话说的,像个断情绝爱的修士似的,随即笑道:“断情绝爱有什么好?上一批断情绝爱一心修道的神仙们都死绝了,活在当下,享受世界的是我们!”
他低下头,凑近洛千机,想吻上去,却克制地停住,等待着。
洛千机不再辩驳,她顺从地闭上眼,迎接陌生的情潮。
不远处的灵蝶幼虫,沙沙地啃食嫩叶……
*
此后的祝恒可谓是春风得意,他想尽快迎娶洛千机,却被她拒绝,理由是她想多沉淀一段时间,把自己提升到大魔的实力。
祝恒欣然应允,除开云石卯,他给洛千机开放很多权限,给她找来各种资源,帮她晋升,还让洛千机加入她最牵挂的神仙研究组。
洛千机是何时露出马脚的呢?
神仙研究组里有两位巫魔一族资历数一数二的长老,他们主导研究组,对组里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洛千机与普通巫魔不一样的思维和处事方式,以及她对灵气的敏锐和适应度之良好,引起了他们的关注。
但他们狡猾地没有戳破,甚至没有禀告魔君,反而给洛千机更多权限,并洒下鱼饵,耐心等待。
洛千机预感到了危机,但她已经没有多少潜伏时间了,她试探过云石卯,云石卯表层有一道非常强力的诅咒,如果没有魔君的指令,外人想强行打开云石卯,会即刻全身流血而亡。
因此,她只能探查别的地方,她成了一个赌徒,每一步都在赌,好在女神眷顾,她赌赢了三次,直到有一天。
那天,她用偷来的钥匙打开了通天塔第九层的密室,里面空间很大,粗略望去,至少陈列了三排百来个水晶柜,水晶柜有大有小,顶端都有编号,里面全是神仙遗骸,还有十来个足以位列仙班的顶级修士。
这些神仙遗骸有的保存完好,栩栩如生;有的支离破碎,不忍直视……洛千机看向水晶柜上的编号,突然明白她之前做的那些研究里的珍稀材料是怎么来的了。
她伸手触碰水晶柜上的编号,因为有权限,她能阅读编号实验体做过的研究项目。项目很多,显示在水晶柜上,看得出来研究重点和她目前接触的研究大致差不多,都在探究成仙的原因,以及神魔之间的差别具体反映在躯体的哪些部位。
魔物最羡慕神仙躯体的稳定性,神仙虽然前期发展缓慢,但很稳定,即便后期越来越强大,也很少会有崩塌的危险。
魔物刚好相反,前期发育飞速,后期强大之后,一旦精神不稳定,容易形体崩塌。
不得不说,祝恒在某种程度上保护了洛千机,保护了她的天真,也遮掩了巫魔一族病态到极致的研究欲。
洛千机在内城主要负责动植物的栽培研究。看到这些人体研究项目,她感到非常恶心,不忍卒读,难怪身边的一些巫魔,包括两位长老,有时会露出一些别有深意的眼神,说她是带着手套、温室里的学徒。
可不是吗?她今日算是见识到了,难怪有时候祝恒做研究时不让自己见他,见到他时,他从头到脚都洗漱干净,闻不到一丝异味。
洛千机一连默念三遍《浮世清心咒》,才把翻涌的恶心压下去。
她点亮一个个水晶柜上的编号,强逼自己快速浏览,终于,她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巫魔们对这些神仙的开发简直到了极致,他们不仅放大研究神仙的每一寸血肉,还深入他们的识海,审视他们残留的每一处神识,里面保存着他们的回忆。
一直以来,在大家的认知里,神仙消亡是因为天道不再回应,天道消失了,神仙无法晋升,天地灵气渐渐消弥,是以神仙慢慢减少。
当神仙们预知到这一结局时,他们采取了一些举措,为保护人类抵抗魔族,他们集中有生力量,留下守护者。
这些洛千机都知道,像她们天泽教,就是九天玄女娘娘指定的人界守护者,基本上现在正道强盛的七大门派,还有其他没落的小门派,及零散的神仙后裔,都是神仙留下的抵御魔族的后招。
而且不管是哪一派,他们的神仙祖宗们都留下遗训,警惕混沌魔神的复苏,他会带来第四次灭世之灾。
可除开保护人类抵御魔族之外,洛千机还在一位星宿神的记忆里看到了别的内容。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真的,带着疑问,她去看别的水晶柜。她突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失踪多年的先辈圣女——紫悦。
紫悦圣女在仙魔之战中下落不明,大家知道她肯定是凶多吉少,没曾想是被巫魔一族掳去。
洛千机轻触她的编号,一列一列的研究项目印满眼帘,水晶柜都展示不下,需要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