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台车一前一后离开了中心基地，叶沉看了眼终端：“今天是大年三十。”

    司机依然是医生，他接过话去：“可惜了。”

    叶沉想了想：“梅姐晚上应该会包饺子，但只有她跟岳云两个人了。”

    “她邀请了武玉，”医生换档，拐上公路，“有可能成业也会来。”

    “前世梅姐说成业死了，我现在觉得，可能是他没想起来，所以在梅姐这跟死了一样，”叶沉有点出神，“她不说，但她超爱。”

    “梅姐听到这话要锤你的。”医生说。

    “好像第一次听你叫梅姐，”叶沉精神一振，“医生，你变了。”

    “顺口。”他说。

    “……”队频里的第三个人保持沉默。

    “圣火工厂跟晨星工厂差不多吗？”叶沉问。

    “差挺多的，”欧阳说，“圣火不爱打地洞，办公区是座大厦。”

    “那陈氏的人来了在哪工作？”

    欧阳：“115年，我当时也还在满地乱爬……”

    叶沉：“所以有什么有效信息吗？”

    欧阳沉默了一下：“有一个。如果我姐要让我看到硬盘的东西，应该不可能让我去找天下独一台的设备。”

    “所以？”

    “圣火工厂专门开辟出来一块地方，建了一座博物馆，里面收录了圣火用过的所有设备样品和零件，应该是整个片区里设备型号最多最密集的地方。我想先去那试试。”

    叶沉有点不可置信：“你们公司，建了一座博物馆？”

    “其实有些大学也会这么干，”医生说，“圣火发展几十年，应该也能武装出来一座。”

    “是的，”欧阳说，“你们两个准备去生产区？”

    “既然你都说了这个地方，来都来了，肯定要看一眼，”叶沉说完，没忍住笑了下，“开玩笑。主要是我们手里有一件机械大脑，里面有部分加密代码，需要你们的转换器才能看到。”

    欧阳想了想：“好像有听说过，圣火曾经尝试自创语言，但后来搁置了。没想到半成品竟然也能做出来东西。”

    “嗯……可能是在陈氏的帮助下完成的。”叶沉说。

    远远看到平原尽头出现了规模庞大的工厂片区，坐落在丘陵之间。最高的建筑是圣火大厦，依山而建位于核心，它脚下是错落的厂房，厂房外包着绵延围墙。

    “工厂还在正常工作，看来联盟已经接手管理，”欧阳说，“我们停远点吧，山下有另一片停车场。”

    “不愧是大公司。”叶沉依言调整导航。

    -

    【圣火博物馆】

    “还真不小。”

    叶沉跟医生站在雄伟的大门外。

    欧阳刚刚被几个联盟的人认出来，拉走说话去了。

    “圣火为联盟提供了大量就业岗位，”医生说，“修博物馆这件事，不好评价。”

    “董事会其实提过裁员的事情，如果能做出来成熟的行政AI，可以代替掉很多人，”欧阳终于解脱，听到他们的话，随口接上，“欧阳辉煌没表态，但欧阳风可能会认同吧。”

    行政AI？

    “大概就像一个多线程的管理中枢，分系统可以作为员工的个人助手，主系统可以统筹决策安排，”欧阳说，“还是那句话，真正能投入实用的成型AI，不好做的，又要算能、又要存储。”

    自从总部爆炸后，博物馆一直关闭，所以场馆里没有人。

    “我去试机器，如果你们要找100年后的设备，可以从二楼开始试。”欧阳给她们指路。

    “祝你好运，”叶沉说，“说不定硬盘一开，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我觉得没那么简单，”欧阳苦笑一下，脸上是一个月前不会有的沉郁之色，“老天真要折磨人的时候，不会点到为止的。”

    -

    二楼的玻璃展柜里按序放着一台又一台计算设备，离他们最近的是一条完整的生产线微缩模型，标牌上写着：“投入使用时间，机械历95~105年。”

    “105年，刚好是在陈氏入驻圣火前，”医生说，“再往前走走。”

    过了十几个展柜，叶沉眼尖，拐角之后就是一条1：1的生产线模型，蜿蜒足有几十米长。

    “106年到115年，”叶沉感觉自己心跳有些加快，“你说这是模型，还是实机？”

    “像实机，”医生拿着钥匙，弯腰打开了玻璃展柜的门，“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叶沉踩着木制展台下沿，走近暖灯照耀的设备，左右寻找一番，肯定地说：“是实机。试试能不能通电。”

    她绕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手里搬着两圈长电线：“不知道哪个适用，试试？”

    很幸运，第一根就插上了，叶沉牵着电线，一边联系欧阳：“最近的大功率电机在哪？”

    欧阳秒回：“消防间里，你找找。”

    等她拖着消防用电机回来，医生已经拖了一台不知道做什么的设备当脚凳。

    他挽着袖子坐在展台里，把三块显示器屏全部重连，露出后面的操作台，拿掉的机械元件整齐列在旁边。

    叶沉欣赏了一会儿，待他察觉才开口：“你不像在修电机，像是在弹钢琴。”

    医生抬头看了眼展台的顶光灯：“感觉自己像展品。”

    叶沉一边连上电机一边说：“成为圣火博物馆的一段历史还不好？”

    “有什么好的，”医生带上绝缘手套，开始调试机器，“光鲜亮丽的死物，毫无灵魂。”

    “伟大的机魂在上，请保佑老生产线重启成功。”叶沉虔诚许愿。

    机器沉重的嗡鸣启动，清透的机械女声响起：“P32-11305型组装线，启动成功。连接中……连接失败，请尽快重连前驱线路。”

    “113年5月，机械脾脏，”叶沉说，“能找到核吗？找到处理核才好拆包。”

    她站在站台外，看医生一个个操作台的按钮检查过去，叹了口气：“我们像是来偷技术的。”

    “圣火太子跟我们同行，我们有合法授权。”医生调出一片新的操作界面，按下几个按键。

    机械音：“运算核心连接失败，组装暂停。”

    “完整的生产线太长，这是组装段，没什么用，”医生推了一下操作台，“找质检设备试试。”

    医生把展台内恢复原样，叶沉拎着电机：“电量不够，我送消防间充电。”

    走过三个展区还没见到医生人，她回到走廊。整个走廊呈回字，能直接看到楼下大厅。大厅最中间的圆柱体玻璃展柜是空的，医生靠在栏杆上，一动不动地望着下面。

    “你说，这个展柜是放什么的？”医生问。

    “第一台机械大脑？”叶沉说。

    医生指了指：“有设计进出口，接到地下，我觉得像是个液体容器。”

    “但它是空的。”叶沉说着，问了欧阳。

    欧阳：“不知道，115年增设的。本来这里放的是个恐龙骨架子，还是赝品。”

    叶沉：“……你们还蹭侏罗纪的热度？”

    两人继续寻找，在一个偏僻的角落看到了一长排独立展柜，里面摆着大小不一、色彩不同的运算核，从机械历90年到125年，用于展示技术演进。

    叶沉敲了敲玻璃：“防弹玻璃，挺厚。”

    他们毫不客气地把所有核收入囊中，然后继续寻找质检设备。

    冬天天黑得太快，博物馆值班队下班，客气地请他们离开。

    欧阳在门口等他们，见面就问：“有收获吗？”

    叶沉：“暂时没有，我们拿了很多运算核心，没找到合适的外显设备。”

    医生补充：“加密代码解读必须配套转换器，市面上的通用款没有这个设计。”

    欧阳叹气：“这硬盘插口实在古怪，我试了几十个型号，没一个能对得上的，明天继续。”

    “明天继续，”叶沉支持说，“今晚谁做饭？”

    欧阳迟疑：“……我？”

    叶沉即答：“好。”

    他们回到停车场，两台车围出一块挡风的地方。

    “应该不会有异化怪物突然出现吧？”欧阳搓了搓胳膊，感觉深冬就着西北风喝营养液太凄凉，所以他煮了罐头。

    “大概不会，这里有狩猎队驻扎，”叶沉瞟了一眼身后巍峨沉默的大山，“除非挖空这座山，把人逼到没有补给，过几年再开门放狗，这样就有了。”

    欧阳打了个寒战：“怎么说得这么认真？”

    叶沉没出声，只是淡淡地想：兽潮后期有太多小基地都是这么消失的。

    铁钥被困要塞的时候她就存过这种设想。

    等待死亡变异降临，比吃一刀干脆死掉痛苦一万倍。

    *

    第二天他们又早早来到博物馆，站在椭圆形玻璃罩子前。

    叶沉从牛皮包里分门别类地拿出那一堆大大小小的运算核心，问欧阳：“这么大个博物馆，有没有什么检索系统？”

    欧阳：“有藏品名册，你可以直接在圣火官网查。”

    打开圣火官网之前，叶沉顺便看了一眼论坛。

    医生最近一直有留意，于是站在旁边说：“兽潮出现了好几次，有小基地反映了这个问题，但新帖很快沉底，没成气候。”

    叶沉抿了抿唇，表情不太好看。

    从官网查到了一台对得上型号的老检修设备，两人直接前往五楼。

    “C89-11001。”念着铭牌上的号码，叶沉打开了展柜。

    “紧张吗？”医生放下充了一夜终于满电的电机。

    “说实话，不紧张，”叶沉单腿踩住展柜，从下面扯出电线，“我们已经失望过太多次了，有收获也是我们应得的。”

    机器电源灯闪烁，叶沉退了下来：“当然，考虑到这枚并不是大脑运算核，也不排除它根本没有加密代码的可能性。”

    “希望幸运之神眷顾。”

    把C89运算核插入卡槽，机械手开始自动拆装物理接口，设备沉默地读取内容，散热口声音增强，嗡嗡声吵得人心烦。

    叶沉干脆挤过去，把散热的外板拆了下来。

    “很有效，”展柜狭小，医生也委委屈屈地挤在空隙里，“显示器有点接触不良。”

    叶沉主动：“我去车上拆个屏下来。”

    医生点头：“我把它开起来等你。”

    从博物馆跑回停车场，再搬着显示屏回到五楼，叶沉脑门冒汗。

    医生坐在展台边，双手支在腿上。

    “怎么了？”叶沉轻快的脚步微微一顿，问。

    他稍微反应了一会儿才回答：“没事，只是有点紧张。”

    叶沉没让他动手，三两下接好插口：“这竟然是你说出来的话。”

    “死亡变异测试仪给我测到八个0的时候，其实我也很紧张。”他说。

    代码开始滚动，医生指着一部分明显结构不同的部分：“好消息，它也用了自创编码。”

    “看不懂，”叶沉诚实地说，“我是个名不副实的陈。”

    “大概实现的功能是，人体数据的收集与导出，”医生凑近屏幕，顺手导出了备份文件，“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特殊的，为什么要用自制代码加密？”

    “嗯？”他突然暂停了滚动，“一个网络坐标。”

    “怎么说？”

    “所有的数据都被传送到这个坐标了，”他拿出终端，打开地图，“如果网络坐标和现实重合的话，能看到这条隐秘数据流的终点。”

    叶沉吸了一口气：“等一下，所以我们真的接近答案了？”

    医生笑了下：“是的。”

    投影上的两张坐标网逐渐重合。

    叶沉指着一个红点说：“这是我们？”

    医生缓慢点头，两双眼睛眼睁睁看着坐标绿点浮现——就在红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