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赢

    院子的西侧旁门,本应偏僻至人迹罕至,可如今却聚满了人,耳边声音嘈杂,莹莹细语不断,可谢归蘅站在人群中的一侧,眉头却皱着始终不肯松懈。

    人群中跌跪着一男子,是萧雨规。

    胡连不知去了何处,只留下了两名家卫守在一旁。距离萧雨规的不远处还散落着两个木桶,一个躺着一个立着,看起来也是只剩半桶水的模样。

    扁担横在一侧,已经被水打湿。

    “完了,这人可真是嫌命长,还能做出这档幺蛾子事。”

    “可不是,这下肯定是活不过三更天了。”

    中央的萧雨规双臂撑着地以防止自己倒下,但胳膊却略微发抖显然是快要竭力。

    身侧两人的窃窃私语尽数落入耳中,再配上男子的动作,搅得她眉头皱地更深了。

    谢归蘅视线一直紧紧钉在萧雨规身上,没一会儿却见到了他抬头看过来的目光。她看懂了他眸中的神色,淡淡地,带着点悲情。

    她一时感到呼吸不畅,就连眨眼的频率也被打乱了片刻,心跳漏了一拍使得她本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便握成了拳。

    仅仅只是一眼,地上跪着的人便再次低下了头。散落的碎发也顺势垂下,遮盖住了他的脸庞。

    她必须要做些什么。

    握成拳的手更加地用力,指尖触到了手心,有些刺痛。

    她必须要做点什么,好有能赌的资本。

    脑中只有这一个想法,谢归蘅眼神更坚定了些,随后深深看了萧雨规两眼,便悄然转身而去。过了一会儿,她身侧刚刚两位窃窃私语的大娘发现了不同。

    “诶?那丫头跑哪去了,怎么不见了?””

    “不知道,可能搬救兵去了吧。”

    救兵自然是没那么好搬的,谢归蘅足足走了近一刻才找到正屋内乘凉的孙丹。

    她透过窗户敞开的一角,见到了正在屋内坐着躺椅舒服摇扇的女人。

    谢归蘅走近,开门进了去。

    “你怎么没过去?出了这么大的事?”

    她原以为这人定然是会出现在侧门的周遭,毕竟萧雨规可是她亲自带进来的,再加上此人好财如命,怎么会轻易放弃那唾手可得的财宝。

    只是她如今的悠闲模样令谢归蘅有些心中无底,决定先发制人。

    “你不怕他死了吗?”

    怎料那孙丹半眯的眼只略微睁开了一隙,口中发出蔑视的冷哼。

    “哼,我还巴不得他死呢?拿了我的好处不办事,还敢反过来威胁我......”

    女人拿着扇子动了动手腕,往门侧扇了扇风,声音慵懒:“死了正好,免得我成天提心吊胆。”

    “那你家埋着的珠宝呢?你就不怕它长眠地底吗?”

    话题绕回了这儿,孙丹摇扇的手也略微僵了些,不过也只是仅仅一瞬的功夫,便又再次恢复了原本的频率。

    “比起被不可信的算命的骗,我还是更想看到胡家主惩恶扬善的好戏。”

    “是吗?”

    谢归蘅从袖口里拿出来对折的小纸片,本不应沾染墨迹到那侧却突出了斑点黑色。

    “如此,倒也可惜了这宝物只能被长埋地下了。”

    她故作惋惜地冲着纸条咋了咋舌,将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两只手一前一后,做出了要将其撕掉的模样。

    “等一下!”

    那孙丹手上动作顿住了,原本还放松躺在椅上的身形瞬间就挺立起来,她眼神敏锐,声音带着试探问道:“这是什么?”

    “什么也不重要了,反正孙大姐已经不在乎了。”

    “谁说我不在乎的,这是什么!”

    “这个?”

    谢归蘅终于停下了动作,可怜的纸片已经仅仅只剩下一点的连接。她展开瞅了瞅,又合上了。

    “唔......只是那宝藏确切地方罢了。”

    接着便再次继续着动作。

    可倏然,本还在摇椅上的孙丹顷刻间便来到了她的面前,将那纸条抢走了,动作快到甚至一瞬间就连谢归蘅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小心地将已经被攥成一团的纸条铺平,接着小心翼翼地展开,嘴里还不断嘟囔着:“我的宝贝,我的财......”

    孙丹的眼神里透着光,像得到了救命的解药般,浑身都在激动地打颤,弯着腰,手里带着有些谨慎地哆嗦。

    见眼前那人像是迟迟都未回神,谢归蘅逐渐开始心急了,终于在她第四次深呼吸试图平静失败后,女子还是忍不住走上前去,靠近耳语:

    “婶子既宝贝这东西,便更应该替他说两句好话,毕竟这纸条可是萧......相公写的。”

    “若是他真是出了个万一,便又是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再次寻得那宝物了。婶子,真的等得起吗?”

    她仔细看了几秒纸条,又抬头虚空般地不知看向了何处,谢归蘅不知这句话勾起了女人那段回忆,孙丹如今竟连呼吸都加快沉重了些。

    女人神情莫名有些紧张,声音干噎发涩:“......等不起。”

    没多久,她又一次地呢喃:“等不起。”

    孙丹凝望某处的眼神终于收回,看向了那女子,带着质疑:“这纸条当真可靠?”

    “当真。”

    “不曾有假。”

    “自然。”

    “.......”

    孙丹突然又没了动静,迟迟没做答复,片刻后听到了谢归蘅焦急的声音:“婶子这人还救吗?再晚些人怕是要被投井了。”

    她顺着声音看了过去,撞见了那女子满脸的焦急,不像是假。孙丹怔怔定了几瞬,终于拍下了板:“去,至少让人活着。”

    去的时候这路程感觉远,往回走的时候却似是快了许多。只是谢归蘅仍是嫌不够快,一直在催促着孙丹快点。

    “再快些,婶子。”

    身后女人气喘吁吁,上气接不上下气,已然是到了竭力。谢归蘅见状,便往回略走了几步,抓上了她的手臂,用劲带着人走。

    此时这时间点来得也实在凑巧,正巧赶上了午休吃饭的时间。人群终于还是聚集了起来,隔着老远便能看见黑头顶的窜动,只是这次却再未听见窃窃私语声。

    应是那胡家家主胡连到了。

    她从未想过第一次和胡连的碰面是在这种情景。

    事态有些棘手,谢归蘅下意识便脚下生风,两脚交替的速度更快了起来。

    等她抓着孙丹凑过去的时候,人挤人已经密集地看不见正中央的情景了。

    她一通好挤,才勉勉强强挤到了第二批,至少能通过缝隙看清些东西。

    萧雨规正跪在地上,对着胡连叩首,可怎料那胡连只坐在阴影下,任由下人伺候着茶水,慢悠悠地喝下,像是没看到眼前这人般。

    人群之中,空气发闷,就连太阳都要加把力将热气往人口鼻中放。谢归蘅感到一阵阵的闷热,汗蒸不出去便全部滞在了身上。

    难受。

    她想到这儿眉头一皱,自然挪开了视线,转而看向了正中央的男子。然而仅仅只是一秒的功夫,那边便传来了瓷器碰撞的声音,接着只听胡连说:“你就是中午那个挑水搞砸事的下人?”

    “是小的。”

    一问一答。男人似乎又喝了口茶水,似是对其不满,皱了皱眉才继续问:“什么时候来的?”

    “两天......今天是第二天。”

    “哦。”

    胡连的声音轻飘飘地,要不是周遭都不敢出一言定然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谢归蘅看过去,只见男人眉头轻轻一挑,便再次发号了指令:“两天啊,倒是有些可惜了。”

    “杀了吧。”

    ......

    空气诡异地静了两秒,只能听见瓷器碰撞的声音、衣袍摩擦的声音、脚步踏置的声音。听到命令的家卫便也下了台阶。

    一步,两步。

    在第三步时,谢归蘅将孙丹推了出去。

    “家主家主!家主三思啊!”

    孙丹到底是这府中老人,上来就跪倒叩拜,痛哭流涕,引人侧目。那胡连脚步一顿,侧头看了过去。

    谢归蘅窥去,见到了那人从刚刚到现在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神情——不耐烦。

    “什么事?”

    自然而然地,语气也不会太过好听。

    “这人是我侄子,处死可不行啊,家主开恩放过他吧!”

    “放过他?呵。”

    胡连声音轻蔑,像是觉得好笑,发出了一道冷哼。

    他略微上前半个身子走出了阴影:“孙婶儿,你也是老人了,也是知道规矩的,我说要杀的人神仙来了也保不住。”

    胡连走了过去,站在爬跪着的二人面前:“你又凭什么认为,我能因为区区一个‘侄子’的关系,放过了这坏我好事的蠢货?”

    ……

    他声音充满着戏谑和玩弄,弯腰靠近的阴影笼罩在萧雨规的头顶,给人带来了不小的威压。

    没多久,孙丹终于犹犹豫豫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物件,双手呈上。

    胡连看到,接过,在手中摸索着木制的纹路。

    “这是主母当年送我的,算是......如今胡府里能找到的她唯一的遗物了。”

    “当年她送我时,便许诺我以后可以凭此物换回一条命。不知在家主这儿,是不是还生效。”

    胡连之后都没再说话,只是有些出神地盯着那物件。木头被精心打理过,上面还带着棕油,保护其在多年后依旧如初并未开裂。

    谢归蘅看着他眼神先是变得柔情,随后又带着些悲情。

    没多久,他将挂坠护在了手心里,神色又恢复成那出冷淡模样,接着便转身离去了。

    谢归蘅紧绷得一口气终于松懈下来,猛猛喘息几大口才看向了萧雨规,嘴角下意识扬起了弧度。

    她看到萧雨规在隔着人群做着口型,她分辨得出来。

    他在说:她们赌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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