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许如辉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充满鄙夷和质疑的音节,“来教书?”
随即他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笑声里满是刻毒的嘲讽,“哈哈哈哈!老夫听到了什么?”
“你一个乡野村妇、黄毛丫头妄想来星汉书院教书?简直是滑天下之稽!”
他笑声陡然一收,眼神变得阴鸷而刻毒,充满了极致的轻蔑:“你识得几个字?读过几本书?可通晓四书五经?可懂得圣贤微言大义?怕是连《三字经》、《千字文》都背不全吧!也敢在此狺狺狂吠!”
他猛地一拍讲案:“老夫教了三十年书,桃李满京华,都不敢说尽得圣贤真意!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老夫面前、在星汉书院的讲台上,妄言一个‘教’字?!痴人说梦!贻笑大方!”
面对许如辉的质疑与辱骂,荀立鹤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目光平静地直视他那双浑浊的眼睛:“你若质疑我才疏学浅,不配教书,那比比就是了。”
“哦?”许如辉像是听到了更大的笑话,嗤之以鼻,“凭你?也配与老夫比?”
她连夫子的称呼都懒得称了,淡淡道:“如何?是你不敢应战?”
这种人不配为师。
“可笑!黄口小儿我还怕了你不成!”许如辉嗤笑,“那你说说看,比什么?”
荀立鹤:“你既然自诩博学,想必天文地理、格物致知,皆有涉猎吧?”
许如辉:“那是自然!整个京城比老夫博学的可找不到几个!”
“那我与你互问互答,各出三题,不拘泥于书本,范围不限,经史子集,诗词歌赋,天文地理,农桑医卜……皆可,你认为如何?”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许如辉轻蔑道,“若你输了待如何?”
“我输了便退学离开星汉书院。”
“你当老夫不知道,你本就想退学?”许如辉冷哼一声。
“那你想如何?”
许如辉眼中闪过狠厉的算计,声音陡然拔高:“若你输了,须得跪伏于地,向老夫磕头认错!并当众受鞭三十离开书院!老夫要让你刻骨铭心,知晓何为礼义廉耻!”
全班哗然。
这夫子竟用此等酷刑!
路行遥直接将桌前的《礼记》往他头砸了过去,勃然大怒道:“你个老匹夫!还要不要脸!为难一个初来驾到的女学生!”
这头贱驴真是恶心得令人作呕!
那扔出的书不偏不倚,砸到许如辉的脑门后掉落在地。
许如辉一只手捂住太阳穴,一只手颤抖着指着路行遥:“路行遥!你竟敢……!”
“你都敢用此等下三滥的伎俩了,小爷有何不敢!”
路行遥一把拉过荀立鹤到身后:“荀立鹤!别听这个王八蛋的!小爷家有钱有权,还请不到一个老师?”
荀立鹤有些意外地望着前方比她高半个脑袋的身影。
这家伙虽然有些蠢,但性情倒是耿直,貌似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许如辉的脸被气得青一阵白一阵。
顽劣之徒!不可教化!
若不是有路家在他背后撑腰,此子算个什么东西!更何况新朝更迭,路家早已不复当年,他竟还敢如此嚣张跋扈?!
他咬紧牙关,想着要不干脆撕破脸算了……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目前龙椅上的那位对路家的态度尚不明朗,更何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能轻易得罪他……
许如辉最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得很!路世子英雄救美,老夫佩服!”
他试图用激将法,找回一点场子:“荀立鹤!你就只会躲在别人身后吗?方才不是狂妄地要比比吗?你的胆量呢?莫不是见了真章,就怂了?!”
荀立鹤淡定地从路行遥身后走出来,从容道:“你多虑了,我提出来的比试,自然不会失约。”
“你的赌约我应下了。”
众人震惊吸气,路行遥也猛地转头看向荀立鹤,眼中满是惊愕和不解:“荀立鹤!你疯了?!这老狗分明是想……”
荀立鹤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那手势随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
她甚至没有看路行遥一眼,目光始终锁在许如辉身上:“不过,倘若你输了又当如何?”
许如辉被她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激得心头火起,更坚信她是虚张声势,当即狞笑道:“输?老夫会输给你?笑话!若老夫输了,当场辞去星汉书院教职,永不踏入书院半步!并为你牵马执镫,绕这书院一周,亲口承认老夫不如你!”
“一言为定,”荀立鹤颔首,没有丝毫犹豫,“你先请。”
她说着“请”字,语气里却无半分客气。
真是嚣张!看你到时候笑不笑得出来!和老夫比学识,不自量力!
许如辉将他毕生的学识都拿了出来,接连抛出三道难题,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哪怕是当朝状元都不一定答得出来。
但荀立鹤却脸眼皮都没动一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她先是精准点出当前学界主流见解,继而以缜密的逻辑指出各家疏漏之处,最令人称奇的是,她提出的新解独辟蹊径,却又严丝合缝,叫人不得不叹服。
许如辉的脸越到后面越难看,到后面已是大汗淋漓,四肢虚冷,喉头处更是一股猩甜。
这丫头……究竟是何方神圣?!
许如辉心中骇浪滔天。
这等渊博学识,这等洞穿迷雾的犀利见解……便是国子监那位以博闻强识著称的祭酒大人亲临,怕也……未必能及啊!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不,还有转机!只要他能答出那丫头的题目,一个平局即可……
等荀立鹤答完,路行遥第一个鼓掌,边鼓掌边点火:“好!好!精彩绝伦!真是令人茅塞顿开,醍醐灌顶啊!”
“瞧瞧!这才是真学问、真天才!听荀同学一席话,胜读十年圣贤书!而某些人皓首穷经一辈子,论学识还比不过一个还未弱冠的少年?”
“噗——”
舍里的同学都笑出了声,纷纷鼓起了掌,口中满是溢美之词。
荀立鹤没出声,心底倒是很赞同这番话。
也不懂那个许驼子在她面前嚣张什么,作为一位老师,既没学识也没品德,自大又愚昧,可笑至极。
她轻蔑地想着,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待掌声平息后,开口道:“该我出题了,请听题——”
“世人皆知,雨过天晴后,天空常出现七色拱桥,即虹霓,那么,雨后为何会出现该气象,而这颜色顺序,为何就偏是这七色之序?”
问题一出,满堂皆愣。
虹霓?这算什么学问?不过是常见天象罢了,还纠结其成因?
路行遥觉得这“仙鹤”怕是没那么“仙”了:“荀大姐,你问的这是个啥啊!问这种田夫野老都知道的东西?”
荀立鹤神情淡漠,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这儿的人果然是见识浅薄又自大。
许如辉也是一怔,随即脸上露出鄙夷的笑容:“哼!无知!此乃阴阳二气交泰,感天动地而生之瑞象!赤、橙、黄、绿、蓝、靛、紫,此乃天道伦常之色序!至于成因,乃天地玄机,岂是凡夫俗子可妄加揣测!”
这个白痴更是自大到好笑了。
荀立鹤没有说话,转身走到她的座位前,打开包袱,像是从中寻着东西。
众人目光跟随,好奇她的下一步动作。
许如辉不明所以,催促道:“荀立鹤,老夫可是答出来了,你的下一问呢?”
“你答的零分,不知所言,没有任何科学依据。”
荀立鹤道,还在接着找着东西。
“你这是何意!莫非你有什么更好的解法?倒是说来听听!”许如辉不信会有什么很大的学问在其中,“你这考题根本毫无用处可言!”
也不知道她说的“科学”和此现象有何干系。
“难道你天天念什么‘之乎者也’就有用处了吗?”荀立鹤淡淡道。
“你——!老夫那是大智慧!自古儒师都是这般教的……”他絮叨念着。
荀立鹤懒得和他多费口舌,终于是找到她想要的东西了。
一抹极淡的自得笑意掠过她的唇角。
她将那物件紧紧攥进掌心,步履沉稳地踏上讲台,目光带着骄傲扫过台下或茫然或好奇的面孔,最终定格在许如辉那张因气恼而扭曲的脸上,声音郑重宣告道:
“现在就让你们瞧瞧,什么是‘光’。”
“光”?不就是寻常可见的光吗?这有什么好展示的?
众人疑云重重,目光紧盯着她拢着的手心。
荀立鹤轻轻展开手指,手心静静地躺着一条晶莹剔透、有着三个光滑棱面的琉璃器物。
众人从未见过如此形状奇特、纯净透亮的琉璃,目光顿时被吸引。
这是何物?和光有何干系?和方才的考题又有何干系?
荀立鹤露出一抹自得的笑,郑重道:“此物,名为‘三棱镜’。”
震撼吧,为接下来看到的一切。
这可是你们这个时代不可能接触的、名为“物理”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