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棱镜?
听到从未听说过的新奇东西,众人皆是一愣。
许如辉呵了一声:“此物和你所言的虹霓有何干系?”
“你们看好了。”
荀立鹤手捧着三棱镜,走到窗边,一缕阳光倾泻而下。
她将那三棱镜放于阳光下。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束看似无色的阳光穿过棱镜后,赫然出现一条清晰、明亮、排列有序的七彩光带!赤、橙、黄、绿、蓝、靛、紫,绚烂夺目,与天空中的彩虹别无二致!
“哇——!”
学堂内瞬间炸开了锅!学子们再也按捺不住,纷纷离座涌向窗边,瞪大眼睛看着那墙壁上凭空出现的“小彩虹”,惊呼声、抽气声此起彼伏。
“这……这是仙术?!”路行遥离得最近,看得最清楚,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方才的怀疑早已被震撼取代。
“不是仙术。”
荀立鹤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阳光,看似纯白,实则是由这七种颜色的光混合而成。”
“当它穿过这三棱晶石时,不同颜色的光……嗯,可以理解为行走的速度和方向被改变的程度不同,用物理的术语便是折射率不同,于是便各自散开,显露出本来的颜色,这便是光的色散。”
“天空中的彩虹亦是同理,乃是阳光穿过雨后空气中无数微小的水滴,如同穿过无数个微小的棱镜,被分散、反射后形成的景象。”
“七彩之序,由外至内,赤光偏折最小,故在外,紫光偏折最大,故在内,由此构成虹。”
荀立鹤说得很简洁,但在场没有人听懂,或者在认真听,所有人都震撼在这小小的棱镜能制出这般清晰的虹霓。
路行遥惊得到现在都合不拢嘴:“荀立鹤,你怕不是真是什么神仙下凡吧!这般神器都有!可真是太神奇了!”
“不是神器,本质就是琉璃,也就是硅酸盐,”荀立鹤道,“若有技术,你也可以做出来。”
硅酸盐?那又是啥?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
为何荀立鹤能说出那么多从未听说过的话,仿佛她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般……
“你这是妖术!妖术!”
许如辉大声吼出来。
“都说了不是仙术,更不是妖术,是物理!”荀立鹤皱眉,“你可否放尊重些?”
不,这不可能,世间怎会有此物?
许如辉几十年构建的知识体系正在崩塌,他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敢用这等邪魔外道蛊惑人心!星汉书院乃圣贤之地,岂容你这妖女放肆!山长!快来人啊!拿下她!”
他的嘶吼如同被逼入绝境的野兽,满是恐惧与绝望。
若他输了,就要亲自辞了教书职务,还要在书院和这帮顽劣之徒道歉?这般屈辱,比杀了他还难受!
“不要用你浅薄的认知水平来污蔑物理好吗?”
愚蠢又顽固的老东西。
许如辉彻底乱了方寸,最后的理智被这无法理解、无法辩驳的“妖法”碾得粉碎,巨大的认知冲击和当众惨败的羞辱令他无法接受。
他只觉得一股腥甜直冲喉头,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下一刻眼前就黑了。
于是在这一天,一位女学生刚来学院就把夫子气昏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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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什么情况?”
孟华茂捏着眉心,只觉得头都大了。
这大魔王不愧是大魔王,才第一天就闹出这么大的事。
“我要当老师教‘致知舍’。”荀立鹤道。
孟华茂气笑了:“所以你就把老师气昏了?”
“我要声明,是他太愚蠢了,说我不配教书,于是我就提议比一比,没想到他没比过就吐血晕了,我觉得他在讹我……”
许如辉吐不吐血他是不知道,反正他是要吐血了!
“立鹤啊,”孟华茂长长叹了口气,试图讲道理,“无论如何,他是师长,基本的尊重总要有吧?再怎么样也不能说老师愚蠢啊,许夫子年纪大了,本就有心疾,经不起你这般气啊!”
“尊重?”荀立鹤微微挑眉,清澈的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冷意,“我并不觉得他有作为老师的资格。
“论学识他没我广,论德行他根本没有,我不明白你为何会让他来教我,我认为你是在羞辱我。”
“这世间除了你母亲还有谁学识能比你广?照你这么说,我找谁教你不都是在羞辱你?”孟华茂被她的话噎得差点背过气去,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再说了,进致知舍不是你抓阄抓到的吗?我当时还劝你换一个,你说这样有意思,怎么又成了我羞辱你?!”
“教我也罢,并非要求学识必须盖世,”荀立鹤不为所动,“但为人师表,人品是底线,许如辉这种人,是老师中的败类,他这般败坏学风,打压学生,根本不配站在讲台上,留着他,才是对书院最大的羞辱。”
“难道我不去致知舍你就要留下许如辉继续误人子弟吗?”
“辞了他我短时间去哪给你们找老师啊?更遑论你前脚这般高调把夫子气昏,我后一脚又辞退夫子,你让外人看?以后还有哪个正经夫子敢踏进我星汉书院的门槛?谁人还敢来教你们致知舍?”
“难道允许许如辉这种败类在书院里继续误人子弟、败坏名声就很好吗?”荀立鹤针锋相对,寸步不让,“长此以往,还有哪个学生会愿意来星汉书院求学?名声不是靠包庇得来的。”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孟华茂:“况且,我不是说了吗?我来教。”
“你来教?!”孟华茂被她这理所当然的态度气笑了,“你说得倒是轻巧!肚子里有墨水是一回事,能不能把墨水倒出来,让人听懂、学会,那是另一回事!”
“许夫子论学识是比不过你,可论资质论教学的经验,他可比你强得不止一星半点!”
“我还没教你怎么能肯定?”荀立鹤皱眉,不服道,“况且,我觉得我在任何事上都有天赋,想来讲课也不难……”
孟华茂:“……”
这小祖宗真是天才当惯了,以为什么事都简单。
“讲课是需要经验积累的,你还是太年轻了……”
“我可以学,”荀立鹤道,“谁一开始就能讲得好?难道山长一生下来就会讲课吗?那在没有经验前那些夫子都是不讲课的吗?”
孟华茂一下被噎住了。
“我知道,你不就是觉得我乱来吗,怕书院外的人知道一个女学生刚来学校就当起夫子,影响招生吗?”
“嗯,可能还要考虑一下有没有性别的影响因素,毕竟刚改革,女的上学已经够引起某些人不满了,要是还教上课……”
“够了!”见她谈及敏感话题,孟华茂连忙打断她,“小祖宗啊,有些话是不能明着说的……”
“果然如此啊……”荀立鹤目光平静,甚至嘴角带上了分笑意:“可是山长,我来书院的目的可不止是来上学,要是让那位得知……”
孟华茂被她的话怵得冷汗都冒出来了,整个人虚脱般,妥协道:“……行了,你可以教致知舍。”
荀立鹤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加深了些,眼神依旧清澈平静,仿佛早料到这个结果。
“但是!”孟华茂猛地坐直身体,声音也拔高了几分,“有条件!”
“第一,身份!”他竖起一根手指,语速飞快,“你不能以学生的身份去教!这传出去成何体统?!我会对外宣称,你是书院特聘的……”
他绞尽脑汁想了个勉强能糊弄过去的头衔:“……格物助教……对!就负责辅助教学,探讨新奇学问!暂时只负责致知舍,名义上,你依旧是学生,但教学事务,你可以……参与指导。”
“还有性别……也暂时瞒着,你们就先去后山的那个斋中避一避……”
“若我不以女人的身份教,这变革还有何意义?”荀立鹤皱眉,不满道。
“这变革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啊!今日你气晕许如辉这事,已经够捅破天了!若再立刻传出你一个刚入学的女学生顶替夫子教课的消息,上面那些老顽固、保守派得知,还不得炸了锅?!”
“他们定会千方百计阻挠,到时候别说你教不成,整个女学都可能被他们抓住把柄,‘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啊!”
“不露锋芒,韬光养晦,懂不懂?等你拿出实实在在的成果,用成绩堵住悠悠众口,那时再堂堂正正地亮明身份,岂非更有说服力?”
孟华茂苦口婆心劝道。
荀立鹤思索片刻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也没办法,这里的有些人就这么顽固。
孟华茂这才感觉堵在胸口的气稍微顺了一点,立刻竖起第二根手指,目光如炬地锁定荀立鹤:“第二就是,期限!”
“三个月,我只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内,你必须证明你真的能教!”
“我会定期对你考核,以及私访学生意见,若反响不好,你必须立刻、无条件地停止教学!并且,乖乖做回你的学生,安分守己!”
孟华茂说完,胸膛微微起伏,紧张地盯着荀立鹤,等待她的反应。
片刻后,她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可以。”
孟华茂刚要松一口气,却听她又慢悠悠地补充道:“不过山长,既然我已是助教,那这束脩……”
孟华茂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瞪着眼睛:“束脩?!你还想要束脩?!”
“劳动所得,理所应当啊,”荀立鹤一脸坦然,“况且,我真的很缺钱,您又不是不知道。”
孟华茂只觉得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他看着荀立鹤那张平静得近乎无辜的脸,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再次袭来。
他认命般地挥挥手,声音充满了疲惫和自暴自弃:“……给给给!按最低等的教师标准给!从我的……私账里走!行了吧?!”
“成交。”
荀立鹤嘴角勾起一个满意的弧度,对着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的孟华茂笑得灿烂:“那山长若无其他吩咐,学生就……哦不,助教荀立鹤,就先告退了。”
“走吧走吧,赶紧走!”孟华茂无力道。
荀立鹤笑意盎然推开书房的门,走了出去。
门外灿烂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照亮了她轻快的背影,也照亮了书房内孟华茂那张欲哭无泪、心力交瘁的脸。
这大魔王,威力真是不减当年啊!
……罢了,这也是那位计划的一步,只是下子比预期中快了点,但总归是朝着那个方向走了。
孟华茂宽慰自己想到。
希望这只横空出世的“仙鹤”……真能为这潭死水带来些意想不到的波澜,乃至……转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