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依山傍水,位于归栖山山脚,说是山,其实也就比丘陵高一些,而斋舍位于山腰。
即使海拔不高,但毕竟是走山路,道路也是有些崎岖复杂的——
所以荀立鹤有些慌。
她在认路这方面天赋是比其它方面稍逊一点……也就一点!
她拿不准能不能顺利带学生们到达斋舍,毕竟这涉及安全问题,以及她的尊严问题——这是绝对不能让他人知道的事情!
她心中思考着对策,余光瞥到在安静收拾行囊的单书淮。
干脆问问小天使好了。
荀立鹤心头微动,走到她面前:“书淮,你们之前可曾去过那后山斋舍?”
单书淮摇了摇头:“不清楚,我也就是今年变革才得以入学的,算起来,也只比荀老师早到了七日罢了。”
对哦,她都忘了今年才允许女子入学的事。
荀立鹤懊恼地想,一时间拿不准该怎么办。
单书淮见她为难,迟疑了一下,细声细气地提议道:“老师,我觉得你可以问问路同学,他来书院已有个三年了,且书院每年秋日都会在后山举行围猎,他应当会比较熟悉……”
荀立鹤闻言,下意识看向路行遥。
只见那家伙正和他的几个“狐朋狗友”挤作一团,互相耳语的,时不时还偷偷笑一下,也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饶了我吧,请求路行遥,”荀立鹤抗拒道,“我觉得他的脑子很有问题,和他简直难以交流。”
“路同学在书院男生中很有威望的,我觉得老师若能与他……稍作缓和,日后管理致知舍,或许能……少些阻碍?”
她声音越来越小,带着点怯生生的试探。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致知舍拢共也就十人,我还不至于到依托他人的份上。”
尤其是路行遥。
荀立鹤满不在乎道。
“好吧。”
见她那执拗的模样,单书淮也不好再说什么。
看来荀老师和路同学是一点都不对付啊,以两人都互不相让的性格来看,往后估计是得有一阵子“腥风血雨”了。
她心想着,暗自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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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立鹤自然是拉不下脸去求路行遥的,她思索着办法,瞥到路行遥那行人还凑在一起低声嘀咕着什么。
她不用去听都能猜到,无非是商量着到了后山如何寻机溜号了。
早在得知要迁往后山时,她就料到这群学生绝不可能老实的。
不过,他们若是想溜号,那必然是要探路的,毕竟深山老林的,哪怕再熟悉,也保不准会遇上些什么。
既然如此,那便将计就计好了。
荀立鹤露出一个笑来,随即走到讲台前:“诸位,行囊收拾得如何了?后山路途不算近,为免耽误时辰,我们需尽快动身。”
她顿了顿,目光随意地扫过全班,缓缓道:
“另外,后山斋舍久未住人,想必荒草杂乱,蛇虫鼠蚁难免,我自制了一些除害药,就放在门外我的行李里,稍后会分发给大家,撒在房舍四周以作防备。”
“不过,这山路之上,草木繁盛,蛇虫隐患不得不防,为了诸位的安全考虑,最好能有一位熟悉后山路径的同学,先行一步,探探路,且沿途将这除害药撒上,以防万一。”
她说完,目光再次平静地扫视众人,仿佛在考虑人选。
然而,这“先行一步”、“沿途洒药”、“探查路径”的任务描述,简直是为这群想溜号的他们量身定做的探路计划啊!还不用等晚上了!
路行遥和刘纳川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狂喜。
这简直是瞌睡了送枕头,天助我也啊!
刘纳川立刻用胳膊肘碰了碰路行遥,疯狂使眼色:老大,上啊!这差事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路行遥心中也是大喜过望,强压住上扬的嘴角,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勉为其难”、“小爷是为大家牺牲”的傲慢语气开口了:
“咳!荀……老师,”这“老师”两字从他口中说出格外拗口,“这种探路跑腿的粗活,派个没经验的人去,怕是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后山那块地界,我熟得很!每年秋猎都是我带队,哪条路好走,哪里可能有蛇窝,我闭着眼都知道!”
“这差事,小爷……咳,我就勉为其难替你跑一趟好了!省得你派个不顶用的,耽误大家功夫!”
他一副“我是为了集体才屈尊降贵”的模样,下巴抬得老高,眼神却忍不住瞟向荀立鹤,带着点“你看我多识大体”的得意和“你赶紧同意”的催促。
荀立鹤心中暗笑,面上却只是微微蹙眉,仿佛在认真权衡,目光在路行遥和众学子之间游移着,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不信任”和“勉强”。
路行遥被她这眼神看得有点冒火:“喂!荀立鹤!你这是什么眼神?信不过小爷?我路行遥在书院三年,后山闭着眼都能摸个来回!不信你问他们!”
他指了指周围的同学。
“是啊荀老师,路老大对后山可熟了!”
“没错没错,去年秋猎还是路老大带我们抄近道抓的兔子呢!”
几个跟班立刻帮腔。
荀立鹤这才仿佛被说服,轻轻叹了口气,带着点“好吧,那就你吧”的无奈:“既然路同学自告奋勇,又确实熟悉地形……也罢,那就有劳路同学先行一步了。”
她从门口的行李中拎进来两个布袋,将其递给路行遥:“这个你带上,沿途若遇到蛇虫滋扰之处,可先行撒上,务必仔细探查路径安全,特别是靠近溪涧的地方,看看有无滑坡风险,水源是否清澈,一个时辰后,我们循着你的足迹走,若发现异常,沿途做好标记即可……”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路行遥一把抓过布袋,塞进怀里,生怕她反悔似的,“包在小爷身上!保证把路探得明明白白!”
他朝刘纳川等人使了个“按计划行事”的眼色,然后意气风发地一甩头,背起自己的包袱,大步流星地朝学堂门走去。
“等一下!”荀立鹤喊住他。
“做什么!”路行遥慌忙搂紧布袋子,“你不会是要反悔吧!”
“你一人过于危险了,再多带个人同去吧,有个照应。”荀立鹤道。
“咳——”路行遥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略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倒……倒也在理,多个人多份保障……”
“那就刘纳川,你和我走一趟。”
毕竟是他想出的主意。
被点到刘纳川两眼一黑。
荀立鹤说要加人时,他心头就咯噔一下,预感不妙了,结果下一刻,这“美差”果真是落到了自己头上!
要死,他可最不喜欢四处寻路了,大热天的,还那么危险……
不行,找个借口吧。
刘纳川眼珠一转,“哎呦”一声惨叫,整个人捂着肚子就矮了下去,龇牙咧嘴道:“嘶——路老大!不行啊!我那个情况紧急……”
怎么关键时候出状况呢!
路行遥无奈,换个人唤道:“那马奔驰,你跟我走!”
“好嘞!老大!”
马奔驰喜滋滋道,跟着路行遥就出去了。
刘纳川长呼一口气,借着肚子疼的情况流出学舍。
荀立鹤望着他的背影,眼神意味深长。
以当时路行遥盛怒的状况,他却第一时间没发火,反而喜滋滋起来,估计就是这刘纳川提了溜号的计划,毕竟路行遥那脑瓜子一时半会肯定想不起来。
这刘纳川估计是路行遥“小弟团”的军师之一。
不过,还以为两人关系有多好呢,目前来看,刘纳川就是个趋利避害之辈,喜欢偷懒,大概率是个墙头草……
这性格,倒是可以利用一番。
荀立鹤露出一抹笑。
第一个策反的人选,就决定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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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这粉有用吗?”
马奔驰打开布袋子,一股刺鼻的味道传来。
路行遥被呛得咳了两声:“这么大味,药力估计很猛了。”
“行了,我们现在兵分两路,你去斋舍,把这粉撒上,我则去探路。”
马奔驰:“一路上都撒上吗?”
“撒啊,那小雀子不是说了吗,沿途都撒上,”路行遥道,“不过你省着点,另一袋我要留着探路用。”
说着拿过一袋。
他晚上要下山的路那么危险,当然得多撒点!反正是荀立鹤的,不撒白不撒!
“行了,你去吧,我去探路。”
“好嘞老大!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马奔驰就扛起布袋,健步如飞地往山上赶。
路行遥看着马奔驰远去的背影,满意地搓了搓手,脸上露出贼兮兮的笑来。
嘿嘿,小雀子啊小雀子,你怕是做梦也想不到,小爷我今晚就给你备下怎样一份“大礼”吧?还想当我们的老师?也不打听打听他们致知舍什么名声!不给你捅出个天大的篓子,都算我们这些年白混了!
路行遥暗爽着,甚至洋洋得意哼起小曲来,折了根木棍就探起路,边走边撒那除害药。
哼!这驱虫药你不肯卖,没想到这除害药反而成了他溜号的“护身符”了吧!叫你嚣张!
你就等着后悔接这份差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