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山林沉寂。
路行遥一行人鬼鬼祟祟地贴着斋舍土墙溜了出来,刚一脱离墙根,便如同脱缰的野狗,兴奋地跑开。
“老大,这会不会有危险啊……”
马奔驰望着这四面满是树木,根本分不清方向的环境,心中犯怵。
“怕什么,我都探好路撒好药了,不会有危险的……”路行遥的声音却是戛然而止,手指颤抖着指向远方,“那……那是什么?”
“老大……你别吓我……”马奔驰不敢回头,咽了咽口水。
众人顺着方向望过去,只见不远处一丛茂密的灌木上,竟浮动着一片森然的光点,风一吹,那光点便朝这边涌来。
“妈呀!什么东西!”王文瑞慌忙躲在众人身后。
“不……不会是鬼吧!”马奔驰抱头蹲下,声音颤抖。
风声在寂静的山林中呼啸。
“都冷静点!”路行遥强装镇定,将手中沾到的东西给他们看,“这应该是什么光粉,虽然不知道哪来的,但应该是无害的。”
他望向远处,只见他所探过的小径一路都是这奇怪的绿色粉末,蜿蜒进山林中。
一个想法蓦然从脑中闪过——
该不会是荀立鹤给他的粉有问题吧!
不!冷静点……
这粉看着像夜明珠之类的矿石研磨成的,她一介平民,哪能搞到如此多矿石?还随意当粉撒?
但他又想到白日里荀立鹤拿出的那稀奇东西,又有些不确定来:
这家伙那么神秘,指不定是啥神器呢……
不管了,若真是荀立鹤搞的鬼,那反而好了,至少说明这诡异绿光绝非什么山精鬼魅,而是人为,既然是人搞的鬼,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再说了,要真被她装神弄鬼的把戏吓破胆,灰溜溜地逃回去了,那不就丢脸丢大发了!
“都别自己吓自己了!疑神疑鬼的,出息!”他霍然转身,声音刻意拔高,试图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恐惧,“路都走了一半,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都跟紧我,在此地滞留越久,才越是危险!”
路行遥说罢,领着人就往前走。
“老、老大……这粉怎么好像越来越多了?”马奔驰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抓着路行遥的衣角。
“啧,白长这么大个儿了,胆子比针尖还小!”路行遥嫌弃地撇嘴,心里却也直打鼓,“这山就在书院后头,多少年了,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他顿了顿,给自己也是给大家壮胆:“这粉我估摸着就是那小雀子不知道整哪来的整蛊道具,为了知晓我们的逃跑路线。”
“啊?那我们岂非中计了?是不是应该换条路?”徐永乐恍然道。
“你傻啊!”路行遥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就探了这么一条稳妥的路!换条道?这乌漆嘛黑的,万一撞上什么野兽,你负责?”
“那……走这条路就真没事?”王文瑞小声嘀咕,显然也不放心。
“把心放回肚子里!这周边我白天摸得门儿清,根本不可……”
“嗷呜——!”
一声悠长凄厉的狼嚎骤然划破夜空。
路行遥:“?!!!”你大爷的别搞我啊!这后山怎么会有狼?!
现场沉默了一瞬,紧接着路行遥大喊道:“还愣着干嘛!快跑啊!”
众人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回跑,可刚跑没几步,眼前骇然景象让他们生生刹住了脚步——
几团幽幽的绿色火焰悬浮在半空之中,无声地燃烧、摇曳着,正正堵在他们返回的路上,随着阴冷的风缓缓飘荡,森然的光映得每个人脸上惨绿一片。
“这、这难不成真是……是鬼火?!”马奔驰舌头打结,声音抖得不成调,死死攥住路行遥的胳膊,“老、老大……咱、咱们是不是真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这一路的诡光,别是……别是给那东西引路的……”
“闭、闭嘴!少胡说八道!”路行遥厉声喝止,可自己的尾音也忍不住发颤。
那几团幽绿的火光竟像是听懂了他们的恐惧,幽然无声地绕着他们飘旋起来,忽远忽近,森冷的光晕掠过一张张惨白的脸。
五个少年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什么形象,惊呼着挤作一团。
“怎、怎么办啊老大……”徐永乐带着哭腔,几乎要瘫软下去。
“还能怎么办,跑回斋舍啊!”路行遥手心捏着一把汗,低声道,“我数三个数,大家一起冲出去……”
“三、二……”
路行遥还在数着给自己打气,四周却陡然响起更诡异的声响。
先是若有似无的、断断续续的女子啜泣声,那声音飘忽不定,凄凄切切的,令人胆寒。
紧接着,那熟悉的、令人心悸的狼嚎再次响起,一声接着一声,恍然间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仿佛下一刻就要扑到眼前!
“谁……谁在哭?”王文瑞声音发颤,几乎要缩成一团,“怎么还有狼叫啊,救命……”
马奔驰已经彻底没了方寸,朝着四周的黑暗胡乱作揖,语无伦次地求饶道:“鬼神娘娘!放过我们吧!我们不过是误入此地,绝非有意冲撞!改日一定备足三牲香烛,来此叩拜……”
路行遥也是头皮发麻,但他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吼道:“装神弄鬼!荀立鹤!肯定是你!你给我出来!”
仿佛是在回应他的叫喊,那啜泣声陡然变得凄厉,竟化作了尖锐又空灵的笑声,那笑声层层叠叠,仿佛有好几个女子同时在笑,听得人汗毛倒竖。
紧接着,一个幽怨凄切、拖着长调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你……是在找……我们吗?”
“呜——嗷——!”一声近在咫尺的狼嚎几乎同时炸开!
众人浑身一个激灵,血液骤冷,几乎是僵硬地、一寸一寸地缓缓回过头去。
只见那惨白的月光下,两个模糊的、披散着长发的惨白身影悄无声息地立在几步开外,面容被浓密的黑发完全遮蔽,周身散发着非人的寒气。
而更令人胆寒的是,在她们身侧,赫然矗立着一头壮硕的灰狼,幽绿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嗜血的凶光,正龇着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般的呜咽。
路行遥呆住了。
这绝对不可能是荀立鹤了!就算那小雀子有通天的本事,还能找来一头狼不成?!
“跑啊!”
他大喊一声,一群人再也顾不得其它,朝斋舍的方向狂奔而去。
五个人从来没觉得这辈子能跑这么快过。
马奔驰更是大喊:“我错了!我这辈子都不这个时候出门了!饶了我吧!”
路行遥更是在心中咆哮——他错了!错得离谱!居然不顾危险将同学带出斋舍!要他一人还好,万一他们出了事,他这辈子都无法心安啊!
事到如今,他也就只能祈祷能死里逃生了:“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再也不会这样不负责任,带大家遭遇此等危险了!只要能逃过这一劫……!”
好在那“女鬼”和狼并没有立刻追上来,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望到了斋舍那微弱的光。
他们连滚带爬地扑到门前,几乎是撞开了房门,随即一个个瘫软在地,如同离水的鱼般大口喘息,胸膛剧烈起伏,脸色煞白如纸,浑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
几人劫后余生般,面面相觑。
“得、得救了?”徐永乐惊魂未定,声音虚浮道。
“那骇人鬼应、应该不会追到斋舍来吧?”马奔驰结巴道。
“呸呸呸!马大哈,你不要乌鸦嘴!”王文瑞骂道。
短暂的沉默笼罩下来,几人侧耳倾听,门外只有寻常的风声和虫鸣。
“好像……没动静了,应该……没事了吧?”林康小声说道,试图安慰大家,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这时,一直强撑着的路行遥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墙壁滑躺到地上:“吓死我了……太好了,大家没出事……”
“大爷的,逃亡的时候觉得自己真是混账,带你们做出如此危险的事……要是你们出了岔子,我死都不能心安……”
他抹了把脸,也不知道手上是汗还是眼泪:“今晚是我的错……我再也不会意气用事,对不起……”
路行遥从来没道过歉,这一声说出来格外拗口。
其他四人都愣住了。
短暂的寂静后,马奔驰先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说:“老、老大,你别这么说……其实,也是我们自己想跟出来的……”
“就是,”王文瑞接话,“谁能料到后山有那些玩意儿呢,再说了,最后不是你带着我们跑回来的吗?”
徐永乐也小声附和:“路老大,没事了,我们都平安回来了就好。”
林康拍了拍路行遥的肩膀,算是无声的支持。
路行遥望着他们的脸,感动之情油然而生:“好兄弟!好兄弟!你们真是我的好兄弟!”
他发誓,今后绝不会逞一时英雄,让兄弟们遭遇此等危险!
“好了,老大,我都不习惯你这样,怪吓人的……”王文瑞抚了抚手臂冒出的鸡皮疙瘩,“这都凌晨了,我们这一身大汗的,该去冲洗歇息了。”
“是啊,再不歇息,这天就亮了,我们明日还有课程……”林康也点头附和道。
“好好,早点歇息……”
路行遥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大不了旷课在寝休息好了,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
“这刘纳川去哪了?”
“管他呢,估计掉坑里了吧,要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