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回去，我告诉你。”
裴宴礼上身靠着椅子，两条长腿微敞开，眼尾因酒染上一抹红，此刻挑起，看着沈知。
包间里静了一瞬。
沈知握着包带，下意识抿了嘴唇，想起刚刚的场景，不由低了眼。
“算了。”
裴宴礼的眼神停顿了下。
沈知背好包，拢紧大衣，“一场游戏而已，没必要较真。裴先生是做大事的人，这点小把戏对您来说不合适。”
说着，她从裴宴礼手边转身，绕了另一个半圈朝门走。
裴宴礼看着那个瘦薄的身影离开，眉眼压低。
他起身，要追出去的时候，看到旁边的椅子背上搭了条围巾。
卡其色的围巾，羊绒质感，简单又低调的颜色，跟刚刚坐在这儿的人一个样。
他顺手拿在手里，朝着外面走去。
—
酒吧外的空间有些闹，沈知出去的时候闻到刺鼻的烟酒味，不由加快脚步。
接近门口的时候，她才感知到口袋里的手机在连续震动，意识到有电话打进来。
她接起时，另一头，纪柏聿温润的声音传出来，“吃完饭了？”
“嗯，准备回去。”
沈知出了大门，觉得有些凉意，下意识要拢围巾，发现脖子上是空的。
她一边回忆自己是不是没戴围巾，一边问纪柏聿，“你的事忙好了？”
“算是吧。”纪柏聿的声音比刚才淡了些，“家里养的狗咬了人，要去赔偿。”
沈知被这句话打断思路，“严重吗？”
“快处理好了。但是因为这件事没和你吃成饭有点遗憾，你后天有时间吗？我想补上。”
“后天吃饭？”
沈知算了下自己去公司报道的日子，还有好几天，并不冲突。
“目前没什么安排，如果有事我提前跟你说。”
挂了电话，沈知打开软件叫车，可酒吧位于市中心，这个点又是返程高峰，排队的已经有几十号了。
沈知点了排队，约莫过了几分钟，身后传来了经理呼唤她姓氏的声音。
“请问是刚才在包间就餐的沈小姐吗？”
她回头，看到一个穿制服的中年男人小跑过来，转过身点头，“我是。”
经理递上一只手袋，“这是您落在包间的围巾吧。”
“还有，现在这个点不好叫车。我们已经提前叫了车，等会儿车到了添加您为乘车人就可以。”
沈知眨眨眼，“你们酒吧的服务，这么到位吗？”
“都是我们老板吩咐的。”
难怪。
沈知想到之前孟雨薇说自己男朋友是酒吧合伙人，许是打了招呼，也没多想，把围巾戴在脖子上，“替我谢谢你们老板。”
经理笑笑，“是，一定转达。”
他看了眼手机，招手让车停在门口，请沈知上车后才折返回店里。
酒吧里热闹非凡，而柜台上存的酒大多价值不菲，周围的装潢也不似其他夜店那般暗黑，反而是大气的鎏金，来这里消费的人多是富贵人家子弟，一夜流水都有六位数。
经理目不斜视，径直绕开大厅里的酒台，走到尽头的楼梯口，刷卡上了电梯。
二楼，唯一的私人包间门外，经理敲门而入。
“老板，人已经送走了，东西也给了。”
落地窗边，裴宴礼一手抄兜，另一只手握着盛酒的玻璃杯。
眼前的玻璃外视野极好，一楼的景象也能尽收眼底。
一米八五的男人斜靠着，长腿微曲，黝黑的眼瞳喜怒难辨，却没有丝毫的醉意，与刚刚在楼下包间里的轻松感迥然不同。
他的拇指托住杯底，晃动着里面的酒□□体。
过了一会儿，裴宴礼绷紧的肩慢慢松下。他望着沈知离去的方向握紧了杯子，仰头滚动喉结，把酒一口口咽下去。
—
沈知回的地方是出国交换前住的短租公寓。
她大学还有一年才毕业，这个时候申请宿舍也不方便，好在这个公寓还没有租出去，门口就有地铁，去实习的公司非常方便，于是在回国前她就联系续租了一年。
回国带回来的行李有点多，沈知现在也没力气清理，只简单收出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先泡了热水澡。
白天坐飞机，晚上还要跟裴宴礼斗智斗勇，沈知从没想过自己的时差已经抵不过困倦，一觉睡到天亮。
九点时，她摸到有闹钟的手机强迫自己醒来，看到上面有三个未接电话，且是霖市号码，她迷糊着拨过去。
“您好，是沈同学吗？这里是智星科技人事部。我们之前跟您签了实习合同的，您还记得吗？”
……
沈知的困意被“智星”两个字赶跑。
她撑着坐起来，“您好。”
“不好意思，有件事想跟您沟通一下，我们公司最近缺人，不知道您是否方便明天提前来公司呢？”
“稍等。”
沈知揉了下眼睛，从手机里调出日历，看到距离原定的周一只差三天。
“您放心，这几天的时间会按加班算，工资是实习期的三倍，下月打到卡上。”
“……”
那句她想倒一下时差的话被金钱势力一拳打回肚子里。
“好，我会准时到。”
沈知跟智星的人确定了上班时间，对方又加了她的微信号，通话才结束。
这把操作让她措手不及，看着家里一地的箱子，她认命地爬起来开始收拾。
好在这里空间大，沈知自己又有很好的收纳习惯，箱子里的东西几乎可以按照对应的空间原封不动地放进去，不需要太多调整，一天时间到傍晚正好结束。
幸亏沈知提前收拾，第二天她挑选衣服化妆才可以从容不迫，在约定时间前半个小时抵达智星。
这家公司在二环内，地理位置比不了一线公司，但毗邻产业园，各种配套设施一应俱全，很是方便。
沈知仰看这家公司，觉得装潢风格的清冷风有点熟悉，可她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也许是国外的某栋建筑，毕竟巴斯大学附近有不少景点。
她没多想，进楼后向前台出示预约信息，直奔十三楼的人事部。
负责接待的人把沈知引到休息室，“还有两名实习生没到，等他们来了，我们会一起分配任务。”
沈知点头，等负责人走后，她看时间还早，从包里拿出耳机开始听早间国际英语新闻。
她一边听，一边在随身携带的纸上做笔记，没注意到时间流逝，直到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才把她从新闻里拉出来。
眼前的人是位穿着浅色西服的女性，头发用鲨鱼夹夹起，干净利落，眉尾被描长，眼神中透露出审视。
她没说话，从沈知手里抽出那张纸扫了眼，视线从上到下，看完后又递回去。
“告诉那个迟到的实习生，他可以不用来了。”
沈知拿着纸的手蓦地顿住，而她身边不知何时到的男生显然更吃惊，默默把横着放的手机放进了口袋。
要开掉实习生的那位女士身后站着刚刚带沈知进来的那位人事负责人，不同于沈知和男生的惊讶，后者听完，脸上没什么异样，只说了句知道了。
负责人走后，刚刚开人的女士盯住眼前的两个人，把他们领到了一间办公室。
“我是成宛，国际部的部长，你们的直属上司。”
成宛的声音清冷，她坐在转椅里，开口，“提问，刚刚那个实习生为什么会被赶出这个行列？”
同进的男生思考了片刻就开口，“守时是基本职业素养，他迟到说明不尊重这份工作。”
成宛拉了下嘴角，又看向沈知，“你说呢。”
沈知沉默，看了眼身边信心满满的男生，慢慢说道：“我和他的看法差不多，做口译的人应该对时间有敏感性和把控性，如果没有，那么做口译会非常吃力。”
她说完，成宛看她的眼神变了一些，随即消逝，“也没什么，这是我们老板定的规矩。上班第一天迟到的人，没有资格进智星。”
“原本你们是要在国际部做事的，不过你们俩运气好，公司最近有个大单，是老板带团队直接对接的。国际部里，有个多的名额。”
“你们两个，等会儿去隔壁的房间，每人准备一段即时口译，等会儿三个小时内笔译一份文件，可以用词典，不准带手机，两项得分高的人进项目。”
另一个男生听完，两眼放光，马上问房间在哪里。
沈知心里倒是很平静，反而觉得这个莫名其妙掉下来的项目有古怪。
公司这么重要的项目会给实习生参加吗。
她心里有点担忧，不过当下境遇，她只能见招拆招。
隔壁房间里，东西都已经准备好，沈知上交手机前总感觉自己有什么事忘了，可那边一再催促，她只好关机，把手机放进了信封。
十五分钟的口译，三个小时的笔译，中间有半个小时的午饭时间，这期间备考间里的任何人不能触碰电子产品。
沈知录了口译文件，又着手笔译，内容并不复杂，但是有很多英语中的俗语，像是一个地方特别的语言，翻译起来有点吃力。
这篇文章翻译完，正好铃响。
沈知把两大页东西整理好后交给成宛，余光看到男实习生还在奋笔疾书，额头冒汗，又在看到竞争对手交卷后更加匆忙。
她收回视线往外走，被告知成绩出来前仍然不能使用手机。
“那大概什么时候出成绩呢？”
“得等里面的人交卷子。我们不会提醒时间，也不会喊停，但是延迟的时间会扣分。”
沈知点头，坐在走道长廊里，安静地等着。
闲来无事，她观察智星，看到了各种电子设备，心想不愧是做电子科技的公司，很多东西她都没见过，看着就很高级。
而且这里的装修也不是普通公司中规中矩的风格，长廊里还有各种员工的风采展，手工产品，没有电子科技那种冷冰冰的气息。
想到成宛说的那位定下上班第一天不能迟到规矩的严苛老板，居然会这么细心的装点公司，沈知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
又过了半个小时，里面的男生才走出来，原本整齐的衣服都有了褶皱。
两个人被带到了给他们准备的工位上，等人走了，男生才懊恼地抓头发，“我大意了，刚刚那篇吃饭的翻译不该那么写的！”
沈知看他涨的脸都红了，正想安慰他时，忽然，她耳畔回响起“吃饭”两个字。
坏了！她把跟纪柏聿的约给忘了！
这会儿已经快三点，她又没有手机，不知道纪柏聿是不是找过自己。
实习改的时间太匆忙，加上这个莫名其妙的考核，她联系不上人，心里着急，可无奈只能等成绩出来。
但是一个小时过去，一点动静没有。
大厅挂钟指向四点时，沈知见仍没人过来，咬牙起身，想去找人。
这会儿，成宛从电梯里出来，直奔他们俩，看向沈知的眼角眉梢柔和不少，“你们俩真是运气逆天了，老板一个月不出现一次，今天正好来视察工作，听说要选人，他亲自改的卷。”
沈知没明白成宛眼神里的意思，倒是那个男生急匆匆开口，“那成绩出来了吗？”
“嗯。”成宛的语气冷了一点，“沈知留下，你可以先回去了。你的手机在前台，明天九点准时来国际部报道。”
男生听到这个，一时语塞，脸上的表情僵硬。
他看了眼沈知，明白了什么，最后背上背包走向电梯。
沈知猜想成绩或者出来，试探性地问道，“部长，我呢？”
“你去十六楼，老板要见你。”
成宛的笑说明了一切。
沈知的心情忽上忽下，这会儿也算安定下来，她追问，“那我是不是可以先拿到手机？我……有点急事。”
“手机？”成宛挑眉，有些意外她居然关心这个。
“刚刚放在十六楼的秘书室了，你可以去拿。”
沈知道谢后，坐电梯去了十六楼。
这是智星的最顶层，电梯门打开，她看到几间大小不一的办公室，找到了秘书两个字，敲门。
“你好，我来取一下手机。”
里面的人看到沈知，又看了眼桌上的信封，“叫什么名字。”
“沈知。沈阳的沈，知识的知。”
那人把手机递给她，“老板在打一个视频会议，等会儿就结束了，你在门口等一下吧。”
沈知接过道谢，迫不及待开机。
一打开，果然，里面有五六个未接来电，都来自纪柏聿。
她看到微信里，他也发了消息，问她怎么不接电话。
沈知走到窗户边，准备先回个电话。
嘟嘟两声，那边没人接。
她打电话时，下意识会看窗户外面，而第二个电话打过去时，她看到楼下停了一台熟悉的车子。
虽然看不清车牌，但是依稀可以辨别出颜色和型号。
她记得，前几天从Y国回来时，纪柏聿的司机开的就是这台车。
他怎么找过来的？
忽然，沈知手里的电话被人抽走。
“看的这么入迷？”
“……”
沈知听到声音时，后颈发凉。
她转头，看到裴宴礼正单手拎着拿着她的手机，垂首看她。
“你怎么在这儿！”
裴宴礼看着沈知像一只惊恐的小鹿，弯唇，把手里的纸放进她手里。
“考的不错，不愧是我花心思招进来的员工。”
沈知面色发冷，“我记得我拒绝过裴氏了。”
裴宴礼低笑。
“拒绝了又怎么样。”
他俯身，跟沈知保持着半米的距离。
“我说过，我们会有很多以后。”
“沈知，这次，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