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辰时,祭祀用品独特的味道从门底绕至半空,温若喝完药,慢慢踱步至窗前,撑开窗户,静静地看着。

    纸糊的棉衣在火盆里渐渐化为灰烬,石榴娘跪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伛偻着身子,仿佛一点点灰尘都能压倒她。

    温若吸了下微酸的鼻头,石榴娘登时转过头,骂道:“开什么窗!才刚好一点,能不能安分点,知不知道差点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不是也想让我也给你烧点。”

    耳朵尖的很,嗓门比她都大,温若灰溜溜地拿下木棍,情不自禁打了个喷嚏,石榴娘的骂声戛然而止,不到半晌,又送来一碗补汤,冷脸道:“趁热喝,里面的东西也嚼了。”

    温若坐在桌前,舀着碗里的整颗人参,吓的脸色苍白,“娘,你说实话,是不是把我的嫁妆都卖来换药了,这玩意一颗得十两吧,还过不过了!”

    石榴娘添着炭,嘴上依旧不饶人,“你还知道啊,以后再不顾身体,我看我俩就一起见阎王爷吧。”

    “你都知道了!”

    她就说烧完纸怎么跟吃了炮仗一样,原本是要消沉几个时辰的,温若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我保证没有下次了,也算好事一桩啊,神医说能治,治好了您不就可以当红娘,还可以给张书生找个好媳妇,帮他过上好日子。

    还有杨深,他不娶妻,我身体不好,这婆家可难找了,娟姨一个人怕是应付不过来,我就等着娘亲自给我找了。”

    温若自顾自地说了一通,见石榴娘仍一声不吭,心里开始发虚,声音渐渐没了底气,“娘,你会治的吧!”

    她不打算嫁人,偶尔说点善意的谎言,难道技术生疏被她看出来了?哎,温若叹息一声,不知该如何是好,莫非真要等张书生高中,中不中是一回事,刈先生能不能留到那时候又是一回事了。

    石榴娘扑哧一声,转过身来,笑道:“傻,老娘当然要治,不过得等你身体好了,不然一家子两个残废,谁来照顾,咱家可没银子请丫鬟了。”

    石榴娘脸上笑着,眼眶却渐渐湿润,看的温若也有点想哭,她清了清嗓子,“放心,银子我来搞定!好日子正等着我们。”

    石榴娘下句话还没着落,温若便举手保证,“绝对不会再受伤!”

    “小强子!”

    “什么小强子,他怎么叫的这么难听,”石榴娘放下针线,满脸抱怨地去开门,看见他双手大包小包,一瞬间又变了脸色,“顺儿哥,又替谁送东西来?”

    “是啊,洪婶,我能和温若单独说几句吗?”

    石榴娘回了房间,小顺哥将礼物放在桌子上,叫着让她倒杯茶,温若照做,小顺哥坐在旁边盯着她,突然感慨:

    “别说,你这副病弱的模样,倒有几分眼熟,化妆的手艺精进了点,就是嘴唇有些白,记得补补。”

    温若拿茶堵住他的嘴,趁他喝茶的间隙,挑了个最近的盒子掂量了几番,可惜没听出是什么,“真是给我的?”

    “公主派我来的,路上遇见了杨深杨三小姐还有曹小姐,都在问你的消息,我没说。”

    小顺哥解了渴,放下杯子,也有些惊讶,“没想到啊,除了少爷,你居然与这么多官家子弟交好,现在就算是赵珩来问,我也不惊讶了。”

    这不还得多谢你家少爷牵线搭桥,温若讪讪一笑,连忙否认,“可别乱说,我与赵珩没交集,齐少爷要是误会了,云锦楼我可就没生意做了。”

    小顺哥捏了块糕点,几口吃完,“我这不想到了就随口一说,放心,小王爷不会来的,溪右刚到了他府上,人家美人在怀,怎么会记得你这种小喽喽。”

    什么?温若身上的力量仿佛一夕之间被抽走,黄色绸缎包裹着的木盒陡然落在桌上,小顺伸手垫了一下,把它放远了一定,才呼着手背叫道:“祖宗,这里面可是人参,公主特意挑的,别给摔断了!”

    人参,等等,谁冒充她了,温若眼皮颤个不停,整个人瞬间有些凌乱,脑瓜嗡嗡作响,小顺哥仔细端详了她两眼,“你急什么?难不成真是你亲戚?”

    这话提醒她了,温若冷静下来,喝口茶压压惊,“别说,我家人去的早,兴许还真有可能,你给我说说,溪右怎么突然到王府去了?真是溪右?不是别人假扮的?”

    “这我还真知道。”

    小顺哥见她好奇,刚准备开口,石榴娘直接推门而入,皱着眉头剜了温若一眼,小顺哥识趣地闭嘴,起身告辞。

    温若心中抓耳挠腮,就这么不上不下,被吊足了胃口,可看石榴娘的脸色,又不好开口。

    石榴娘放下茶壶,便起身送小顺哥离开,半分不给她打听的机会,温若乖巧地坐在屋里,喝着神医特制的红枣参茶,香甜的茶水顺着喉咙传遍四肢,脚心手心最后那点凉意也被驱逐。

    她站起身,刚活动了完筋骨,身体一沉,开始眼冒金星,晕晕乎乎看不清东西,缓了好一阵,人还是不能太得意。

    温若慢步出了院子,铺子里本来的桌椅板凳不知去了哪里,空荡荡的铺子多了两排架子,上面摆满了红木盒,个个都没上锁。

    她一个个闻过,里面装的全是药材,名贵的鹿茸,还有只剩躯干的人参,胡须已经进了她的肚子,就连常见的鸡血藤连白草,摸起来品质也不一般,这都哪里来的?

    温若走到大门前,铺子门关着,不止有门闩,门板之间还上了锁。

    “小纨绔和你娘说了,没好之前你是出不去的。”

    刈先生突然拿着药杵从帘子后面钻了出来,温若失笑,要不要这么防着她,她使劲嗅了嗅,突然说道:

    “莲子心,慈蛊石,还有什么?竟然从未闻过这种奇香。”

    “没看出来啊,鼻子这么灵敏,看来风寒好了,闻一下便知道老夫的用药,也算难得。”

    温若苦笑:“每年赚的钱都贴进药铺里了,不多了解一下,自然是不甘心。”

    他将铜缸递过来,神色异常兴奋,“剩下这一味叫蛟黛红,是我寻到的一种奇草,药方里必不可少的一味,不过此药凶猛的很,还和很多草药相冲,用错一分你小命就没了,怕不怕?”

    温若点头,还是没忍住好奇,凑上前仔细闻了闻,一脸正色道:“多谢刈先生,这么稀有的东西用在我身上。”

    刈先生哼了一声,“也不是,只是处理不好它会带剧毒,一般人用不来,你敢不敢试?”

    “温若自然是谨遵医嘱。”

    刈先生心生欢喜,赞道:“甚好!”

    温若见他开心,趁机说道:“先生,我能出去吗?这几日属实有些闷。”

    刈先生又狠狠捣了几下,“原来你娘说的是真的!还真是个嘴甜心黑的小骗子。”

    温若哭笑不得,索性伸出手来,“我只是说说,先生,有什么我能做的,闲的身体都僵,不如我给你打杂。”顺便洗刷一下名声,说说好话争取早日解了这禁足比较好。

    “好说!”

    温若回头瞥了眼身后,心头慌慌的,这得多少银子,“先生,这些药材要多少银两?哪家药铺这么大方,肯给赊账?赊了多久?”

    刈先生回头望了她一眼,笑的古怪,“别人送的,不花钱。”

    温若迟疑了一下,“不会又是齐观澜吧。”

    刈先生没回,温若跟在他身旁,默默地挑拣着草药,要说人情,陪她找刈先生算是两清了吧。

    背一次连挖她两颗金核桃,难道是补偿?总不可能是劫匪这一遭,体验了一把人间疾苦,突然良心发现了吧。

    远在千里之外的齐观澜突然一声喷嚏,把小白吓了一跳,齐明朔驱马来到他身旁,笑道:“是不是温女侠想你了?”

    温若大名如雷贯耳,齐明朔对她佩服不已,要不是她病了,还真想带出来一起闯荡江湖,可惜观澜说此人极孝,他也只能想想。

    齐观澜揉了揉鼻子,搂紧身上的披风,熟悉的声音,微卷的披发配上两撇细胡子,说不出的古怪,好像连鼻子都挺拔了一些,滑稽陌生的紧,他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你这样貌?”

    表兄刚出宫便说要换一身行头,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放荡不羁,难道江湖上都这样易容?难怪舅舅不让他出去。

    “我这只是雕虫小技,听说江湖上有个易容大师,姓陶,不过江湖人都叫他逃千张,逃跑的逃,至今没人见过真容,此人好赌钱,一双手可千变万化,可男可女,保证爹娘都认不出,欠了一屁股债至今没人能讨成功,听说是死了。”

    齐明朔摇头,眼里都是可惜,还有对高人的向往,他策马窜到前头,看样子是憋久了,成袋的粮草是一条无形的绳子,远没有想象中一人一骑策马扬鞭,闯荡江湖来的畅快。

    齐明朔跑在平坦宽阔的林间,神采飞扬,声音里都透着喜悦,齐观澜看了眼身下脚步轻巧的小白,又回头看了眼吭哧吭哧地马车,幽幽叹了一口气,眉宇间的耐性快要耗尽。

    这些可是他的军令状,不容有半点闪失,为了天黑之前到达,他特意要了身强力壮的护卫,一路上神色警觉,不曾皱过眉头,连歇息都不曾喊过。

    每辆木车他都配了两匹大马,本以为能快些到达,谁曾想又下雨了,泥路还是成了绊脚石。

    “你向父皇要了这么多好药,要是传出去,怕是得对你改观了吧,她是不是得感谢感谢你!”

    “改观?”

    这两个字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似的,他被自己声音吓到差点摔下去,齐观澜勒紧缰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轻咳一声,道:

    “得了吧,此人抠门又小气,一盒金子都能把她气吐血,估计是醒来发现我真拿了她的金核桃,背地里嘀咕我,八成在心底骂我,哥,不要欠人情,否则矮人一截。”

    齐明朔捧腹大笑,比起心事重重脸色有些蔫的齐观澜,他更像是出来游山玩水的,笑完拍着他的肩膀,“这一路太平,好生无趣。”

    齐观澜瞪了他一眼,“别乌鸦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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