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月光洒在身上,小顺才看见延安寺的牌坊,喂养了马儿,又顺着大殿的方向爬了数十阶石梯,直视过去,隐隐约约能看见天王殿弥勒佛笑口常开。

    小顺快步向前,拜了一拜,又绕到弥勒佛背后,韦陀菩萨一手持杵杵在地面,又虔诚地一拜。

    一个小沙弥从门口冒出来,张口闭口阿弥陀佛,他才说明来意,小和尚又是一声阿弥陀佛,然后一溜烟跑掉了。

    稍后来了一个浓眉大眼,耳垂敦厚很有佛缘的青年和尚引路,他才来到温若的住处,入目便是假山,一个长须男子双腿盘坐在矮石头打坐,说话随和:“来了啊,刚扎完针,明早就出发。”

    神医真是驻容有术,头顶只一缕白发,素色深衣,发髻束成逍遥巾,方脸清癯,眼睛炯炯有神,也就四十岁的样子,实际他就不得而知了。

    温若迷迷糊糊醒来,发现浑身动弹不得,眼珠微转,薄薄的眼皮下费了些力气才撑开一条缝,五脏六腑像千万只蚂蚁在爬,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石榴娘伸过脸,面庞愁苦,看上去苍老了几分,声音呜咽道:“蔷蔷,你醒了?”

    怎么不点灯?这么黑?温若艰难地张开双唇,才发现嗓子又痛又干,口渴难忍,周围暗的连缕光都透不进来,她心中更加急躁,铃医那?跟来了没有?她身上的毒难道解了?

    石榴娘呼出的热气洒在脸上,搞的她鼻尖发痒,她略微扭了下脑袋,才发觉像是全身陷进了一片沙漠,热气从脚心传来,只有一颗脑袋还没被掩埋,她抿了抿唇,试着挣扎了一下,眼底又多出几分恐慌,到底怎么了?

    小顺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强子,你不是叫温若吗?怎么还真叫强强?”他说完,紧接而来的便是铃医奇特的笑声,温若紧绷的心情一下子放松,身心全部安定下来。

    石榴娘掖严被角,厚厚的缂丝棉被裹紧温若,连人带被抱在怀里,脸上露出一个踏实的笑,“乖点,不要动,再有一个时辰我们就到家了,神医说你见不得风。”

    好了,这下埋到嘴巴了,只留了个鼻孔出气,温若心想,双眼紧闭,心却安静了下来,看来她还得再来一次延安寺,向佛祖还愿。

    小顺哥的驾车本事显然好得很,一路上连磕磕碰碰都不曾有,还时不时地报备,这次沧桑的语气中多了如释重负,“马上到城门了,谢天谢地,我也算不负使命。”

    一个时辰后马车还未停下,就听见小顺哥惊讶的声音,“少爷!”

    铁锁咔嚓一声,木门吱呀吱呀叫着,隔壁看门的黄狗汪汪叫着,似乎想吓退突如其来的陌生人。

    温若睫毛颤了一下,齐观澜?来她家门口做什么?等下,不会是来挖金核桃的吧?齐少爷来真的?谁来打昏她,一病醒来两颗金子易主了?

    噩梦,温若赶紧闭上眼睛,一定是她睁眼的时机不对。

    齐观澜独有的嗓音再次响起:“她醒了没?”

    “这地方四面漏风,哪里能住人,算了,我给神医找了个好住处,你带他去东街,顺带把病人安顿在哪里,等好了再回来。”

    东街?那间铺子?这是拿了她两个金核桃的补偿?不过两个金核桃住一段时间,齐观澜有做奸商的苗子。

    车门都未打开,石榴娘刚抬起的屁股又坐了回去,温若挪了个舒适的姿势,说她家房子无所谓,后面那句才是实在话,似乎过了一炷香,脚步声停在车厢旁,锁头声音又起,显然齐观澜已经从家里出来。

    去东街的路上,温若一动不动地窝在娘亲怀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到底挖没挖?

    马车直接从后门进了院子,温若眼前一黑,脸被蒙住,下一刻一只肥美硕大的蚕蛹躺在了担架上。

    等再次见到亮光,头顶已经是黄花梨木雕花床罩,身下是松软的罗被,贵还是有贵的道理,温若浮想联翩,从头到尾地算了一遍,数不清多少朵牡丹,帷幔垂在床边,将人遮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麻利地脚步声响起,暖炉被摆在墙角,一深一浅规律的脚步声推门而入,难以言说的草药味弥漫整个房间,瓷碗放在床边的桌几上,勺子发出清脆的磕碰声,石榴娘钩起帷幔,天光泄入床上,今日阳光明媚。

    温若被扶起,慢悠悠地挪到靠枕上,大夫似乎封住了她的穴道,双腿没有知觉,胳膊也没怎么有力气,“娘,我什么时候能下床?”

    石榴娘坐在床边,褐色的汤水还在冒热气,苦味肆无忌惮地钻入她的鼻底,温若庆幸地呼了口气,幸亏鼻内有些堵塞,闻的不太真切。

    “大夫说你得喝补药,等补完身子,一个月后才能解毒。”

    温若下唇一抖,眼神滴溜溜地算起账来,本来就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不能先解毒吗?”与其补得倾家荡产,还不如赖活着。

    “说什么胡话,这药都是齐少爷都宫里带出来的,你身体怎么回事,要不是神医说,我还一直被瞒在鼓里,总之你先补了。

    这恩等你身子好了我们再报,再来一次,我要短命十年,半夜听你交代后事有多吓人,我可不想再来一次。”

    石榴娘白了她一眼,像是气不过,直接一勺汤药喂了过去。

    温若苦不堪言,本来今天惊讶已经够多了,然而听到这些她还是做不到心如止水,她开始怀疑,齐观澜难道是被鬼上身了?否则怎么会对她这么好?她记得此人好像还在生着气?

    “娘,我昏迷时说了什么?”

    石榴娘神色一顿,药凉一些又一勺子堵住她的嘴,“能说什么,还不都是钱,你也是钻钱眼里了,还有溪右死了是怎么回事?”

    她在铺子门口闲逛,就听见隔壁楼上有人谈笑,小王爷重金寻美,说的居然还是当初闹的沸沸扬扬的青楼女子溪右。

    温若呛了一下,鼻腔一下子通了,嘴里药的酸味连带汤水腥味,此刻一股脑地席卷了她的大脑,什么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可算见识到了,她眨了眨眼,药碗直接被送到嘴边,伸头也是一刀,温若咕咕几口,一眨眼汤水见底。

    石榴娘放下碗,塞了颗红枣给她漱漱口,温若嚼的差不多,才问道:“你也说这是梦话,你没和别人说吧?”

    石榴娘身体一滞,旋即面对面坐了回去,“寺庙就我一个妇人,我能和谁说,好了,别人的事你就别瞎操心了。”真要让她知道小王爷赏银千两,她不得掘地三尺,就她现在这副病殃殃的样子,还是老实待着吧。

    两日一过便到了寒衣节,温若能下床后便再也躺不住,去年做的淡青长裙,外面是石榴娘心买的锦白色窄身薄棉袄,为了显气色,眉头脸颊扫了点水粉,唇上还抹了点红。

    在房间来回走了一圈,才发现和她看房是大不一样,博山式陶瓷香炉立在书案前,墙上换了副山水画,书桌书架倒是空荡荡,博古架上还多了几个花瓶,白梅腊梅层层叠叠,姿态优雅,显然是布置过的。

    绕过屏风,温若坐在圆桌前,桌上是今早小顺哥送来的牛乳粳米红枣粥,炖的软烂,“别说,小纨绔有点开窍。”铃医端碗进来,一屁股坐在她旁边,馄饨上面飘了一层油花,芝麻香油的味道在空中炸开。

    温若吞了下口水,眼里露出一丝渴望。

    “别想了,喝你的粥吧。”

    温若搅了搅,喝了几口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敢问神医高姓大名?还有我娘的腿可否能医?”

    铃医一脸享受地嚼着最后一颗小馄饨,似是不过瘾,又捧起碗呼噜几口,汤水一滴不剩全进了肚子,随后抹干净嘴巴,“老夫就猜你是自愿中毒,小女娃对自己挺狠啊!”

    温若突然多了些食欲,一碗粥很快喝完,还颇为潇洒地亮了一下碗底,“见笑了,不过是想多留神医一段时间,我怕醒来见不到神医。”

    “你娘的腿可以治,只要她愿意。”

    许是病未痊愈,她脑子反应的有些慢,率先而来的不是喜悦,而是恍惚,不可置信,温若怔怔地点头,蓦然漾出一抹笑容,苍白的脸颊多了几分血气,“多谢神医。”

    “你高兴的太早了,我话还没说完,你娘能治,只是你,”铃医抚须摇头,“得亏你有条蛊虫替你挡了一下,半条命换一条腿,该说你聪明还是愚笨。”

    神医就是厉害,温若笑容不减,抬手给刈先生倒了杯茶,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他接过手直接放在一旁,“老夫姓刘,单名刈,你叫我刈先生吧。蛊哪里来的?还挺凶猛,老夫费了好大劲才压住它,没让你醒来当个小残废。”

    “拜师的礼物。”温若有问必答。

    刈先生好奇心上来,调侃道:“听小顺子说你叫强强?我看身体还不如条半截的地龙,起码人家活蹦乱跳。”

    “是蔷薇的蔷,不过都过去了,温若,文弱,这算不算未卜先知,配我这半条命可以说是名副其实。”

    这般云淡风轻,刈先生端起茶喝了一口,“小姑娘还挺想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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