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姜白晴正朝程砚星的方向走去。真相大白了，本该有如释重负的快意，她心情却不知为何有些复杂，不舒坦，说不清。
大概是惋惜。她想起了那张合照，林悦悦，那个笑得张扬，拿着奖状，曾经这样骄傲的女孩子，又何至于因为一个假想敌，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呢？
脚步不自觉地放缓，停住。姜白晴微微侧过身，恰好对上林悦悦的视线。于是微微张口，却说不出什么，只是看见她手上紧紧捏着东西。
姜白晴经历过被网暴的滋味，林悦悦做错了事，不管是事业还是人缘，都将一败涂地。于是，所有思绪都化作一声叹息。
“走吧，”她拉拉程砚星的衣袖，低声说，“我们不播了。”
程砚星垂眸收了手机：“听你的。”
远处，林悦悦依旧红着眼盯着她，感觉受到了极大的屈辱。她想过，姜白晴得知真相后，要么崩溃地咒骂她，要么跪地祈求她。
而就在刚才，她又承认自己没姜白晴有手段，可姜白晴为什么完全不失态，而是这样淡淡揭过，明明心里已经恨死她了吧？果真是虚伪！
“你装什么……？”她气得直发抖，猛地拿出那把美工刀，脚步直直地往前冲。姜白晴感觉到动静，回头时，脸上的平和被惊诧取代，只见林悦悦扑到面前，手里亮出一把闪着银光的小刀。
“小心——”
姜白晴脑子短暂地懵了一瞬，听见程砚星的声音从身后吼来。
“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姜白晴下意识连退了好几步，闭紧双眼，却没感受到预想刺痛，只有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檀木香，和林悦悦吃痛的尖叫。
她心头一紧，那个高挑的背影不知何时挡在了身前。
夜里能见度低，情急之下，为了不让身后的人受伤，程砚星死死捏住了刀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暗红的血珠很快顺着指缝渗出来。
他蹙眉，再换手拽住林悦悦的手腕，往反方向一扭，迫使她松开开刀柄，银白色的刀片应声而落，于是顺势甩开了她的手，林悦悦一个踉跄，竟跌坐在了地上。
“程砚星！”姜白晴被吓到了，没瞥一眼还在痛呼的林悦悦，几步便冲上前，急道：你的手被划到了？我看看！”
紧接着，程砚星手腕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他垂眸，似乎也没有预料到姜白晴的动作，怔怔让她抬手查看伤了势。白皙的指尖上拉了条口子，血顺着指骨不停渗出，染红了半个手掌，触目惊心。
姜白晴感觉心脏被人揪住，后背立马浸出冷汗来。不知道为什么，经历了各种抓马的事，她脾气越发平和，因此不是很气林悦悦骂她，甚至出于向下兼容，还对她极差的精神状态惋惜。
可现在，她只觉热意涌上头脑，额角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去你爹的神经病！老娘凭什么惯着你？？
姜白晴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抬手就重重扇了地上的女人一耳光：“不是说我装吗？那我就跟你实话实说了。”
林悦悦被打得偏过了头，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指印。她懵了片刻，也没反应过来向来温和的姜白晴会动手，随后心里产生出了一抹快感。
看啊，你们口中的天之骄女，也不过如此。
“告诉你吧，高中那些事都是我故意的，故意引导你抄袭，再撺掇同学孤立你，那有怎么样？我就是存心跟你过不去。”
姜白晴一个劲地顺着林悦悦的思路，继续打击着她的心理防线，而对方面色可观地沉了，胸口被气得剧烈起伏。
“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她咬牙切齿，声音愤恨得发颤，然后又抬手抓头发，原本精致的大波浪瞬间凌乱不堪。
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又低低地笑了出来，声音陡然一转。“大家都听见了吧？我才是受害者。”
姜白晴被逗笑了，这才缓缓伸手，动作轻柔地帮她撩开发丝，勾唇道：“直播早就关了哦。”
“而如今，我还要把你送上法庭，”姜白晴在她身前定下，慢慢蹲下来，与林悦悦血红的眼睛齐平。
“侵犯著作权，诽谤罪，故意伤害罪……加起来看看，你说，律法会不会看在你脑子有问题的份上，给你判轻一点？”
林悦悦脸上的笑容逐渐僵化，她突然意识到，姜白晴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鬼。她经常不屑于计较，而一旦计较起来，就再无回转的余地。
夜风愈发寒凉，吹得林悦悦热腾的脑子清醒下来，她呆呆地看着一片狼藉，和姜白晴寒潭般的眼睛，忽然哭出声来。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错了。”林悦悦带着哭腔，跌跌撞撞扑上前，拽住了姜白晴的衣袖，却被程砚星蹙眉上前拉开，她又毫不顾忌地继续拽住。
“我保证再也不挡你的路，看在以前的同校情分上，求你不要上告我，不然，我这辈子就完了！”
“今天之内，你在某博发一篇道歉声明，把事情的起因经过都说出来。”姜白晴利落地一把打开了她的手，
“至于以后如何，自己承担吧，人都要为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简单几句话，就将她最后一丝体面敲得稀碎。
——
R省的夜晚还是和从前一样，经济虽然不够发达，但人们生活方式很松弛，烧烤、小吃应有尽有，直到晚间还灯火通明，竟有几分省会城市的繁华。
姜白晴和程砚星从医院回来，已经接近十一点了，路过她小时候最爱吃的那家面铺，还见有不少人坐着闲聊。真好啊，这场闹剧终于迎来了尾声，他们打了辆出租车，正在回酒店的路上。
程砚星一脸忧郁地望向车窗外，像是近乡情怯，又相对无言，姜白晴正胡思乱想着，目光瞄到了某处，原本好看的手被包成了粽子。
她又想笑又觉得不厚道，于是率先开口，“今天谢谢你了，这几天注意修养，我改天再催你配音。”
程砚星转过头来，路灯的光正巧在睫毛间投下阴影，眸光流转，分外好看。
“你要是真关心我，这样的时间，就别提工作。”他语气低沉，闷声道。
“谁让你这么不小心？我受伤倒没事，你要是受伤，还得误了工期。”姜白晴明知不占理，却还是习惯性怼了回去。
良久，程砚星说：“我以前说过，会保护你。”
姜白晴心里有些触动，但转念一想，她小说写得太多了，对于其中的套路在清楚不过，他这模样明显是借机邀功，于是心里的那点儿愧疚就飞走一大半。
“你现在可是事业上升期，好好保护自己就行，”与程砚星对视的瞬间，她飞快别开了脸。“不然我怕被你家粉丝追着骂。”
姜白晴听到了旁边人窸窣的动静，不知在做什么，但努力压下好奇心，依然坚持不看他。
随后，温热的呼吸凑近耳畔，用她最没辙的声线低低开口，尾音下扬，似是委屈。声音的主人像是知道她吃软不吃硬：
“好，那就多谢你的关心。”
姜白晴：？？？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回到了酒店，仍然坐着懵神了很久，直到手机亮起消息提示音。
甘橘终于想起她母亲了？姜白晴勾起唇角，直直点入对话框。
【。。】：睡了吗？
下一秒，她嘴角又撇了下去，然后猛地关了手机。程砚星明明就在隔壁房间，有什么事不能直接找她，非得在手机上闲聊？
她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就洗漱去了，指尖传来凉水的触感，似乎冲走了疲惫，这几天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姜白晴敷了个面膜，慢慢悠悠躺在床上看某博，热搜的风向果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在她回酒店的几小时内，林悦悦光速发了道歉声明，掀起新一波热议。
原本谩骂姜白晴的评论区，此时大多都在心疼她，当然也有少数溺爱林悦悦的，但总归来说，她居然因此上涨了一两万粉丝。
十年写书无人问，一朝黑红天下知啊。
转念一想，怎么不算广播剧剧宣呢？
多亏程砚星这场直播，姜白晴甚至不用把先前整理的资料拿出来费口舌，舆论就不攻自破了。她想了想，又觉得晾着这位功臣不好，于是打开了聊天框。
回了句：没睡，怎么了？
对面一直显示在输入中，又不动了，不一会儿又开始输入。她等得无聊，想起今天的事和心里那点小悸动，又把他的备注改了，以表警示。
【哥】：明天想顺便回家一趟吗？姜叔叔说他很担心你。
姜白晴盯了半天，刚平复的情绪又开始翻涌，她又回想起那天匆匆的电话。
算算日子，不知道有几百天没见过面了。姜铭会担心她吗？怕不是因为误会产生的那点愧疚吧。
姜白晴望向窗外，街道还能依稀听见车辆通行的声音，家乡沉沉的夜色如旧，酒店穿过几条巷子就能到家。她抿了抿下唇，慢慢开始敲字：
“姜铭生意忙，我学校事情也多，过段时间再说吧。”
对面也没接着问，而是发了一个晚安的表情包：知道了，早点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