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管家引着回府的路上,奚缘听他说了这么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户人家,人口简单,只得了一个小姐,小姐呢有个从小玩到大的玩伴,二人关系很好,直到去年,向往快意恩仇的玩伴背井离乡寻求修仙机缘。
“所以咱们城里没有井了?”奚缘下意识问。
奚缘是一个很有幽默细胞的人,可惜精心挑选的笑话并不能取乐忧心忡忡的人,管家勉强扯开嘴角笑了笑,叹息道:“假如是那样就好了。”
打几口井可比现在的情况简单多了。
小姐玩伴真的有些仙缘,离开家乡不过半年就拜入修仙门派,前些日子还来信说门里的大家都很好,让小姐不必担心。
这下小姐坐不住了,说好的苟富贵勿相忘,你这家伙发达了不叫我是吧,玩伴回信说怎么会呢,你等等明年招生我就回老家带你一起修仙。
但明年还是太久了,现在还是春天啊,小姐寻思家附近不是有个修仙门派吗,她先去测一下灵根,也好提前做些准备。
结果这一测就出问题了。
“什么问题?”奚缘问,她想到外面的传闻,小心推测,“瀚海门门主看上她了?”
不然怎么要娶她做第二十个老婆。
管家欲哭无泪地点头。
比测试结果来得更快的是瀚海门门主的求婚书,这下家里炸锅了,所有人如丧考妣,先不说年龄问题,就说哪个好人能克死二十个老婆啊,可他们家只是有点薄财,怎么拒绝得了修仙人?
那叫求婚书吗?那明明是你不从就灭门的威胁信!
眼看着迎亲的轿子都要到了,为了家人平安,小姐便要豁出去闯一闯那龙潭虎穴,却忽然听说街上来了个修者。
奚缘惊了,她觉得她没做什么呀:“你们怎么知道我修仙的?”
她还以为自己只是单纯的力气大呢,单说捏碎木桌这事,一般练家子也能做到。
管家木着脸说我们练家子一般不兴瞬移那套,上一秒人还在糖葫芦那里眼巴巴,下一秒蹲茶楼顶上听八卦,太快了,他们眼睛都追不上,这不显然是修仙的。
于是奚缘知道了自己是个修仙人,修仙好啊,上天遁地无所不能,奚缘偷偷给自己的报酬加码,决定事情解决了多要点。
现在要怎么办呢,奚缘沉吟片刻,问:“你们小姐在哪?”
前面说轿子快到了,她应该在自己房间待嫁,但也说不好,万一家里人一咬牙,让她逃了呢?
“在家,马上换婚服了,我们原本的计划是让小姐先嫁进去稳定局势,再等她修仙的好友过来搭救,”管家一扫颓相,谄媚道,“但现在不是有您了吗,您怎么看呢?”
他们当然不是随意见了个修仙者就求助的,那些衣着普通眉头紧锁的,就不要拉人家下水了,说不定自身都难保。
要找肯定找奚缘这种年纪轻轻,衣着华贵,气势不凡的,年轻意味着仍有一腔热血,衣着低调难掩奢华说明出身或者师门强大,气势不凡那就更对了,代表她修为高啊!
要么说天无绝人之路呢,这救命的可不就来了?多完美,就算奚缘一时不察着了那狗门主的道,她长辈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能救命的奚缘点点头,平静道:“我有一计。”
正好到了家中,正厅里,小姐的双亲如见救命稻草,连忙迎上来,姿态极低地求教:“您要如何安排?需要我们做什么,尽管吩咐!”
奚缘背着手,深沉道:“既然如此,我嫁过去不就行了?”
她也是有理有据啊,反正瀚海门门主也娶了十九个老婆了,想来也不是什么挑剔的人,说不定婚服一穿盖头一盖他根本认不出来呢?
再说了,无论怎么想,被轿子抬进去都比她拿着把剑从外门杀进内门来得快吧。
说不定内门的还没杀完,狗门主已经跑路了,那不就变成敌在暗我在明了,多吃亏,还是新婚夜一剑攮死他来得简单。
说到这里奚缘面色一凝,周遭人被她传染皆是神色紧张,心下惴惴,正要询问时又听奚缘说:“不是,我的剑呢?”
这下真不能从外门往里突破了。
剑呢是没有影子的,计划呢奚缘是觉得天衣无缝的,便不顾劝阻换上了婚服,这婚服做工精细,奢华大气,对于奚缘来说却过于脆弱了。
奚缘叹了口气,默默把不小心撕裂的布条塞到屁股底下,让人拿了盖头来,主打一个眼不见为净。
她在小姐房间里等了一阵,就被人扶着上了轿子,可见瀚海门门主确实着急,而且也没什么钱,谁家修仙的结婚还让人抬轿子啊。
衣服也不知道做得便于行动一点,奚缘好几次都要踩摔了。
再说那人抬的轿子,摇摇晃晃的毫无乘坐体验,人与人距离又近,还容易被她听到些不该听到的东西。
奚缘也不想听的,别人的秘密她听了多不礼貌啊,但那不是她都快被摇睡着了,又被吵醒了吗。
抬轿子的人说话声音压得很低,还施了些遮掩的法术,但对奚缘来说太小儿科了,像拿着喇叭在她耳边喊的,有点吵。
他们讲的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是说阴差阳错啊,刚刚好啊,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总而言之就是奚缘自投罗网了。
真没礼貌,奚缘心说,怎么都不愿意装到她进门啊,多影响感情。
还好有盖头挡着,不然她垮着个脸,都不好往下演。
奚缘又被一个女人扶进了瀚海门门主的屋子,那女人安排她坐在床沿,低声说门主很快回来,让奚缘不要轻举妄动。
而后,像是怕惊动了什么,女人快步离开了。
房间里安静到死寂的程度,外面也听不到一点虫鸣,奚缘推测,就算有人要来,也没那么快到。
暂时没有危险,奚缘毫不犹豫地扯下盖头,打量起四周,屋中只有桌上点着红烛,提供唯一的光亮。
实在不行拿个夜明珠也好啊,奚缘看哭了,这也太抠门了吧,修仙难道只是那家人哄骗她的说法吗,这里哪里像修仙的地方了?
奚缘叹了口气,选择了尊重别人的风俗,虽然一片漆黑她也能看清,但还是举着红烛四处翻找。
一找,就发现哪里都不对劲,先不说这桌上怎么交杯酒都没有,就说这地面吧,怎么画了那么多符文?
还有床底,散落了几颗干瘪发黑的红枣,显然是不知道第几次新婚留下的。
轮到奚缘,甚至敷衍到了不愿在床上铺点花生一类的干果的程度,床具颜色都不统一。
这也太匆忙了,不像什么一见钟情的戏码——先别管结了二十次的人哪来的真情——倒像是要整什么邪法。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轮到她奚缘惩奸除恶了!
首先!
她得整个武器!
奚缘举着红烛又来了一圈,绝望地发现屋里实在空旷,别说趁手的武器,连棍子都没有。
正在此时,外面热闹起来,奚缘担心不对,连忙把红烛摆桌上,一咬牙,掰了根凳子腿抓在手里。
她坐回床上,随意给自己盖了盖头,因着有些紧张,下意识捏起了手指。
顺便捏到了中指戴着的戒指,再一捏,那戒指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竟扔出了两把剑。
奚缘俯身,从盖头没遮挡的地方往下看,一把剑寒光凌冽,如冰雪洁白,另一把剑鞘镶金嵌玉,好不奢华。
前者一看便是修仙者用的,凑近还能隐约听到清越的龙鸣声,后者更像装饰品,给不会武功的败家子拿来耍帅,哪把是奚缘的还用想吗?
当然是后面这把啦!
奚缘把前面那把塞回戒指里,又扔开凳子腿,美滋滋地想,她的剑肯定是这把值钱的呀!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听到了剑的哭声,奚缘摇摇脑袋,甩掉这个奇怪的想法,真是的,剑怎么会哭?
“吱呀——”
门开了。
是瀚海门那个狗门主吗?
奚缘坐定,两手看似乖巧搭在腿上,实际一手按着剑鞘,另一只手已经抓住了剑柄,只待来人接近。
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人终于在奚缘面前站定,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一双漆黑的靴子。
不穿红鞋?好没结婚素养!
奚缘忿忿不平,这人婚服好好穿了没有,凭什么只有她差点被过长的礼服绊死?
正想着,那人竟然伸手揭开奚缘的盖头,而奚缘也等到了时机,拔剑刺去!
剑险之又险地从来人的发尾擦过,奚缘听到他说:“好凶。”
那声音带着浅淡的笑意,音色又极其动人,奚缘竟是愣了一瞬。
这是相当致命的失误,好在对方没打算动手,他停在奚缘两步之外的地方,任由打量。
怎么说呢,这人真是生得一副好皮相,二十几岁,容貌丰神俊朗,仔细瞧去还会发觉他浑身难掩随性风流。
实在不像什么专情人,沉稳的黑衣穿在身上都显得妖异,再加上头顶系着的恶鬼面具……
不太像结婚,倒像个抢亲的。
“你是来带我私奔的吗?”奚缘抱着剑,笑问。
那人一愣,眉头舒展,莞尔一笑道:“是啊,让我们一起把这里搅个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