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周玉夷眉梢一扬,正要扭头再来一鞭。
却不想变故骤生,几乎是在她转身的那一刹,身下的马匹骤然发狂,一个扬蹄便将她从马背上甩了下来,重重砸在拿包散落的糕点上被迫滚了一身的碎屑。
不待她反应过来,那烈马的蹄子又直直朝她落下。
极度的恐惧之下,周玉夷竟是僵住了一般,在那道阴影袭来前紧闭双眼,仿佛只要不睁眼,那蹄子就不会落下来似的。
一片惊呼声中,马蹄重重落下。
“咚——”
许久没感觉到痛,周玉夷颤抖着缓缓睁眼。
便看见解相思一手拽着缰绳,一手不断抚摸着马脖子,正低声对着马在说些什么,见她望来,冲她挑眉一笑。
挑衅,绝对是挑衅!
看着她那刺眼的笑,周玉夷气到浑身发抖,指着解相思怒声道:“你竟敢伤我,你是想死吗?!”
感受到她语气中的戾气,青书忍不住心一惊,有些担忧的上前一步将解相思护在身后,不料解相思却轻轻拍了拍她,给她递了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朝还瘫在地上起不来的周玉夷笑笑,解相思歪头认真道:“谁说我伤了你?”
见周玉夷不解,解相思颇为好心地伸手朝地上一指,“喏。”
周玉夷顺着望去,只见自己的衣角被那马蹄紧紧压着,而那位置,正巧就在膝弯旁,见此,周玉夷不禁感到一阵心惊。
若是马蹄落下时歪了一寸,恐怕此刻她的那条腿就不能要了。
“你个……贱人。”周玉夷一边扯着自己的衣摆,一边恶狠狠的盯着解相思,恨不得拿起鞭子将她抽的皮开肉绽。
听到她此刻还是不肯低头,解相思挑眉,拉着缰绳的手微不可查的动了动。
下一刻,周玉夷快要抽出来的衣摆便又被马蹄狠狠踩下。
“你!”
周玉夷又惊又气,再见解相思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莫名的感到一阵羞辱。
愤怒之下,脑中名为理智的弦绷断,她迅速从后腰抽出一柄短刀,手起刀落,将被马蹄压着的那块衣料斩断,一个起身将手里的刀重重刺进马匹大腿。
红色骏马被痛刺激的扬起双蹄,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嘶叫,随后便猛地窜出,直冲围观的人群而去,而拉着缰绳的解相思也没料到周玉夷竟然会来这一招,当即被烈马拉了个踉跄。
与此同时,周玉夷猛地扑向解相思,一口咬在她的肩膀上,一边恶狠狠道。
“小贱人!我杀了你!”
解相思避之不及被她扑了个正着,感受到从肩膀处传来的痛,心道:这周玉夷属狗的吗?!随后也蹙眉抬膝直冲周玉夷腹部而去。
而周玉夷也不甘示弱的一把扯住解相思的发髻。
见状,青书把袖子一挽,大喝一声急忙加入战局。
“姑娘!我来助你!”
一时间,你拉她,她扯她,她咬她,场面是无比的混乱。蓦地,一道穿透力极强的呵斥自远处传来。
“金吾卫巡查,都给我住手!”
在阴沉天色下,苏豊骑着一匹纯黑骏马奔袭而来,一手还牵着方才被周玉夷刺伤的马,此刻正严肃地看着处于热闹中心的三人。
感受到有人来了,解相思暗中一个翻腕将周玉夷推开,随后自己“哎呀”一声倒在地上,不经意间将手臂的伤露出来抬头看向苏豊,两行清泪顺带着缓缓滑落。
“大人……”
两两相对,苏豊这才看清地上的人。
沉默片刻,苏豊惊讶道:“砚之的表妹?!”
才看清来着是谁的解相思:“……”
来的竟然是苏豊?!
……
大理寺正堂。
周砚之刚在暗狱审完犯人,听下属来报说苏豊来有事求见,怕是有要事,连衣衫都没来得及换,急匆匆净了手便顶着一身的血腥味快步走进正堂,头也不抬道:“苏豊?”
却不想,回他的却是另一道柔柔的嗓音。
“表哥。”
周砚之:“表妹?”
听到解相思的声音,周砚之这才惊觉今日这正厅里可不止有苏豊,抬眸望去。
只见正堂一侧是正捻着帕子抹泪的解相思和青书,另一侧却是火气冲天的五公主周玉夷,还有夹在两人中间正在苦笑的苏豊,哦,还有冲周玉夷做鬼脸的墨月和玉和。
嚯,还挺热闹。
见周砚之走进,周玉夷瞬间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推开苏豊冲到周砚之面前,俏声道:“堂哥!她欺负我!”
见状,解相思也不甘示弱的冲过来,一把拉过周砚之的袖子嗔道:“表哥……”
这一声,喊得格外柔弱可欺。
闻声,周玉夷好不容易压下的火又燃了起来,同样扯过周砚之的袖子,委屈道:“堂哥,她故意害我落马出丑。”
却不想解相思也抬起自己受伤的胳膊,弱弱道:“表哥,五公主她用鞭子打我……”说罢,泪珠适时的从眼眶滑落,配着那令人心惊的鞭伤,看起来格外令人怜惜。
果不其然,周砚之尚未搞清楚状况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心疼,转过头沉沉看向另一侧的周玉夷,语气沉沉:“殿下?”
不掩其中责怪之意。
周玉夷怒目,这贱人,故意的吧?!
方才苏豊给她伤药她不上药,现在在这装什么可怜?!
忍不住愤声道:“既知我是五公主,你还不跪下认罪?!”
解相思哽咽反驳道:“我知五公主乃是金枝玉叶,顶顶的贵人,可尽管如此,天下也没有家大势大便可随意伤人的说法啊,还好今日殿下打的是民女,若是哪天殿下没看清人就挥出鞭子,打伤别的贵人就不好了。”
听到这话,周玉夷硬生生气笑,这小贱人方才在苏豊面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当时可是巧舌如簧,引经据典的将她阴阳了个遍,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她自己发疯乱打人,被马蹄压了也是自作自受,还暗暗的嘲讽她是因为马术不精才摔了下来。
可只有周玉夷知道,明明是她偷偷弹了个东西在马腹上,马儿受惊才扬蹄将她摔下来。
“明明是你……”周玉夷愤怒。
“够了。”周砚之沉声道。
见周砚之出声,周玉夷委委屈屈的住了口,却不想解相思此刻却借着抹泪的动作朝她勾唇一笑,无声的做了个口型:没错,是我。
周玉夷暗暗咬牙,当即就要伸手去扯她。
下一秒,伸出的手臂却又被人重重拉开。
周砚之冷声道:“殿下!”
看着周砚之眼中的冷意,周玉夷这才蔫蔫的低了头。
从小到大,皇室宗亲里她最怕的就是周砚之,在其他皇兄还在让着她的时候,周砚之却已经学会毫不留情指出她的错误,并一点都不惧怕她的威胁。
因而虽说两人是堂兄妹,却无半点情谊可言。
不敢再闹脾气,周玉夷闷闷的回到椅子上。
见状,解相思心里乐开了花,要不是场合不对,她真想大笑出声嘲讽一番。
正想着,周砚之对她指了个空位,语气是一样的冷淡。
“你也坐好去。”
解相思:“……”
解相思:“噢。”
放开周砚之被扯得皱皱巴巴的袖子,解相思乖乖回到椅子上坐好,看起来乖巧的不能再乖巧。
看着两人同样狼狈的模样,周砚之重重的叹了口气,想到自己为什么叹气,偏头看向一旁准备偷偷溜走万事大吉的苏豊道:“昀云,你来说。”
闻言,被抓个正着的苏豊身形一僵,一拍掌心优雅转身,将自己是怎么看到发狂的马匹和三人为何混战的由来从头到尾说了个遍。
一边说一边看向一旁端坐的解相思,心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看着斯斯文文,柔柔弱弱一姑娘,没想到不仅牙尖嘴利,下手也挺狠的。”
专挑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打,方才医女可是说了,这五公主虽然看起来无碍,实则伤在内里,需要好好养护,而解相思除了头发乱点,身上一道鞭伤和几个牙印掐痕,倒是没什么大碍。
这么想,苏豊一拍周砚之肩膀,朝他投去一个悲悯的眼神。
一个是堂妹,一个是表妹,前者身份尊贵,后者身份微贱。
但前者有错在先,怎么断案?可有的愁了。
不想周砚之倒是没什么烦恼,听完苏豊的讲述后心里便有了决断,朝周玉夷道:“这么说,是殿下伤人在先了?”
解相思疯狂点头,周玉夷却是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
“为什么?”周砚之蹙眉。
周玉夷扯了扯自己的鞭子,没什么底气道:“她买了最后一份金丝酥瓣糕,我没买到,本来就很郁闷,还看到她和她身旁那个侍女在笑,我就有些生气,一时冲动就……”
“就因为一份糕点?”周砚之觉得匪夷所思。
周玉夷蔫蔫地点点头。
今年年初她被父皇送到护国寺修行,一连吃了几个月的素斋,本就烦躁的很,想着偷偷下山买点吃的,没想到最后一份还被人买走了,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闻言,苏豊有些稀奇的瞪大了眼,这五公主脾气还真是逐年渐长啊,就为了一份糕点就闹成这个样子,真是……不知道作何评价。
周砚之气笑,“所以你就把我表妹打成那个样子?”
敏锐的察觉到周砚之语气中的不满,周玉夷有些委屈:“我也是你的堂妹啊,她不也把我打了?你为什么只向着她?”
听到这无厘头的话,周砚之不想理睬。
苏豊倒是好心,打着圆场道:“哎呀五公主啊,这……毕竟人家姑娘也没做错不是,你先打的人家,你让砚之怎么向着你?再说了,你私自跑出护国寺,砚之现在没揭发你已经算是向着你了。”
见人略有松动,苏豊招来一个护卫,赔笑道:“这样好吧,公主先回护国寺,待公主回宫,我亲自买一份糕点送给公主?”
闻言,周玉夷想了想,点点头,算是同意苏豊的说法。
见状,苏豊松了口气,总算能把这尊大佛弄走了,周砚之是五公主堂哥,他惹了人没事,可五公主未必就能放过他这个小锣锣,若不处理好,后患无穷。
真是命苦,今日为什么就是他值岗?
面上带笑实则哭泣的将人送走,苏豊一拍周砚之肩膀,满是心酸的走了。
剩下的这个表妹还是交给砚之他自己处理吧,他真的不行了。
……
见周玉夷真的走了,解相思垂眸,竭力压住自己上扬的嘴角,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便会笑出声来。
可她这小心思周砚之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呢?
但他也没拆穿,只是有些无奈道:“好了表妹,人已经走了,可以上药了吧?”
方才她和周玉夷拉扯的时候他便发现了,她手臂上的那道鞭伤可是还没处理呢,也难为她都这样了还暗暗挑衅周玉夷。
被人揭穿心思解相思却也不害臊,大大方方的将手臂递到一旁的青书面前,青书也早已准备好清洗伤口的用具,但是因为太晚处理了,内层的衣料还是必不可免的粘在伤口上。
青书轻声道:“姑娘,这衣料粘在上面了,我尽量轻些。”
解相思正准备说不用这么麻烦,周砚之却走上前来,接过青书手中的用具,沉声道:“我来。”
不待解相思推辞,他便一把撕开粘在血肉上的布料,顷刻间,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处便又冒出层层血花。
看着解相思因为剧痛而一瞬间泛上泪的眼,周砚之抿唇认真道:“表妹,长痛不如短痛,你要坚强。”
以为周砚之会怜香惜玉的青书,墨月,玉和:“……”
以为爱慕计划大进一步的解相思:“……”
压下心底给周砚之一拳的想法,解相思含泪微笑。
“好的,谢谢表哥,我会坚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