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忌

    杨府书房内,上好的瓷器被人狠狠掼在青石砖上,随着”哐当“一声响,莹白瓷片如雨点般炸开,散落一地。

    厚靴重重踩在满地碎瓷上,发出”咯吱咯吱“的细碎声响,听得让人心头发麻。

    杨回猛地转身,因为暴怒,额角青筋隐现,攥紧的拳头狠狠砸在红木桌上,“快想办法将宋白钰这个刺头赶走!”

    先是查他的账,后是逼他放粮。他还真是人前人后都是一派清流的模样!

    一瞬间,书房内陷入一片沉默。

    半晌,书房内垂首而立的一位官员缓缓抬眼,抬手在颈侧虚虚划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令人胆寒的阴冷之意,“大人,既然如此,何不让他永远留下,以绝后患?”

    杨回瞳孔微缩,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语气里带着几分犹豫道:“可他毕竟是主子派来监督的人,若是真折在这,主子那边……该如何交代?”

    “大人多虑了。”那人轻轻笑了声,带着几分毒辣的狠劲,“宋大人一届文臣,手无缚鸡之力,加之阳曲大雪迷眼,宋大人在巡查军营的路上不慎失足坠崖,和您有什么关系呢?”

    他顿了顿,继续道:“就算主子不信,可宋大人也只是宋大人罢了,值得主子和您翻脸吗?要知道,主子的计划就快要执行了……”

    这番话像颗定心丸,杨回眼中的犹豫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狠厉,朝门外候着的小厮扬声道:“去竹苑传信,就说我后日辰时邀宋大人同去军营,共商大计。”

    ……

    而此刻杨府另一头的竹苑,炭盆里突然炸起些许火星,又迅速在空中湮灭。

    解相思扣紧了手中的暖炉,指尖因为用力微微发白,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你是说,杨回准备对你下手了?”

    周砚之点了点头,语气有些无奈,“虽说我现在的身份是宋白钰他有些忌惮,可既然眼下我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他的利益,无论如何,他都必然选择除去我。”

    “那我们不能在阳曲再待下去了。”解相思立刻起身准备收拾行李,却又顿住脚步,眉头紧蹙,“可我们一走,杨回定然会把那些灾民再次赶出城,那些人忍饥挨饿这么久,根本撑不了几天……”

    “不用担心,我早有安排。”感觉到屋内有些闷,周砚之站起身走到窗前开了一小条缝,继续道:“方才我已让季风拿着我的令牌去冀州搬救兵,不出意外,三日之内必到,只要冀州的人来了,杨回就算再大胆,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胡来。”

    闻言,解相思这才松了口气。

    她怎么忘了,这冀州可是周砚之父亲安王的封地啊,虽说如今安王走了,可周砚之却也是实打实的安王之子啊,世子有令,岂敢不从?

    想到什么,解相思紧盯着他的背影,又追问道:“那你觉得他会怎样下手?”

    “无非就是伪造我意外身亡罢了。”周砚之指尖轻轻在窗棂上敲了敲,语气里带了点漫不经心,“不过,若是我不出城,他也拿我没什么办法,毕竟……宋白钰明面上是皇上派来的人,死在阳曲城,怕是不好交代。”

    “那他要是逼你出城呢?”

    “那就得看他让我去的地方有多诱人了,让我明知是坑也要跳进去。”

    话音刚落,周砚之回头冲解相思一挑眉梢,指着院门外逐渐清晰的身影笑着道:“你看,这不就来了。”

    木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周砚之道了声“进”,杨回派来的小厮便躬着身走了进来,双手交叠再身前,姿态恭敬得过分。

    “大人,我家主子邀您后日一同前往西崖山巡查,不知大人可否有空?”

    闻言,屋内的两人同时一怔。

    西崖山。

    那两条河道中的高地,私兵的藏匿之地。

    这个诱饵可谓不小,看来这趟必去不可了。

    但周砚之没立刻接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小厮。

    那小厮本就心虚,此刻更是被他看得脊背发僵,身子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额角也渐渐渗出细汗水,被从窗子那边灌进来得风一吹,更是一阵寒凉。

    片刻,直到小厮快要撑不住,周砚之才淡淡开口:“自然有空,回去跟你们家大人说,多谢他费心了。”

    “是,是!”小厮如临大赦,飞也似的走了。

    待人走远,周砚之转身对上解相思担忧的目光,开着玩笑道:“应该是给我安排了个坠崖的死法。”

    闻言,解相思立刻皱起眉,只觉得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开玩笑,真是半点不上心,小声嘀咕道:“那你还不想想怎么破局……”

    周砚之耳清目明,自然是听到了她这声嘀咕的,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望着她浅浅的笑。

    解相思被他笑得心里发毛,转身就要走开,手臂却突然被人拉住,力道不大,却让她挣脱不开。

    下一秒,她重心不稳,直直撞进一个温热的怀里,一阵淡淡的松香充斥鼻尖。

    “表妹。”周砚之的声音在头顶低低响起,带着点微不可查的郑重意味,“杨回此人狡诈多疑,西崖山一行必然凶险万分,我就不能带着你同去了,抱歉。”

    闻言,解相思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脸颊微微泛热,也忘了推开身后的周砚之,只是含糊的“哦”了一声,故作不在意道:“我又没说让你带着我。”

    周砚之轻笑不语。

    感受到身后透过衣料传过来的胸腔的震动,解相思愈发不自在,连呼吸都轻了些,就这么任由周砚之将她揽在怀里。

    有雪花顺着风飘进屋内,落在两人头上,有点凉。

    良久,周砚之这才松了手,将她轻轻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她轻颤的长睫上,温声开口道:“我已在城外布好人手,后日你就以帮忙布粥的名义出城,到时候会有人来接你。”

    “他们会送你去冀州,等我……”他顿了顿,轻轻拂落她发间的雪,语气无比认真,“等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定会去冀州找你。”

    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眼眸,解相思突然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是轻轻点了下头,“好,我等你。”

    炭盆里的火星又炸了一下。

    想到什么,解相思突然后退几步,对着周砚之道:“你早就做好送我出城的准备了?”

    从冀州来的援兵,不止是来威慑杨回,更是来救他的。

    他早就决定好要留在阳曲了。

    没想到她突然提起这件事,周砚之哑然,少顷,点了点头轻声道:“是,既然如今查的差不多了,阳曲又如此危险,自然要先将你送出城。”

    虽然知道他所说的不无道理,但解相思心里还是莫名的不舒服。

    他怎么能擅自为她规划好一切呢?

    为什么不和她一起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呢?

    可……可她为什么会在意这个呢?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解相思心头一慌,猛地转身,快步上前推开开往后院的窗,寒风扑面,她攥了一把雪在掌心。

    刺骨的冰凉沿着掌心快速蔓延到身体的每一处,解相思闭了闭眼,暗暗松了一口气,复而又睁开,那些纷扰的思绪才终于消了下去,眸中重新泛上清明。

    她不能忘了自己接近周砚之的真正目的。

    “表妹?”周砚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关切。

    松开掌心快要融化完的雪,解相思再次转身时,脸上又是另一副表情,浅笑着道:“屋内有些闷热,我有点喘不过气,握雪能让我好受些。”

    周砚之:“……”

    她又在敷衍我!

    沉默片刻,他回之一笑,“雪到底冰凉,表妹可要注意点身子。”

    “多谢公子提醒,相思知道的。”

    ……

    正月十二,忌出行。

    感受到马车一直在山上打着转,背靠车厢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正在悄悄记路的周砚之睁开眼,在心中无声嗤笑。

    看来这杨回杀他的心不是很坚定啊……

    长指微微撩起车帘,看着眼前化不开的漫山白雾,周砚之眉梢微挑,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淡淡问:“杨大人,我们这路,究竟还要走多久?”

    这话传进杨回耳朵里,他心尖猛地一颤。

    宋白钰为什么这样说,是发现了什么吗?

    杨回心中不禁升起一丝胆怯,可随后又被猛然下压,事到如今,箭早已搭在弦上,哪还有收回的道理?

    强行压下心头的慌乱,杨回指尖微不可查的颤了颤,想了想,斟酌着开口道:“毕竟雪地路滑,为了安全,马车走得慢了些,不然……宋大人和我一同步行上山如何?”

    闻言,周砚之沉默了片刻,车厢内的空气都好似变得凝滞。

    半晌,他才缓缓应声道:“好啊,不过在下是头一次来这山,路况生疏的很,杨大人待会可千万别将在下丢下啊。”

    被他戳中心思,杨回脸上的镇定几乎要绷不住,只得干笑两声道:“宋大人说笑了,下官自然是不会的,宋大人尽管放心。”

    周砚之回之一笑,“那……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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