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音节刚刚吐出，便被人一脚重重踩在背上。

    头顶传来少年阴森至极的声音，“冯小五，你嘴里不干净，眼也瞎了不成。”

    “裴兄？”冯五郎听出是裴衔的声音，怒火勉强压制几许，“大庭广众之下你这是何意，快放我起来！”

    裴衔不予理会，甚至还加重力道碾了碾，丝毫不遮掩的恶劣之意，“方才你的马一尾巴甩在我身上，你头都没回一下，莫不是输了比试心有不甘，想故意找茬？”

    来来往往的众目睽睽之下，冯五郎羞恼至极，“你好好看，现在到底是谁在故意找茬？！”

    说罢抬手就是一个反击，岂料少年早有预料，轻飘飘控住他的手肘，而后不留半分情面的拎起他的后衣襟，轻蔑又不屑，“胆子挺大，还敢还手。”

    冯五郎这张狗嘴吐不出象牙，字字句句都脏耳，他裴衔就是故意找茬，不服又能奈他何。

    冯五郎被他这语气彻底激怒，“我还手又怎样！”

    若不是裴家出了个皇贵妃，早在十几年前就被流放苦寒之地了，不过一点君恩庇佑，便一个个傲气的似乎眼睛长在天上一样，伴君如伴虎，裴家迟早有朝一日再狠狠摔下去！

    他极力挣脱起身，而后一拳狠狠袭向那张可恨的俊脸。

    裴衔轻巧侧身躲过冯五郎的拳头，冲他挑衅一笑，“就这点能耐？”

    冯五郎脸色扭曲，“一个连春闱都没资格参加的废人，整日在这儿靠着祖辈的风光耀武扬威，我可比你能耐多了。”

    他话音未落，少年脸色骤然沉下，本还算散漫的气息骤然变得森寒，一出拳直逼冯五郎的面门。

    红袍少年明显下了狠手，招招凶狠又蛮横，强悍的攻势逼得人连连后退。

    原本的蓝袍郎君见势不妙，欲要上前劝架，被在一旁围观的沈樾一把拉住，“哎，你这会儿上去是想一起挨揍？”

    他双手抱臂，懒洋洋道，“打架就打架，冯五郎非要作死往我表兄逆鳞上碰，你上去挨了打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局势一面倒，蓝袍郎君心急如焚，那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兄弟被人打个半死啊！

    于是连忙翻身上马，风风火火去找救兵。

    等人来前，裴衔早就很有分寸收了手，冷着脸拂了拂些许凌乱的衣角，“走。”

    沈樾跟上，主动问起，“衔哥，我听燕云峥说你进展有些不顺利，宋玉姣那个乡巴佬这么难搞，要不要我略施小计帮帮你？”

    “燕云峥跟你说她很难搞？”裴衔皱眉看向他，“他眼瞎了？”

    那小兔子单纯好骗，不过是胆子太小犹犹豫豫了些，何时难搞了？

    沈樾闻言不由得顿了顿，若有所思片刻，试探着，“衔哥，你觉得那宋玉姣如何？”

    裴衔不甚耐烦，“蠢的要命。”

    跟着宋二夫人出门都能被人欺负，想也知道被冯五郎堵住调戏之时，定然是怯然不敢多言的笨样子。

    沈樾听他这语气，当即打消了迟疑，“可要我给你出几个点子？”

    裴衔刚想说‘用不着’，忽而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略显一丝犹豫的少女声，“……裴衔？”

    他愈迈愈大的步伐猛地顿住，回首，阿姣那张明媚的小脸映入眼中，下意识蹙起剑眉。

    方才沈樾说话没刻意遮掩，她可曾听到了什么？

    阿姣见俊俏高挑的两个少年郎都回眸看向自己，连忙提起裙子加快脚步。

    到了跟前，见裴衔脸色还是微冷，便先对沈樾弯弯眉眼，“又见面了，沈公子，公子可还记得我？”

    沈樾勾唇一笑，“自然记得，宋三姑娘这样的漂亮女郎，我怎可能会忘记。”

    少女浅笑盈盈，一对甜甜的小梨涡显露，衬得那张白净俏丽的的脸蛋更加柔软，像是任人揉捏的面团子，反应看起来该是没有听见沈樾的话。

    本该放下心的，可那双清澈的明眸并非落在他身上，裴衔心中腾升起一股烦躁。

    沈樾察觉到表兄略显奇怪的沉默，不着痕迹看他一眼，又望向面前的少女，“三姑娘可是有事？”

    阿姣闻言看向裴衔，和那双明显不高兴的眸子对视后，抿抿唇小声道，“能和你说几句么？”

    裴衔不语，只是面无表情朝着侧方树丛小径而去，阿姣不敢耽误时间，对沈樾歉意的笑了笑，提裙追上。

    她以为少年会往里面多走几步远，没想到仅仅一个拐弯就顿住步子不走了，眼看来不及停步就要一头扎进他怀里，赶忙强行往后仰身躲避，身形摇摇晃晃之际，被少年扶住后背。

    “躲什么？”

    裴衔冷着一张俊脸，大掌威胁的捏在她的后脖颈，目光隐隐透出几分危险，“我是转世瘟神，还是身上长了毒刺，让你害怕到连碰我一下都不敢？”

    他下手没轻没重的，阿姣被捏的有些疼，想要挣脱时感觉力道又加重几许，顿时不敢动了。

    她仰起小脸，眼巴巴看着他，“我刚刚看到你方才打那个人了，你为什么打他？”

    他们明明还在一起比试。

    裴衔剑眉一挑，“你说呢？”

    阿姣抿紧唇，“你是不是听见他提及我了？”

    她绕过马场才发现这群少年儿郎早就已经骑马出来了，本来还在猜测裴衔是已经走远还是在后面没出来，就被人驾马堵住了去路。

    身边只有谷雨相陪，她只能先暗暗记下眼前郎君的身形样貌，打算等和娘亲见面再告状的，怎料往前走了一段路，就撞见方才裴衔打完人收手的那一幕。

    明明有很多个可能，却下意识地就认定了这个起因，可内心的声音又反复的告诉自己，他没必要为自己做这些事情，他不可能，也犯不着为她这么做。

    阿姣并不确定，奈何控制不住想索求一个答案，哪怕是错误的结果也好。

    裴衔也没想到她直觉那么准，略有几分意外，大发慈悲将她放开。

    他拎起她的细腕晃了晃，“下次再遇见这样的人，抬起你的手。”

    说着，俯下身子把脸凑过去，将那双纤细手掌贴在自己脸上，阿姣倏地睁大眼睛。

    裴衔认真教她，“像这样打下去，要攒足劲儿狠狠一巴掌下去。”

    无措地看着少年深邃俊美的眉眼，阿姣指尖微蜷，听他沉声强调，“到时不要怂，气势凶一点，知道吗？”

    那张盛世浓颜的脸庞近在咫尺，微微上挑的凤眸完完全全倒映着她的影子，心跳逐渐加快，神魂似乎也出走了，阿姣唯有呆呆的点了下头。

    看着少女好像有点懵然的模样，裴衔皱起眉，很是怀疑，“你真听懂了？”

    阿姣耳根微烫，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一点点……”

    学打人还分什么一点点，裴衔不满的啧了一声，往前凑了凑，“你先打我试一试。”

    “……！”阿姣后退一步，连连摆手，“我听懂了，我真听懂了！”

    看着那张俊美至极的脸，只浅浅想象一下打上去的画面，就已经备感压力，十分罪恶至极。

    不过她这一会儿脑子转得飞快，试探着，“你是不是不生我的气了？”

    裴衔凝视着她，缓缓直起身，眸子微眯起，“想得倒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