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和宋二爷闻言对视一眼,再三确定过阿姣的意愿,才放心的离开。
宋玉洛牵过小马驹的缰绳,浅笑着,“阿姣可曾有碰过马?”
阿姣不想和宋玉洛虚与委蛇,干脆直言道,“爹娘已经走远,阿姐不必再与我这般假惺惺,我应下此事是为了爹娘,并无意学骑术。”
“阿姣想得未免太简单了些。”
宋玉洛被拒绝也没有露出半分恼色,漫不经心摸了下马驹打理极好的鬃毛,对上少女略显几分戒备的目光,勾起唇,“若是爹娘回来见你连上马都不会,岂不是更加担心你我相处不合,又要为你我费神。”
“……”阿姣柳眉轻蹙起,她倒是没想到这一茬。
宋玉洛主动要教她骑术,怎么想都觉得不安好心,她明知不对更不可能轻易和她接触,“不劳阿姐费心,爹爹为我选的马驹十分温顺亲人,我自己摸索就是。”
说着,从宋玉洛手中抽过缰绳,牵着小马驹要往一旁角落里去。
宋玉洛不急不慢跟上,与她并肩,“看来阿姣是记恨上我了。”
少女顿时止了步子,清隽的眉眼间浮现出一丝丝怒气,“一切起因皆由阿姐所为,我为何疏远你,你心里该是最清楚的。”
宋玉洛笑而不语,只垂眸摸了摸小马驹湿漉漉的鼻子,小马驹慢吞吞抬着脑袋偏过头,而后打了个响鼻。
阿姣的视线刚被马驹忽然的喷嚏吸引,又听见宋玉洛不轻不重道,“其实在张府落水,和你还有谷雨并无干系。”
阿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宋玉洛的意思是,她并不是因谷雨而被牵连撞入水中的?
少女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掩不住地疑惑,宋玉洛轻笑一声,“历经符纸之事,阿姣难道没想过我会是自己跳下去的么?”
阿姣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你……自己跳下水?”
“是啊。”宋玉洛笑吟吟的承认,“二房一直以来只有我和阿兄两人,我是二房唯一的女郎,你若是个儿郎我勉强容忍一二,可你是个女郎,日后会抢走本该独属于我一人的东西。”
她缓步向阿姣逼近,向来温柔的眼底终于泄露出一丝浓烈的恶意,“一个要分走我一切的存在,你说你怎能让我喜欢的起来呢?”
“我当然要先下手为强。”
“……”荒谬,离谱!
阿姣忍着怒意,“……我从没想过和你抢,你没必要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当初来京州寻亲,她身无分文,无甚学识,能向血缘至亲奉上的,唯有一颗温善的坦诚之心。
可她没想到宋玉洛还没见到她时就已经抱有了敌意。
甚至能不顾自己的安危,主动跳进凉意沁骨的湖水里,只为陷害她的名声。
“你还敢说没想和我抢?”宋玉洛眼底陡然浮现几许阴戾,“那你为何出现在陆伯伯眼前被他一眼认出?你若不想和我抢,就不该来到京州。”
更不该以一个温软乖顺还会认字的模样出现在爹娘面前。
阿姣已经放弃和她好好沟通的欲望,努力压下在心底翻涌的不适感,“你和我说这些,就不怕我找到证据向爹娘告发你的真面目?”
她攥紧缰绳,抬眸紧盯着她,“你这次主动教我骑马又有何企图?”
宋玉洛又恢复温柔和善的模样,柔笑着,“你不可能找到证据。”
“教你骑术,自是为了……”
她话未说尽,阿姣便听见身后传来一片惊慌尖叫之声。
回首,只见几匹骏马不知为何突然暴躁失控,马背上的人害怕会被甩下马背遭马蹄踩踏,吓得纷纷喊叫着求救,一时间混乱之至极。
阿姣莫名有些不安,牵着小马驹想要往一旁躲避,便见有两匹骏马狂躁嘶鸣着朝她和宋玉洛横冲直撞而来。
马背上的人急嚷着快让开,有人已经强行冲过去拦马,错乱不暇的局面彻底乱成了一锅粥,就连原本还温顺的小马驹也暴躁不安的甩着尾巴踏着前蹄,不好的预感达到了顶峰,阿姣本能的想要逃离危险。
可下一瞬她被人追上拽住衣袖,来不及甩开,就遭狠狠一推踉跄倒地。
“阿姣!”宋玉洛佯装惊慌之色,眼里却又盛满恶意,“小心啊。”
小马驹高抬起前蹄,阿姣眼看来不及逃开,顿时害怕的闭上眼,却感觉腰间蓦地一紧,天旋地转间,她听见宋玉洛一声痛苦尖叫。
“啊——!”
熟悉的沉贵木质香萦绕在鼻尖,阿姣一睁开眼,就对上裴衔那双掩不住怒气的眸子,“你是有多蠢,发觉不对还不赶紧躲?!”
若不是他因为冯五郎的事迟来一段时间,恰好赶上疯马暴动,她怕是要被马驹踩断肋骨,到时哭都没地儿哭去。
少年俊美的眉眼满是火气,阿姣坐起身,后怕都被抛之脑后,气势微弱道,“我未料到她一个病弱之人力气那么大。”
“那你为何非要和她待在一起?吃一堑长一智,你是长何处去了?”
裴衔想起方才那一幕只觉得心中烦躁,居高临下看着她,语气隐隐透出几分嘲弄,“不是说不想学骑术,你来这里作甚,特意来试一试被马蹄踩踏的滋味?”
阿姣想要解释清楚事情起因,听到身侧传来宋玉洛痛苦至极的虚弱声,“……我的腿,来人……”
“……”阿姣记起方才那一声惨叫,“她怎么回事?”
裴衔不耐烦的瞥一眼宋玉洛,“看不出来?她自作自受,挨了一蹄。”
“……”
少年警告一般对阿姣道,“不许管她,听到没有?”
阿姣心再善也不是个冤大头,本来就不打算管,闻言乖乖点点头。
裴衔见状火气消散几许,心想改日得好好教一教这兔子怎么咬人,不然迟早被人玩弄欺负。
他余光瞥见谷雨朝这边过来,扔下一句“躲远点儿”,就奔向还未被制伏的两匹马。
沈樾注意到裴衔来时的方向,凑近低声道,“不是不想让人发觉你和三姑娘有牵扯么,大庭广众之下,若被有心人看见,到时你想脱身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裴衔漫不经心收紧护腕,“我自有分寸。”
“……”行吧。
……
阿姣被谷雨搀扶着起身,才发觉自己摔倒时崴了一下脚,走起路来疼的紧,只能一瘸一拐小心些。
连翘和张云瑶等人也急匆匆而来,谷雨扶着她往旁边走远些,很是后怕,“奴婢在外面看您突然摔倒,快要被吓死了。”
见离得够远了,小丫鬟又小声道,“裴公子救您之前为何还故意推玉洛姑娘那一下?”
阿姣闻言柳眉微皱,“可有其他人注意到裴衔推她了?”
谷雨摇摇头,“应该只有奴婢,局面太混乱,奴婢都没看清您是怎么摔的。”
阿姣稍稍放了心,轻声道,“她先推得我,裴衔大概是目睹之后替我报复回去。”
“她好歹也算个姐姐,心肠怎能这般歹毒。”谷雨气得不行,再看一眼宋玉洛似乎被踩伤了腿,心道恶有恶报,活该。
“奴婢扶您出去罢,免得还有马突然发疯,那可忒吓人了。”
阿姣闻言颔首,主仆二人慢吞吞朝着出口走去,在不远处的六角亭坐下歇息。
因为这一场突发意外,原本早早出发进山林狩猎的宴客们听闻之后陆陆续续开始往回赶。
二夫人身边的姚嬷嬷几番寻找终于看到阿姣,神色关切的上前,“听说姑娘崴了脚,可无碍?”
“小伤,肿的不严重,歇一会儿就好。”
“对了,姚嬷嬷。”阿姣见姚嬷嬷急匆匆要走,连忙拉住她,“娘亲眼下可有空?”
宋玉洛今日之为太过狠辣恶毒,她没必要再顾及爹娘的情面,再维持和平相处的假象。
“夫人正在急得很。”姚嬷嬷轻叹一口气,“玉洛姑娘被踩折了右腿,还有几位郎君也摔着了,眼下正乱着呢。”
她拍拍阿姣的手背,温声劝着,“姑娘暂且在这里缓一缓,莫要加重脚伤,老奴还有差事要办,先告退一步了。”
阿姣闻言也觉得可行,她现在的确是走不了太远,既然娘亲在忙,那就再等一等。
缓了小两刻钟,还没去寻二夫人呢,便先意外得知她带着宋玉洛提前回京寻医的事。
“……”
因为宋玉洛受了伤,宋二爷有意留下追查疯马之事的起因,故还在庄园内。
可她是娘亲的马车接来的,娘亲离开时没来得及唤上她一起,只能等爹爹一同回府。
阿姣沉默片刻,“去寻父亲罢。”
“姑娘……”谷雨小声提醒,“二爷好像是骑马来的。”
她脑子很机灵,“若不然咱去找云安侯夫人问一问,能不能安排一辆马车送咱们回去?”
这似乎可行,阿姣挥散心头的异样酸涩,缓缓舒出一口浊气,走出歇息的六角亭,没走出多远,忽而听几道哒哒马蹄声从身后靠近。
闻声回首,便见一袭赤红衣袍的少年不疾不徐策马而来,沈樾紧随其后,后面还有几个侍卫。
裴衔慢条斯理停下,俯视着面前的清隽少女,打量一眼后剑眉微挑,“崴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