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
—你去哪了
我才刚打开对话框,还在犹豫该怎么回,就跳出下一则讯息。
【鸣】
—雅桑说他见到你了
【我】
……你们是情报商吗,还有不要说得我像欠债连夜跑路被发现似的
讯息才刚送出,手机立刻震动起来。
他干脆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我盯着荧幕看了几秒,最后还是按下接听。
“……怎样。”我把声音压得很平。
对面沈了一拍,然后传来他闷闷的声音:
“怎么连出差都不说一声?”
“就……想着不是什么大事。”
他又静了几秒,声音低了一点,像是在压着什么:
“……是喔。”
接着像是忍不住似的,语气比刚才快了半拍:
“不是什么大事….那只是对你来说吧。”
我也有点烦了,翻了个身,皱着眉说:
“你不也整天到处比赛?这样说也不公平吧?”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下,他闷闷地开口:
“可我每次都有发照片给你啊。”
我一愣。
……好像真的。
不管去哪里,他都会烦人地传各种信息。尤其是一些漂亮的风景,他总会说: “这个你应该会想拍。”
虽然我常常忙到没空回,有时也只是嗯嗯啊啊回个贴图,但说到底——
对话断掉的,好像一直都是我。
“你呢?”他又开口,语气没那么冲了,却更让人听得出委屈, “雅桑突然传讯息跟我说,在北海道看到你。”
他语气听起来算平静,但我听得出那种压着的火。
我犹豫了一下,小声回:
“但……也没什么吧。你又不是……”
——又不是经常见面的人。这句话我没说出口,说了他肯定会炸。
但光是我那句「没什么」,就已经让他炸了。
“什么没什么!你整个人从东京消失了耶!”
什么鬼……这语气,好像真的怕我不见了一样。
……但我就是不争气地吃这套,语气也不自觉柔了下来:
“你别生气嘛……又不是不会回来。”
他没再吼了,只是沉默了一下,过了几秒问:
“那什么时候回来?”
我报了时间。
他嗯了一声,语气又变回那种理直气壮的口吻:
“知道了。我去接你。”
我张了张嘴,本来想说不用,但声音卡在喉咙里。
他也没等我回,就直接挂了。
我还握着手机,对着黑掉的荧幕发了会儿呆。
——这样那样,总是这么任性,却偏偏让我心软。
……回去之后,还是好好跟鸣说说吧。
*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马不停蹄的工作中,很快就到了回东京的那天。
从北海道回到东京,下了飞机。
机场出口处人声嘈杂,行李拖行声和接机人□□错成一片。有人高举名牌,有人伸长脖子张望。我拉着行李走出闸口,视线在人群中扫了一圈。
……人呢?不是说好会在出口等我?
他该不会鸽了我吧。虽然以他的习性还挺守信用的
那应该只是他混入人混我没看见
我皱起眉,正准备拿出手机传讯息,下一秒,一只手从背后轻拍我一下。
“……!”
我吓得一颤,猛地回头,动作太急,脚下一滑,整个人一晃往后倒去。
他立刻伸手接住我,我整个人跌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抬头一看,是那张帽子压得低低、口罩遮住半张脸的脸——是鸣。他一脸无辜,语气还是那副欠揍的样子:
“找我?”
我瞪了他一眼, “吓死人了!”
他理直气壮地反驳: “不是你先搞失踪的吗?我这也不算过分吧。”
“你这叫报复心太重了!”我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撇开脸。
他走过来,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行李,顺手拉了拉帽沿,压得更低些。
“我开车来了,快走。”
说完,他还顺手牵起我的手。
我愣了一下,没来得及抽回来。
他头也不回地补了一句:
“以免你又走失。”
……又不是小孩子。
我小声嘀咕了一句,却没甩开他的手。
我们往停车场方向走去。
我牵着他的手,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茧子,微微粗糙。
那是经年累月练球留下的痕迹——比我的手宽、也热。
……是男人的手。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短袖牛仔外套,里头是白色打底 T恤。
袖口贴着手臂,线条干净俐落。肩膀比记忆中宽了些,应该是进职棒后训练的成果。肌肉不夸张,却藏着某种结实的力量感。
鸣的肤色原本就偏白,却因长年在场上挥汗,让手腕到掌心之间,留下明显的色差。
我偏头看了他一眼。
机场挑高的玻璃天顶洒下初秋的斜阳,暖得不炙人,正好落在他侧脸上,把他睫毛边缘照得像描了金线似的。
又一次——
我发现他的改变。比起过去那个熟悉的阳光少年,他现在成熟了,也有点让人看不透了。
他低着头,像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转过脸问我: “怎么了?”
我垂下眼,视线落回我们交握的手上。
“没什么。”我顿了顿,轻声补了一句, “……只是觉得你变得更好看了。”
他的耳根像是悄悄红了一点。
“你又在乱讲什么……”
我看着他的样子,只是轻轻地笑,没有接话。
这种打打闹闹的感觉,比自己一个人坐车、拎着行李回来的时候好太多了——
但我才不会跟他说的。
*
他没再说话,只拉着我往停车场走。
一路上谁也没开口,只有行李箱滚轮在地面咕噜咕噜地响着。
天边还留着一点橘红的残光,初秋的风已不似盛夏那般黏腻,晚风吹来,干爽中透着点隐约的凉。
他帮我把行李放进后车厢,又绕到副驾这边帮我拉开车门。
我坐上去时,他已经绕回驾驶座,动作俐落地发动了引擎。仪表板上的时间亮了一下,19:03。
“先吃东西,还是直接送你回家?”他问。
我靠在椅背上,转头看了他一眼。
大概是出于这几天压着不说的内疚感,我开口: “去我家吧,点外卖。”
语气刻意装得自然, “你不是也还没吃?”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一下,像是没预料到我会这么说。
过了两秒,他才点了点头。
他打开车上的电台,熟悉的 J-pop 音乐台响起。
节目主持人的声音爽朗,背景音乐轻快:
「来自千叶的小翼,你说最近考试压力大、想听点开心的?那就来一首元气歌吧——岚的〈Happiness〉送给你!」
どんなに小さなつぼみでも
一つだけの Happiness
我不自觉跟着哼了两句,旁边的他也轻声唱了起来,还用眼角瞥我一下,嘴角带笑。
“你还是老样子唱歌跑调。”他毫不留情地吐槽。
“你好意思说我?”我白了他一眼,
他轻笑,声音低低的,带着点怀念的味道。
接着电台又轮播了几首偶像旧歌,都是我们高中时电视的音番经常放的那种。
有些旋律一响起,我们便自然地一人一句接着唱,甚至还故意唱错,想逗对方出错,结果笑到乱成一团。
车子慢慢驶上高架桥。此时天色已转为靛蓝,夕阳仅剩一点余晖挂在远方天边,路灯一盏盏亮起,车内也自动开了柔光灯。
而就在这段略微寂静的空档,主持人的语气也变得柔和:
「最后这首歌,是来自神奈川‘柚子酱’的点播。她说:『这是我高三时最喜欢的一首歌。每次想起喜欢的人,就会默默听这首。虽然我们现在只是朋友……但希望有一天能亲口告诉他。』那么就一起来听——AKB48 的〈言い訳Maybe〉。」
轻快的前奏响起,节奏熟悉又跳跃,像是从某个回忆深处突然窜出。
我们几乎下意识地一起哼了出声:
Maybe, maybe 好きなのかもしれない
或许、或许,这就是喜欢吧
青い空には云はひとつもない
在蓝蓝的天空里,却一朵云也没有
我唱到一半,声音却慢了下来。
不知怎么的,喉头有些紧,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勒住。
我悄悄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他没有看我,目光专注地望着前方,车子平稳地驶在高架桥上。
窗外是一片靛蓝的夜色,天边仅剩一丝橘红的残光。他的表情平静,看不出情绪,彷佛只是顺着旋律轻声跟唱。
但他的声音还在,低低的、带点气音,却清楚得让人无法忽视:
Maybe, maybe 好きなのかもしれない
或许、或许,或许真的是喜欢吧
それが恋だと わかってるけど
这样的恋爱,其实我也懂
言い訳Maybe
或许只是借口
这首歌,我们高中时常听。
放学后坐在教室前后座,把一副有线耳机一人分一边,在同一张桌子写作业。
会聊起总选的名次,偶尔他还会笑说后辈多田野君是骨灰级麻友友推,每年都要囤一堆 CD 投票投到破产。
那时候我们笑这首歌的主角太不干脆,连喜欢都说不出口——我还自信满满地说,自己才不会那样。
可现在再听这段副歌,却不知为什么,心口有点刺。
那个曾经笑别人不痛快的我,大概也轮到自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