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之后,我和鸣之间好像有了无声的默许,联络频率回到了高中时期那样。
他总是找各种借口约我出门,本来我就对他没彻,所以能去的我都会去。
有一次我真的因为工作突发事件,被迫放了他鸽子,他居然直接跑来我家门口抱膝蹲坐在门前,楚楚可怜地摆出一副无处可去的模样。
……你是被遗弃的小狗吗?
实在不想这场戏每次都重演,我干脆把备用钥匙给他了。
于是现在,他平均每周总有那么两三天,只要不是比赛或训练拖得太晚,就会准时出现在我家。
所以你可以看到,一个年薪天文数字的男人,出现在和他收入完全不成正比的普通小公寓里,熟门熟路地换上拖鞋、抱着沙发上的抱枕,像回自己家一样理直气壮地坐下来,开始切换电视。
他先转到体育新闻台,看了几眼精华与排名后哼了一声,又换了台。
啊……那声明显是在不爽吧。一定是那场他没先发、球队又输了,他才会一脸「看不下去」的样子。
但重要的比赛前保留体力不是很正常吗?但这家伙显然不想等。这一点真的从以前开始就没变。
下一秒,他转到搞笑综艺,看不到几分钟就皱起眉:"这集播过了。"
语气还比我这个屋主还要不耐烦。
最后他停在电影台,正在重播一部经典动画剧场版:
"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没错,就是那个我们从小学生看到现在他还是小学生的那位名侦探。
他居然一脸满意地点点头,彷佛终于找到可以接受的背景声,一边把抱枕塞进腰后,换了个更松散的姿势,懒洋洋地陷进沙发,看起来自在得就像自己家一样。
等等,为什么偏偏是这一部啊……
而且他还看得超认真,眼睛一眨也不眨。
"呐,你说我有没有机会被画进去?明明连足球选手都能登场了耶——"
以他的知名度,其实理论上不是不可能。但我还是忍不住吐槽:
"……你是想当东京巨蛋爆炸案的受害者吗?"
"噗噗噗——你忘了吗,最近的剧场版他们可是用棒球解决事件欸!"
"但那也还是爆炸案吧……"
这种没营养的对话就这样持续下去,直到他突然喊:
"呐~我渴了,帮我拿水!"
"你自己去拿。"
……真是气死人了。
什么?你们说可以不让他来?——你们真的太不了解这家伙了,固执到死,倒不如满足他还比较省事。
而且谁能拒绝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虽然我知道那八成是装的啦。
真是一点都没变。
*
相处的时间变多,其实也让我看到他意外的一面——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我边换鞋边抬头,就看到他穿着围裙,正低头擦着灶台。垃圾分类好了,厨余桶也清得干干净净,空气中弥漫着刚煮好的白饭香。
"回来得刚刚好,我饭才煮好不久。"
……
我一时间有点恍神。
这台词……真的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吗?
我走进客厅,看着餐桌上那些色香味还不错菜色,我一度认为这是社畜死前的最终幻想。
不对,这家伙会做菜?以前家政课和他一组时,明明都是我在动手。
——毕竟光是看他切洋葱,我就会开始担心日本棒球界的未来会不会从此少了一颗明日之星。
然后,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用了便利店的预制餐混过去。
我也忍不住脱口而出。他没说话,只是默默走过来,单手捏住我的脸颊,语气很不服气:
"一个人住了好几年,又不只奈奈一个。别小看人啊。"
"对不起——"
我只能赶紧道歉,咬字因被捏得变形不清,他这才肯松手放过我。
*
"多谢款待。"我双手合十。
我们并肩盘腿坐在小小的茶几前,他侧过头看着我。
"不客气。"语气听起来像是在等我夸他。
"……很好吃啊。"我诚实地点头。
他立刻露出一脸骄傲的表情。
只是我的视线却不自觉地被他那双支撑着坐姿的修长又漂亮的手吸引过去。
修长、漂亮,指节上还带着细微的茧子——那是这些年他努力的痕迹。
于是我微微侧身,慢慢拿起离我比较近的左手,姆指搓揉着他手指上的茧子。那年他多年努力的证据。
我微微侧身,悄悄握起他离我比较近的左手,用姆指摩挲着那些茧。
他显然有些困惑,却没抽回去,反而反手与我十指交扣,指节一一交错。
他低头看我,没说话,像是在等待我给个说法。
我盯着他的手看了几秒,终于开口,声音很轻:
"……鸣,你不怕做饭会伤到手吗?"
他抬起头看我一眼,语气却像无所谓:
"还好吧,小心点就行了。"
我没接话,只是继续盯着他看。
他眉头一挑:"怎么啦?"
我叹了口气,语气也放软了点:"最近训练怎么样?你这样一直跑来跑去……真的没关系吗?"
他那张脸,立刻浮现出一种“被小看了”的表情。
下一秒,他松开手,抬起食指和姆指,直接弹了我额头一下。
"好痛——"我捂着额头。
他站起来收碗筷,居高临下看我,一边嘟囔:"我从刚才开始就在想……奈奈根本不相信我吧?"
那一瞬间,我有种选错乙女游戏选项、好感度骤降的即视感。
……但现实读档重来是不可能的。
他就这样动作飞快把碗筷洗完,撂下一句:
"哼……我要回去了。"
然后气冲冲走到玄关。
但他又回头,余光偷偷瞄了我一眼——似乎等我挽留他。
事实证明他也猜对了
"……对不起啦,别生气嘛……我也只是关心一下你嘛。"
他穿好鞋,背对我,语气带着点气鼓鼓:
"即使再加上奈奈,对我来说一点影响都没有。"
他拉开门,走了。
我站在原地,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啊啊……真麻烦啊,这家伙。"
*
鸣一向不太喜欢那种没来由的担心。
尤其是针对他已经下定决心的事情。
明明是出于好意,对他来说却像是在质疑他的选择。
就像高一那年,他还只是个一年级,却立下了要成为王牌的目标。那场比赛最后,是他投出了那个暴投,直接结束了前辈们的夏天。
那段时间,不只是棒球部的人,我们同班同学见到他,也都会安慰几句——说他才刚开始,责任不在他一个人身上。
可我记得,那阵子的他,只要一听到这些,脸就会一直都很臭。
我也说过类似的话。结果他当场对我发了脾气:"怎么,连妳也这样想?"
当时被无故迁怒的我,一头雾水,还哄了他好一阵子。他最后才闷闷地说了句:"因为…….那听起来就像是在说——我们本来也没太指望你啦。"
……想想我刚才对他说的那些话,对他来说,可能也差不多吧。
难怪他会不高兴。
*
再加上我……也没关系吗?
这不就等于——他已经把我算进自己的未来规划里了吗?
我原本以为,他会一直沿着棒球那条路走下去,
而我,只能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
直到最近,我都还觉得,我们就像两条相交的直线,
交会过一次,就只能渐行渐远。
但这段时间,我们又重新有了很多交集。
那些熟悉的感觉,也悄悄地回来了。
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我还是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好像已经,没办法再假装不在乎了。
好吧。
只能说,如鸣所愿。
我现在的答案,好像也跟他一样了。
直球系魔法,真是太犯规了。
……也许,我也该试着,投出我的第一球了。
*
于是我开始苦恼——要怎么踏出那一步?
毕竟我又不像鸣那样,我就是个胆小鬼啊。
结果我可能也太在意了。
那天他气消了,照惯例跑来我家。我坐在书桌前假装处理残业,但心思早就飘到九霄云外。打字声有一下没一下,手停在键盘上,最后干脆转过头,盯着正靠在沙发上滑手机的他看。
他察觉到了视线,抬眼瞥我一眼,语气又嫌弃又困惑:
"干嘛……奈奈,妳好奇怪喔。"
我撇撇嘴正想回嘴,客厅电视突然插播预告,熟悉的热血 BGM 在空气中炸开。
"下周六,巨人 vs 燕子!封王关键战,火力全开!"
我下意识转头看向他。
他没说话,只是拿起遥控器把音量调小。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但我注意到——他余光,好像……偷偷瞄了我一眼。
"这个……你要首发吗?"
"嗯……和燕子净胜差只剩一场,赢了就能拿央联冠军,和洋联決一高下。"
——我其实知道他们队今年打得不错,但老实说,我没仔细追过战绩。
是呢……正如他说的,我也真的很久没去球场了。
……要不,就从这里重新开始吧。
我似乎,真的得到了提示。
"呐……鸣,我可以去看你比赛吗?"
他手中滑着的手机顿了一下,接着猛地抬头:
"蛤?妳说什么?"
我吸了口气,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我是说,鸣,我想去现场看你比赛。"
他像是瞬间被电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眼神难以置信:
"妳是被宇宙人带走了吗?"
"你才失礼咧!"我气得白他一眼。
"谁叫妳这么久都没主动来看我比赛。"
"……就只是想看看你。不行吗?"
说出口才发现,语尾透着一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失落。
他愣了一下,手伸到后脑杓,动作有些不自然地搔着,看起来像是被我的直率打了个措手不及。
"……笨蛋。"他低声嘟囔。
接着,他从外套口袋掏出一张纸票,像变魔术一样递给我。
"给妳。"
我瞪大了眼。
"你怎么可以立刻就掏出票来啊……?"
"本来就打算强拉某个笨蛋去,结果她自己说要来,不就省事多了。"
"鸣才是笨蛋。"
"……"
"位置是在本垒后方,正对投手丘。妳可要好好看着我表现。"
我低头看着那张票,纸面因放在口袋里而微微起了皱。那种被默默准备着的感觉,让心里也有点说不出的温热。
"……嗯,知道了。"
他看我盯着票不动,又补了一句:
"所以你现在赶快把工作做完。不然我上场时看不到你,你就死定了。"
"是是是,我现在不就在做了吗。"
"明明就在发呆。"
"你少啰嗦啦。"
他没有再回嘴,转头若无其事地继续滑手机。一边还哼着不知道哪来的旋律,心情看起来很好。
*
离开前,他站在玄关换鞋,一边说:
"那我先走了……这周我会少来一点。"
其实我立刻听懂他的意思,却忍不住开口调侃:
"看吧,你自己也知道跑来这边很累。"
我抬头看着他,原以为他会像平常一样炸毛。
但他只是把鞋换好后站起来,淡淡说:
"才不是呢……因为啊,从现在起,我可是得为某个好久没看球的家伙,好好准备一场完美的观战体验。"
眼神里带点前所未见的认真。
"要是输了,她以后都不想看棒球了,那就麻烦了。"
我一愣,随即轻轻笑了。
"还是真是令人伤脑筋呢……"
他转身走到门边,手搭上门把时停了一下,像是斟酌了一瞬才说:
"那……晚安,奈奈。"
我点了点头,微笑着回应:
"晚安,鸣。"
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室内归于宁静。
但不知怎么的,我的心里,却一点也不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