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溪摇头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可我与他非亲非故,为何要照顾我?绝对不可能。”
更何况,他若真让妻子独守空房,不也证明他是个负心汉吗。
映染露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幽幽道:“见色起意罢了。”
那便更是薄情寡义了!
必须和离!
只见良溪从角落处几乎将木箱翻了个底朝天,随后扔给映染一套衣服,“你穿这个,记得还是戴上面纱,这样我们直接走出去,便不会有人知道谁是真正的世子妃。”
便也不会有人一边看着我的笑话,一边咒骂我了。
外面跪着的八人眼瞅着世子妃开了门,殷切的脸上顿时生出如释重负来。
“你们退下吧。”
撂下话,良溪便带着映染一路出门而去。
上都街巷人烟辐辏,车马骈阗,这番盛况甚是少见。
只可惜盛况之下,多有流言蜚语满天飞。
不过短短半日,她良溪的名字再度传遍大街小巷,妇孺皆知,小姑子在新婚之夜抢了姐姐的夫君,还让姐姐独守空房一整夜!
良溪攥紧了拳头,实在不忿,怎么什么屎盆子都往她脑袋上扣。
不过与她同时被嘲的还有良浅,只因她一大早醒来便听见外面人嘲她不受夫君宠爱,而她本想辩解一番,却被父亲锁门禁了足。
“父亲,你为何任由那些人糟践我!”
良臻攥着袖角,沿着额头擦过汗,“这外界尚且不知嫁过去的是良溪,你便忍忍吧。”
良浅使劲儿地拍着门,质问道:“父亲为何不宣之于口,难不成女儿便要躲一辈子吗?”
为了让那良溪相信她死了,不仅府中真办起了丧事,还让她躲了一整月。
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如今不仅要承受这些闲言碎语,还得继续禁足。
“死良溪!”
良浅一气之下扬袖打碎了桌上的茶壶,那瓷片碎渣飞溅得满地都是,“心不在你那里,人还拴不住吗,下贱胚子勾引池世子的时候不是挺在行的吗!”
良溪原是想着,五百两买一间铺子,剩余的还得以备不时之需。
说不定,爹不疼,夫不爱的,不说是下半辈子,但是近日里可得指望这钱活下去。
可她询问了一圈,五百两根本无法在这城中央买下一间铺子,大多能买下的不过偏僻之所。
她竟不知,这上都城何时如此富贵迷人眼了,金贵到让她怀疑人生。
她们与身后四位剽形壮汉擦肩而过,那几人直冲冲地往一小摊上撞。
良溪打眼一瞧,竟然是那日在济善堂所见的大夫司徒渊。
嘭的一声,其中为首者最是精壮,他一把推了身前摆摊的小桌几,吓得司徒渊连忙起身,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而良溪一眼,便察觉出此人虽看着步履不稳,却恰好反之,他反应迅捷,退的那几步也甚是稳健有力。
这时,围了一些人上前,为首的壮汉脸上横肉堆叠,一拳下去,桌子裂了个粉碎,手劲儿十足,整个人身上的肉都抖了抖。
“大家伙儿可听着,就是这位司徒大夫,简直就是个庸医,毫无医德,治死了我的妹妹,还大言不惭,说我奈何不得他!大家可千万别被他给骗了!”
人群中有人附和,“就是他,我认得,也治死了我父亲!”
此时,本在一旁等候的病人见状,吐了一声“晦气”,便疾步离开了此处。
司徒渊心有憋屈,可也只是耷着头,任由他们胡言乱语。
打从他与济善堂掌柜对峙的那一刻,早料到了今日之事。
那人做起事来偏偏不择手段,而人们往往不愿深究,只愿信眼前所见。
叫他百口莫辩。
“壮士如此说,可得拿出真凭实据啊!”
良溪实在见不惯他们仗势欺人,便上前几步,与那人对视了起来。
“哪儿来的小娘子啊,不在家想着怎么讨你夫君的喜爱,到这里来凑什么热闹?”
那人说话时凶神恶煞,暗藏杀气,朝她一步靠近,直视着瞪他。
映染虽心生恐惧,但也下意识地将她护在身后,怒视着眼前人,“做,做什么?”
司徒渊见是那日的姑娘,赶紧上前将她们一齐护于身后,质问那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做什么可都得好好掂量。”
不过司徒渊虽身高不差,却输在了看着柴瘦的身体。
相比之下,愣是如雏鸡对上壮牛。
“哟呵,你还想上演一场英雄救美呢?”
那壮汉伸出一根手指来,戳着司徒渊的肩,本以为他会后退好几步,谁知他竟纹丝不动。
那人又是挽起袖子来,使劲儿推了一把,司徒渊依旧没动。
四个人愣在原地,面面厮觑,随后合力控制着他的四肢,没成想,四个人无论如何使劲儿都没有将他掰动。
照旧稳如泰山。
一层又一层的人围上来,不时捧腹大笑。
“我说牛四,你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大夫都奈何不得。”
“就是啊牛四,你不如跪下叫声爷爷,兴许人司徒大夫还会维护你的脸面,假装挪一挪。”
这时,传来此起彼伏的嘲讽声。
“我认得这位姑娘,她可是起死回生的活菩萨,她都信任的大夫,那医术能差吗?”
有人此言一出,称赞声不绝于耳。
“你干这些冤屈人的勾当也不是头一回了,还嫌丑出得不够啊!”
那四人听了,纷纷觉得耻辱感涌上心头,可又奈何不得眼前此人,便松了手,忙找补,“小爷我今日放你一马,下次找你算账!”
一时间人群又散了去。
“司徒大夫,看不出来啊,文弱书生模样,竟是个外干中强之辈!”
那司徒渊不好意思地笑着挠头,“让姑娘见笑了!”
“那小姑娘可有好转?”
司徒渊挺直了身子,拱手行礼,“多谢姑娘相助,那小姑娘已然痊愈,昨日还问起你来,说要感谢。”
良溪想起那日本就全为自己,所谓慈悲,不过是敷着烂泥的假观音。
她扶过他的礼,“实际是我私心作祟,还扰了你们的计划,感谢的话再也不必说罢。”
她不敢当,但也从未想过要当。
所以,心不介怀,倒也坦荡。
“可若他们再次提起……”
“那你便实话实说,我本就是利用他们,如今得逞,自是不必再见。”
司徒渊先是一愣,随后明白了她的心意。
她不想被打扰,何以再相叨扰。
“在下佩服姑娘的坦荡,人人都怕背负恶名,可姑娘却偏要以恶名冠之。”
“恶名昭彰,才能随心所欲,若贤名负身,则需处处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不若做个大奸大恶之徒,好过一生都被道德所束缚。”
司徒渊见她目如桃夭,旖旎艳艳,胜却人间四月。
倒是让他想起一个人。
他亦是君子模样,端正恪礼,“在下斗胆,想问姑娘芳名。”
“良溪,良辰美景,溪花禅意。”
司徒渊一听,面色也是呆滞一瞬,随后正色道:“在下清水巷司徒家司徒渊,得识姑娘,相见恨晚。”
“公子可是上都城中人?”
他含了一丝笑,“在下祖上世代行医,皆是上都城人。”
“小女子倒真是想请教,若想在上都开个医馆,公子觉得哪处最是合适?”
司徒渊的目光似一刹晃得悠远,他直勾勾地盯着这条街,看向街尾,“姑娘与我所站的这条青雀街最是繁华,清河街次之,无论是哪一间铺面,定然生意兴隆。”
“我想在这上都中开个医馆,再请司徒公子坐诊。”
司徒渊的眼眸中霎时间溢出些亮亮的光,但又不敢相信,“姑娘妙手回春,岂非是我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司徒公子何必谦虚,我这都是雕虫小技。”
良溪挠挠头,继续说道:“就是这上都城中的铺子太过昂贵,我还得想想办法。”
司徒渊听了这话,仿佛想起些什么,可张了张口,却没有蹦出一个字来。
他的眸子像是傍晚的日光,将影子拉得很长。
掀起了心里的波澜,最终止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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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日暮,几缕金红正一寸寸被揉入天际。
而良溪入了慕府,却又听见几个仆从随口议论,世子妃无颜面对,只好日里戴着面纱出行。
她觉得越发离谱。
领着映染在府内闲逛,她又鬼使神差地被那处禁地所吸引。
那棵承载着岁月的梨树,漫漫白梨,纷纷扬扬,落了满地,却如醇酒一般,最是醉人。
良溪指着那处,“听闻这是世子的禁地。”
她张望着四周,见无人,便要往那里去,“姑娘,这不好吧,世子的脾性我们虽然没有摸清楚,但听说是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我们……”
良溪见她戳着手指,安慰道:“怕什么,还能杀了我不成。”
可她一只脚刚踏入,却见一年岁长的嬷嬷冲她喊道:“世子妃。”
她狠心一闭眼,这怎么总有人坏她好事。
那嬷嬷笑着朝她走来,一脸慈相,“世子妃还是莫要闯入,这是世子的大忌。”
良溪见她面露担忧之色,说起话来也并无噎人之意,不像是刻意为难。
“多谢嬷嬷相告,我便不进去了。”
她默然点头,“世子妃可是要去哪儿,老身可代为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