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他的味道就是那种水生调的植物香,水岸的长叶草,带一点不算很潮湿的风。
我不太喜欢用香水,就我听说过的香水中,应该是鼠尾草与海盐的前调和他最像吧,有点微苦又凌冽。”
脸颊蕴起温度,邰杉回完消息,匆匆对着对面的“谢谢你”回个表情包就退出去。
点进另一个空荡荡的群聊。
一条消息自干干净净的页面浮跃。
“不用害羞,想问什么尽管问,一定知无不言^^”
除非闵昼有两个前任,不然对面应该是闵纯心。
看着熟悉的语气,邰杉更加确定,放松许多:
“你好^^”
“你们经常去这里喝酒吗?”
对面的“正在输入中”很快跳出来:
“没错,甚至这是我们最常去的地方,比其他约会的地方去的次数多得多。这家清吧的音乐很好听,酒也漂亮。”
邰杉是提问苦手,思考了半天。
“那”
“那有什么好喝的酒推荐吗,最好是度数低一些的。”
——“我们喝的都是度数比较高的酒。可以直接请老板推荐,老板姐姐品味很好。”
——“哦想起来了!可以点‘藻荇交横’,第一次去时老板以为我们是不常喝酒的类型,推荐的就是这一款调酒,很好喝,淡淡的薄荷味。”
感觉自己把聊天室聊到了饮品频道,邰杉拉回主题:“你觉得,他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地方呢?”
接下来是长长的“正在输入中”。
浅绿色的草木纹样窗帘被吹起拂过邰杉的发梢,蘸来楼下淡淡的栀子花香。
邰杉从床上爬起关上玻璃窗,低下头时得到很长一段:
“说起来有点惭愧,我去这里多半是为了借酒消愁,而他基本是为了陪我。也许是因为实在想不出别的跟我有关的地点了吧。
他会陪着我兴致勃勃把酒单上名字好听的调酒都尝试一遍,酒量比我还要好,总是拢着喝醉的我在夜风中往回走,我以为他也喜欢。”
“可我后来才明白,能喝酒,和喜欢喝酒,是不一样的。”
眼睛泛起浅浅的湿润。
灵魂再次飘浮在南澄的海湾,一切知觉都开始像当下这个季节。
六月初的亚热带季风气候,浅浅的湿绿滴下,漾开淡淡的水蓝。
在这里永远不会搁浅。
她想了想也是打出一句“谢谢”。
拿着水杯走下楼梯,延伸而去的瞳光恰巧框住站在院中桂圆树下的闵昼。
他应声回头,夏风掀起额头的刘海。
那张脸一贯没什么表情,只是歪了歪头:“我出去买咖啡的功夫,他们就三三两两跑得差不多了。”
/ 哈哈哈正因为熟,反而约会或者单独聊天时更不好意思,都悄悄摸摸的。/
/ 才发现这对也很有氛围感诶/
/ 哈哈哈杉杉甚至是先看的镜头再发现的闵昼,艺人的自我修养有/
节目组将整理好的聊天记录和约会名单发布到官微上,弹幕默契地安静了一瞬,随即迸发出更为激动的热聊。
/ 小楹小树,夏允皓闵纯心,这两对我都好期待!/
/ 申则和小菲去巧克力工坊!哈哈哈哈哈好怕他们吵起来,这个工坊可好玩了,堪比实体版的分手厨房/
/ 心心有两次约会要赶诶,商池序和夏允皓,不知道哪个才是主动邀请的/
/ 大家记得刷新,刷新以后可以选视角了,可以单独看每组的约会/
“啊——”邰杉配合闵昼,发出无奈的感叹,“早知道我悄悄躲房顶上,观察他们是谁跟谁一起的了。”
天蓝色凋敝的单层房静静地映进两个人的瞳心,游进心室,闵昼想了想,和邰杉相视一笑。
水母天蓝色的房顶曾是所有水母小孩的乌托邦。
纯净而清亮的色彩,欢喜地黏上麦芽糖、汗水和小人国的眼泪。
一只只胖墩墩的手彼此牵紧着爬上去,仿佛乘上一朵不会坠落的水母,就此有勇气去俯望远处的深海,相信自己不再是被丟掷的小孩。
我们知晓彼此的习惯、伤痕和秘密。
我们朦胧的生命体验早就不分你我地混合。
我们的伤口彼此黏连,我们的生命欢欣共享。
闵昼左手插兜,右手拿着咖啡和邰杉碰杯:“晚上七点出发怎么样?”
正合她意。早点结束令人紧张的约会,后面两天就可以休息了。
陶瓷杯碰上咖啡杯也会有清脆声响,邰杉举杯:“可以。”
再次拿起陶瓷杯是晚上六点半。
邰杉照了照镜子,抿掉嘴角的水,满意地观赏一圈自己的穿搭就出门。
傍晚的日照依旧恼人,燎过小臂的肌肤。
闵昼等在大门口,摩托轰鸣下单腿撑地,薄薄的纯黑克罗心夹克被拉最顶,遮住小半薄薄的颌骨。
几缕金发在气流振动中飞出头盔,在烫亮的反光中朦胧而虚焦。
在侧头看见邰杉后才自无甚表情的脸上扯开一个笑,作势把抱在臂弯的另一个头盔扔过去。
“等等…”邰杉正在打量这辆有本地牌照的摩托,小跑几步去接,才发现对面扔的动作做到一半就定住,露出恶作剧得逞的微笑。
同样漂成金色的眉梢微微扬起,笑容比刚刚真心实意很多:“吓你的,我帮你戴。”
头盔一下罩下来,缩短一截的视域里,闵昼微微倾身,认真调节卡扣。
邰杉无语,只注意到他防风镜反光里她那被草率笼得毫无造型可言的卷发。
“……”
她抬头看他一眼,忽而伸手,报复般地拽住他的一缕金色头发用劲扯了扯。
一扯,闵昼就像被触了笑穴。
一整段路,后视镜里那张从小到大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厌世冰块脸一直扬着嘴角。
字面意义的破冰。
漫天金橙色的霞光笼下,每每路过街边的柳条,邰杉就会稍稍贴近一些,让闵昼代替她被柳枝弹个属于初夏的脑瓜崩。
此时手虚拢住他的肩,甚至能感受到闵昼背肌发笑的轻颤。
“……”
那种少年时看着一院子闹腾飞天小孩时的语塞之感重新回到邰杉这里。
直到行驶至目的地,闵昼才捏回那张冷脸。
清吧两面极高的落地窗后飘飞着青绿色的半透纱帐。
纯白高脚桌,秾绿木椅,驻唱歌手的圆指缘拨动吉他拨片,一切在舒缓情歌里茸成青苔质感。
余光裱住几个直白转过来的机位,邰杉悄悄平了平衣服的褶皱。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约会就要被镜头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比在一大群剧组人员面前讲肉麻的告白台词还要有点挑战。
看酒单时肩膀不免靠近。
两个人的手指移到酒单的同一行,异口同声:“这个,藻荇交横。”
邰杉不动声色瞥他一眼。
原来是为了重温在这儿的第一次约会。
他竟然恋旧。
店主姐姐笑眯眯的:“两位想试着自己调一下吗?”
随即利落地挽起袖子,特意慢下动作展示了一遍。
摇合,搅拌,倒扣,酒液的甜香和薄荷叶的冷冽一起沁进呼吸。
邰杉还在脑海中回放步骤,耳边已经传来玻璃器皿的碰撞声。
鸡尾酒瓶口被闵昼修长的指节扣住,抛到空中转了一圈又稳稳落回手心。瓶盖被单手打开,绵密的气泡漫出来。
“playboy哦……”邰杉想起所有共友以及自己对闵昼的共识。
薄荷色的酒液被倒进圆圆宽宽、竹节形状的玻璃杯,杯口斜着一枚小小的雕成月亮的柑橘瓣,挂壁的百香果蜂蜜充当月光。
两个人姿势复制粘贴,看向窗外流金色的云彩,抬手就着杯壁抿了一口。
下一秒。
闵昼忽而重心不稳,歪倒在桌面上:“我好像有点醉了……”
倾倒的酒面摇出晶莹的波纹,在闵昼的影子下影影绰绰。
邰杉伸手护住,另一只手悬在空中犹疑几下,最终选择拎起他的衣领:“你,喝醉了?”
“我第一次喝……”
闵昼嗓子哑哑,晃晃悠悠站起来,遮住洒下的一大半水晶灯光,又磕磕绊绊摔回位置。
“诶——你装什么呢?”邰杉震撼,看了看淋漓在他唇边的酒液,又看了看他的酒杯。
分明才一口啊。
/ 金毛哥喝酒居然上脸诶,显得真的不会喝酒一样/
/ 哈哈哈哈为什么非要装纯情,这是什么把戏/
/ 替他尴尬,如果他知道杉杉和他的X有聊过喝酒这一点肯定想钻进地缝/
/ 但素他的手真的很红!像酒精过敏了。常喝酒不会不知道自己酒精过敏吧/
/ 啊啊啊啊啊大家先别骂闵昼,他好像真的是过敏/
一众感叹号和问号之下,一个还在认真推理的弹幕默默冒出:
/ 如果他真的过敏,是不是证明他的前任有两个X啊,所以才猜错了地点代表的对象/
争先恐后浮跃的弹幕下,邰杉勉强扶闵昼走到门口,猛地惊醒。
她这下是真相信闵昼没喝过酒了。
因为。
经常喝酒的人绝对干不出骑摩托去喝酒这件蠢事。
正如滴酒不沾的她坐上后座的时候也没想到这一点。
一个敢开,一个敢坐。
摩托车最终被工作人员骑回去,邰杉扶着打完吊水的闵昼靠在节目组的车后座上。
引擎轰鸣渐弱,橙橘的路灯光在雾气中像逐渐融化的奶油裱花,车内被打光灯照得亮莹莹。
闵昼先前发热的脸此刻逐渐淡下来,彤红和苍白一同压在皮肤,让邰杉想到套着白色泡沫网的苹果。
“你不会喝酒还挑这儿?”
邰杉伸出手指碰一下他的手背,确定不再发热才开始给他脸色看。
闵昼换掉应对节目组特写时堪称面瘫的表情,完全睁开狭长的眼,苍白的嘴唇懒懒地翕动:“因为我看见她喜欢喝啊。”
这是什么意思?
纯心说的那个人不是闵昼?还是他的X根本不是闵纯心?
邰杉忍不住蹙起眉心,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吸了口气。
忽然觉得不是在录制恋综而是在玩海龟汤,一下子get到了这个综艺的用意。
原来哪怕如此亲密无间一起长大的朋友间也有着如此多的秘密和心思。
水母每个人的青春风暴交叠在一起。
他们所有人再度站进了青春的台风眼里。
闵昼磨磨蹭蹭的语句打乱她的思绪。
邰杉冷脸斜睨他,看着他把左手的止血贴撕下来团成一团,捏到胶面黏到指尖才犹豫着看向她的眼睛。
“我今天喝醉和过敏的事……可不可以别告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