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刚至,岐城却已陷入一片混乱。曹之利势力与雷家军、虞山山匪等势力交战,而秦商之人见曹之利失了人心、优势不在,便过河拆桥,躲在一旁、隔岸观火。
雷家军本就是多年混迹战场的精锐,实力自然远远高于曹之利之兵;且因曹之利负面流言已经涣散了他们的军心,很多痛恨勃破人的曹家军都不愿意真心为曹之利卖命。因而很快,曹之利便落入劣势。
雷盼儿、朱凌霄与徐桑桑占领客栈,商量对策。此时徐桑桑已经体力不支晕倒,便由虞山山匪二当家黄本厚替代。
雷盼儿道:“我昨日已经飞鸽传书请求北城支援,大抵三日他们便能抵达,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定然能平息战乱。”
黄本厚蹙眉:“但我们人数毕竟太少,不知道能撑多久。”
朱凌霄道:“不必担心,曹之利已失人心,如今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且我们还有百姓可用。”
雷盼儿诧异:“你让我们现场征兵?可是都是些没受过锻炼的百姓,能抵什么用?”
黄本厚瞪大眼睛,“可别小瞧这些力量!我觉得朱大人的主意不错,现在百姓们知道曹之利所作所为,无疑不是一场背叛,他们肯定会心生怨恨,这一群人加入,咱们的气势都壮大了!”
“不必征兵,但可以煽动百姓。”朱凌霄瞥了眼窗外天空,看向雷盼儿与黄本厚,“这事便交予你们。”
雷盼儿知道他是要去寻雷驹,道:“你速速去。”
“好。”
说罢朱凌霄冲出客栈,骑上马,在几个雷家军的护送下,朝梨园而去。然而等他抵达码头时,却被这儿混乱场面震惊:码头处挤满了人,为了抢一只船,人们叠成一团撕拉扯拽、不惜大打出手。
“我们先到的!这是我们的船!”
“我们都给钱了!我们的——你爷爷的——”
“给老子爬——”
“啊啊——”
关于梨园的消息自己可没有泄露......定然是禾儿他们......朱凌霄望向湖水,眉头紧蹙,怕是现在根本找不到船只渡河。如若以官身相压,怕是会让这些百姓更加确定岐城已危,只恐岐城会大乱。
朱凌霄陷入两难,他猜测黎禾应当去了梨园阻止阵法,自己如今很难赶去梨园、应当留下来想办法稳定这边的局势。可万一黎禾没有去怎么办?
朱凌霄握缰绳的手发紧成一团,他凝望着在黎明照射下昏黄的湖面。
不,她一定会去。
朱凌霄不再犹豫,驾马走到码头正中心,朝周遭大喊道:“诸位——岐城县尉在此——”
喊了几声,周遭依旧混乱不堪。朱凌霄朝跟来的几个雷家军点了点头,雷家军立刻散开、去抢指向打斗的人群,用武力将几个闹得最凶之人打在地上,一瞬间,整个码头安静了下来。
众人齐刷刷看向马背上的年轻人。
朱凌霄沉默片刻,道:“诸位如今岐城确实有难。”
此言一出,四周百姓面面相觑。
“可如今岐城有难,诸位便要抛弃岐城吗?如果整座岐城真的不保护,难道梨园就能幸免?诸位,岐城本是个物资富足、生活舒适的安乐之地,是谁打破了这里的平静?是谁害得岐城陷入危境——是曹之利!”
周围一片哗然。
“曹大人?怎么可能?”
“你骗人!曹大人兢兢业业、乐善好施,对我们老百姓可好了!”
“你骗人!你是周明派来的人!自然看不惯曹大人!”
朱凌霄再次开口,“我是奉皇帝之命而来。曹之利早有造反之心,如今更是有他勾结勃破人的铁证!曹之利为了他自己的野心,不惜与勃破人为伍!害得岐城陷入不义之地!难道诸位还要敬重这样的人?”
百姓面面相觑,交头接耳,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朱凌霄继续道:“诸位!不论你们信与不信,都不必再去梨园!若是不想惹上是非,回家闭门不出便是。若是信在下所言,且对曹之利之行嫉恶如仇,那就随我一起讨伐曹之利!讨伐叛国之贼!”
几个雷家军符合道:“回去吧!回去吧!朱大人说了,只要大家闭门不出,躲过这一阵子就不会有事了!现在也没有去梨园的船,你们挤在这儿有什么用?”
“是呀!梨园那里又没吃食,又没田地,你们能在那边待几时?若是那边还有曹之利之人,你们也根本进不去的!”
这一番劝说,那些百姓显然陷入犹豫,在官兵催促下,不少人迟疑地离开了。
待彻底将码头之人疏散时,天色已亮。朱凌霄凝望湖泊之上随风摇曳的梨花,只能寄希望于黎禾。
“朱大人,您还去梨园吗?”一个士兵问道。
“不去了。”朱凌霄自言自语道,“我相信她。”
梨园内,祝余手持双刀,守在阵眼之前。雷驹迟疑靠近,询问:“如果她失败了怎么办?”
祝余抬眸,眼神带着杀气直逼雷驹。雷驹后背发凉,深吸一口气,他在战场上见过很多杀气腾腾之人,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可怖、强大之人。
祝余冷声问道:“你不是修炼之人,如何启动的阵法?”
雷驹迟疑,道:“血。”
“谁的血?”
“布阵人之血?”
“容器。”祝余起身,伸手。
雷驹蹙眉,从怀中掏出那本来装有血液的小玻璃瓶递给祝余。祝余打开瓶口一嗅,果然是熟悉的气息——
祝余顿时心一紧,如果是孑欢——黎禾有几分胜算?
黎禾化作一股气流进阵眼,仿若汇入一道泉流之中。无数意识、无数力量想要将她吞噬,她竭力保持自我,不知针扎了多久,终于脱离泉流,化作人形落在一片洁白的大抵上。
四周空空荡荡,唯有空间中心有一棵漆黑之树,树木之根深入白色透明的大抵,枝蔓在土地里蔓延,形如血脉;黑树树枝形状散开而狰狞,枝桠上点缀一些白色发凉的花苞。
树下坐着一个陶俑大小的梨花仙:白发白裙,皮肤洁白,眉毛睫毛也是晶莹的白色。她睁开眼眸,一双浅褐色的眼眸望向黎禾。
“你是谁?”
黎禾反问:“你是谁?”
“我是白岫。”
白岫?那棵梨花树?
白岫继续道:“我是岐城的梨花仙。”
黎禾不能从白岫身上嗅到一丝欲望的气息,她不由怀疑眼前之妖并不真实。“那你为什么在这儿?”
“我想让岐城的梨花永远盛放,就和孑欢姐姐做了交易。”白岫微微一笑,声音很是甜美温柔。
“什么交易?”
“她答应我日后岐城将成为梨花之都,而我则需要献祭生命,成为阵法阵眼。”
“所以你知道这个阵法会毁了岐城。”
“不会啊。”白岫天真笑道,“岐城不会毁,这个阵法只会让岐城里的人消失而已。”
黎禾不解,这与岐城消失有什么区别?
白岫看出黎禾的疑惑,耐心解释道:“梨花常年都有,人类不过百年性命,没有这一批人类,还会有下一批。所以岐城永远都会存在。”
黎禾愕然,“人类的生命对你来说如此不重要?”
“重要?”白岫水汪汪的眼睛露出疑惑,“难道对你来说很重要?你不也是妖?如果我没感应错,你应当还是十分稀有之妖。像你这样的妖,寿命更长,人类一世,于你来说更似夏虫朝菌,不是吗?”
黎禾全身一颤,是吗?自己的寿命会如此之长?
“所以你何必在意?趁现在你还没惊扰到她,快些离开这里吧。”白岫温柔一笑。
“我的朋友都在这座城中,我不能放弃。”
“朋友?哈哈哈。”白岫笑出声,“竟然和人类做朋友!人类不过是些寿命短暂还愚昧无知的生物,与他们做朋友有什么意思?不若与我的梨花做朋友。”
黎禾蹙眉,她有些迷惑。她记得展旬在小岐山镇里讲过一个故事,一棵梨花树与人类结缘,在人类死后依旧庇护镇子;她也记得岐城人民对于梨花仙子的敬畏。他们传说里温柔善良的梨花仙,竟然如此轻贱生命?
“看来你不打算离去了。你也来不及了,她已经发现了。”白岫咧嘴一笑,突然双瞳变红,身体逐渐变大,全身从头顶开始变色。
须臾之间,她摇身一变变为一个成人女子:此女依旧身着白衣,披散长发,模样艳丽而鬼魅,尤其是那双血红的双瞳。
好熟悉?黎禾紧蹙眉头,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此人。
“哟,梦妖。难怪这么容易就进入了阵眼。”女子开了口,黎禾立刻反应过来,孑欢!她在祝余的梦境里见过!
她紧紧凝视对方:这就是孑欢,祝余执着要寻找之人。是人吗?可为何自己依旧感应不到对方的欲望。按理说,只要有生命,多少都会透出一些气息。
应当不是真人,只是对方留在这里化身。
“你想阻止阵法?”孑欢邪魅一笑,魅惑地靠近黎禾,“不若我们做个交易?”
又是交易,“什么交易?”
“我停下阵法,但我要你的身体,如何?”
“你又并非真的生灵,要我身体有何用?”
“啊,被你发现了。”孑欢巧笑一声,“我开玩笑的。我不过是一缕道之气,没有实施非等价交换之道的能力。”
又是非等价交换之道,在祝余梦境里,她也提过。“什么是非等价交换之道?”
孑欢讳莫如深,笑道:“世界运行之道。”
“不管你是什么,不管你多强大,我必然阻止你。”黎禾拔出腰间的桃木匕首,对准孑欢。
孑欢大笑一声,转身坐到树下,娇媚地撑着上半身、翘着腿,“那快些,你的时间可不多。”
黎禾捏紧桃木,深吸一口气,汇聚自身法力,片刻,朝孑欢冲去。却还没有靠近孑欢,就被击飞数米之远。
她滚在地上,立刻撑起身子、站起身,再次抬头看向孑欢。只是一缕道之气,竟然如此强大。她捏紧匕首,那种无力之感再次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