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在发什么神经?”
杨絮怒极反笑:“你究竟想干什么?又是强闯我的房间,又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现在还指责起我来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见她动了怒,沈瑭嘴角的笑容愈发扩大。
生气好,不生气才不好呢。
“昨夜你拆穿我身份的时的那份从容呢?别演了,你不适合演这种情绪激动的戏码。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
右手轻轻按住杨絮的肩膀,沈瑭直勾勾盯着她那双充满愤怒的眼睛。那双眼睛一向冷静,仿佛深不见底的冰湖,石子投进去也不会泛起涟漪。
今日的杨絮却是很不一样,不一样的有些刻意了。
沈瑭继续说道:“还记得吗?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拆穿我的身份,你的回答是,你很好奇。你说你好奇我,可一不问我的来处,二不问我为何会待在沈棠的身体里,三不问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说你好奇,可你所做的仅仅是忽然拆穿我,然后一字一句的解答我的疑问,自己却什么疑问都没有。今日我来找你,你又将我拒之门外。你说你好奇我,我怎么不太信呢?”
其实昨晚沈瑭并没有在这方面怀疑杨絮。
人的行为受到很多种因素的影响。杨絮当时的行为既有对故去好友的情感趋使,也有好奇的成分在里面,所以可能一时激动将事情和盘托出之后落荒而逃也是正常。
可今天就不对了。
昨日还在嘱咐她要好好对待沈棠的身份,今天就拒之门外不愿再见了。怎么?昨晚一下子太冲动睡一觉起来就后悔了还是害怕了?沈瑭自觉自己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竟能将人吓成这样。
一个一直以冷静、从容、心思缜密著称的女人,忽然转了性,面对她竟然莽撞率性起来了?
真是奇怪的很。
话音刚落,杨絮那张充满着怒气的脸慢慢平静下来,以往那个如同冰湖般冷淡的女人又回来了。
“我不想再和你扯上关系了。”
沈瑭追问道:“原因,是什么让你一晚上改变了主意要将我拒之于千里之外?”
那双永远平静的眸子泛起名为哀伤的涟漪,杨絮充满怀念的看着这张属于沈棠的脸,像是从她的身上探寻故去好友的影子。
“我想看你的真面目。
我希望你是夺舍于人的魑魅鬼怪,是凶恶恐怖之徒,这样你被人拆穿后就会用她的脸做出狰狞的表情,这样我就能彻彻底底的把你和她分开,告诉我她已经离开的事实。
可你就像个普通人一样,既不凶恶,也不恐怖。
或许比起她来说,你的心思更加深沉,哪怕勉勉强强也能扯上阴险诡谲,但这无法说服我,说服我不通过你这张脸去思念她。我忍不住想,哪怕你已经承认了也在想,或许你就是她,是上天垂怜我让她回到我身边。
情感或许能将人蒙蔽,理智却总让人清醒。我又清楚的知道你不是她。
这对我来说太痛苦了,比起每天看着她的身体和你的灵魂,让情感和理智不停的拉扯我,倒不如远离。远离你,也远离她,或许这才是拯救我最好的方法……”
沉默,良久的沉默。
沈瑭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她快要被这番女同发言给砸晕了。
她张了张嘴,断断续续的挤出一句话:“你,你就没想过揭穿我?”
“揭穿你?我为什么要揭穿你?”
哀伤如同潮水般褪去,杨絮有些嘲讽似的扯了扯嘴角:“比起让她的身体和灵魂一同化为飞灰,我更希望她能继续活在这个世上。哪怕不是她,但只要是沈棠就好了。”
说到这,杨絮一把掐住她的下巴,逼迫她下巴昂起直视她的眼睛,警告道:
“我警告你,别辱没了她的名字。如果你敢让她再次蒙羞,我拼上所有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沈瑭一把拍开她的手。
她心知杨絮说的没错,她的确敢这么做。仔细想想杨絮的社会关系,她的父母兄弟并不喜她,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为数不多的朋友也就是沈棠和她海棠院里的几个人,但除了沈棠以外也算不得至交好友。
沈棠既是她的至交好友,更是救她于水火中、将她带入新生活的救命恩人,对她的意义不言而喻。
没了沈棠,杨絮在这世界上也就没了任何牵绊。一个一无所有的光脚汉才更有孤注一掷、不顾一切的勇气。
可她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找兰蕙复仇?据她所说,沈棠死后她甚至还为了自己的前途隐瞒事实,怎么现在又开始威胁起她来?
“若你真这般狠辣,就该去杀了兰蕙,而不是在我面前耍狠。”
沈瑭最不喜被人威胁。
从前还在上班的时候也是,不加班就扣薪,不陪酒就挨骂,不听话就裁员,沈瑭不知道被威胁了多少次,但她从来不怕被威胁。
还扣薪,还裁员?只要辞职辞的快,老板都是烂韭菜。
杨絮垂下眼帘,轻轻说:“不一样,不一样的……”
沈瑭敏锐察觉这可能又涉及到什么她不知道的事,追问道:“什么不一样?”
“我只能告诉你,沈棠和兰蕙绝不会因情反目,兰蕙更不会因爱杀人。”
……
从杨絮房间出来后,沈瑭心事重重。
不会因情反目,不会因爱杀人……
那就是因为别的了。
若换成其他人听到杨絮这话,下意识都会觉得意思是凶手不是兰蕙。可兰蕙行凶有人近距离目击,更是当场抓了现行,本人虽不承认但其态度也算是变相承认了,哪怕在之后小桃上门也并未否认,若说与她无关实在说不过去。
难不成还有两人间还有别的矛盾?或者是有人指使?
沈棠的死又笼罩了一层疑云,而初来乍到的沈瑭没有半点头绪。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去问兰蕙,但兰蕙毕竟是敌非友,难以问出头绪。如今兰蕙有孕,沈瑭也害怕贸然前去会被讹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杨絮的态度也很清楚,她不会揭穿她的身份,但也仅限于此,两人保持简单的雇佣关系就好。
杨絮拒绝和她深交也让她有些难办。如今与沈棠最亲密的两个人都无从下手,沈瑭只能先把这件事搁置下来,时间还长,她得从长计议。
没了头绪,沈瑭无所事事的在院子里面散步。
海棠院,顾名思义就是种了海棠树的院子,只是如今还未到开花的月份,书上只余青翠的绿枝。
沈瑭不免驻足停留,抬起头看着这满树翠绿,心中一阵怅然。
花还未开,院子的主人却已经不在了。
“姨娘,按季节来看大概下个月就能开花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采薇走到了旁边,想来也该把事情忙完了,见她不在屋内便来寻她。
见她看着树出神,采薇那张停不下来的嘴又开始讲了起来:“这院子里原先种的桂花,但姨娘名字里有棠,侯爷便将满院的桂花拔了改种海棠,姨娘入府之时就看见了满院的海棠花开,高兴的不得了。”
跟赵承汜扯上关系,沈瑭顿时没了兴趣,扭头就走。
采薇不明白姨娘怎么提到侯爷就不高兴,只以为她还在因为兰蕙的事和侯爷闹脾气,挠了挠头就追上去。
等到沈瑭回屋坐下,采薇因为中途去库房拿了账册而姗姗来迟。
“这次侯爷真是赏了不少好东西呢,侯爷心里还是紧着姨娘的。”
忽略掉采薇兴奋的喋喋不休,沈瑭仔细的查阅着手中的账册。
不外乎是一些珠宝首饰、绫罗绸缎,沈瑭不了解自然也看不出东西的好坏,只知道侯府果真是阔绰。
“翡翠玉叶盘……”
沈瑭仔细分辨字样,低声念出,只觉得这字果真难得看,一旁的采薇听到这却是想起了什么。
“这翡翠玉叶盘似乎有些蹊跷。”
采薇看了看门口,见没人才敢悄声说道:“奴婢见这盘底,有宫内刻印。”
沈瑭神色不明:“哦?细说。”
采薇小心翼翼的咽了咽口水,说:“宫内之物,皆有刻印。奴婢曾在主母院中侍奉过,主母曾得宫中娘娘赏赐,奴婢整理时好奇就仔细看了看,那批赏赐上无一例外都可有同样的刻印,奴婢好奇问过贞仪姑姑,确定是宫中特有的刻印。”
“佰风带来的那张单子上可有特别标注?”
沈瑭心中有了猜想。
采薇摇头:“没有,不然奴婢怎么会这么小心说呢,恐怕是误送了。但奴婢当初偷看不合规矩,无法明说,若要归还,这如何得知宫印样式可难得说清。”
宫印罕见,若非采薇从前一时逾矩,恐怕这整个海棠院还没人能认出这竟是宫中制物。
这一声不吭给她送来个烫手山芋,她就是想还也没有由头还了。
若要还,便说明院中有人识得宫印,可这怎么识得的又讲不清楚,若真将采薇交代出去就是犯错逾矩,扯上皇宫这事能否善终还不得而知。若丫鬟不识便是她自己识得,可她既然失忆又怎么认识,沈棠恐怕也从未见过宫印 。
思来想去,也只能不还。
可不还,留在自己手里终究是个定时炸弹,不知道哪天就要炸自己一下。
“采薇,这事就当作不知道,我自有办法。”
沈瑭打定主意要把这烫手山芋交出去,还真让她想到个不错的办法。
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把这盘子当作礼物送出去,便能坐实她不知其物之事,而经过她这一手,收礼的人也是不知,日后若出了什么麻烦事,也是不知者无罪,两人都扯不到麻烦上去。
而她,不刚好还有个救命恩人没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