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姐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还请姐姐受我一拜。”

    眼见沈瑭就要跪下，杜滢一把搂住她的胳膊阻止她，连忙说道：“举手之劳哪里值得如此大礼呀！起来起来。”

    两人又是一阵你来我往的推脱劝说，听的旁边的采薇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这样的情景已经持续了有一会儿，偏偏谁也不让谁。沈瑭非要报答杜滢的恩情，杜滢非不受沈瑭的报答，就这样僵持了许久。

    还是杜滢的侍女果断出手，几句话就将两人哄得服服帖帖，安稳进屋了。

    至于送来的礼物，则由侍女带着采薇一起去收捡登记。

    那侍女似乎与采薇是旧识，悄悄怼了怼她的胳膊，小声说：“你家姨娘怎么失个忆成这样了？我刚刚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什么这样那样的，明明是我家姨娘知恩图报、心怀感恩，这不是很好吗？”

    采薇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宛白，当着我的面将我家姨娘的坏话，再有下次我就不理你了。”

    她这话可惹恼了宛白，气呼呼的“哼”了一声，说：“你和沈姨娘才认识多久，居然为了她就要和我绝交？薄情寡义的坏女人，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你这说的什么话？”采薇瞪大了眼睛，“如果换成杜姨娘你不也和我一个样？彼此彼此。”

    宛白无力反驳，有些泄气般嘟囔道：“那，那我说的不是实话嘛。沈姨娘以前哪里是这种性子，矫揉造作的很……”

    采薇空出一只手戳了戳她的脸，反驳道：“哎哎哎，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矫揉造作。如今一切对姨娘都是陌生的，姨娘有些变化很正常，她只是有些害怕，所以才小心翼翼的想了很多才是。换成你，你难道不怕？”

    “什么怕不怕的，说不定她是被鬼怪夺舍才这样的，哪里有把所有东西都忘记的道理。”

    宛白仍然不服，采薇正想继续和她争论，却发现已经到了库房。正事要紧，两人都不约而同换了话题。

    而此时，屋中的沈瑭和杜滢却是很高兴的聊了起来。

    平心而论，沈瑭是个很会说话的人，过去作为资深牛马的经历让她养成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能，只要她想，就没有她哄不高兴的人，除非她不想。

    原书中的杜滢着墨不多，比较鲜明的特征只有一条：她非常想生个儿子。

    她算是侯爷的远房表妹，家里遭灾才上京来打秋风，结果一来二去和侯爷看对了眼，就这样没名没分的和他在一起，直到有孕才得了个名分被纳入府中。书中的她指望肚子里是个男孩，借此一举稳固地位，结果生下了个女儿，没少被人笑话，因此对女儿也不是很好，日日喝些一举得男的民间偏方，肚子却没个动静，侯爷却也渐渐烦了她不来了。直到书中女主有孕，她心生嫉妒下毒谋害未果，被揭穿后遭到休弃被赶出侯府，她的女儿也认了女主作母亲。

    这也算是宅斗文中恶毒女配的经典配置。

    要么生不出孩子，要么只能生女儿，然后因为女主能生就各种扭曲黑化，最后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很典型，但沈瑭不喜欢。

    明明是社会因为女性的生育价值而强行造出罪名来压迫、剥削女性，却被轻而易举的扭曲成女人自身的道德缺陷，并通过女人间的斗争来将最该关注的男人摘出去，甚至以此来指责女人、合理的审判女人。

    社会的困境让女人因为没有儿子而担忧未来，却要将这种担忧异化成女人自身的狭隘，并创造出一大批扭曲的负面人物来强化这一印象。社会让没有儿子的女人的未来失去保障，却将她的困境轻轻抹去，只要加上女人对女儿的不喜和虐待，就能将社会的困境变成女人自己杞人忧天的多思。

    原书中杜滢落败时，女主的台词也让人发笑。

    女主指责她因为自己愚蠢的恶毒而苛待她自己的女儿，说在侯府儿子和女儿都一样尊贵，可自己却因为生下儿子一跃变成侯府的大功臣，甚至诰命加身走上人生巅峰。

    只要给女人加上污点，就可以盖过她遭到的所有不公。

    而可笑的是，同时主角又因为儿子的存在而受赏，恶毒女配们却要么无法生育、要么只能生女儿，真不知道原书作者写这些情节的时候难道不会觉得好笑吗？一边高喊平等一边自己却是歪屁股。

    但幸好，现实和剧情不一样。

    度过最开始的尴尬，沈瑭高超的谈话技巧已经将杜滢哄的合不拢嘴，完完全全将她当成了自己人，而话匣子打开后，杜滢更是三句不离女儿，恨不得把女儿的成长经历说个遍。

    “平儿的事我怎么也说不烦，可我说不烦人家也要听烦了，我又不好意思找别家女眷聊这些，多亏有你在，我又可以跟你再讲一遍了！”

    杜滢激动的握住沈瑭的手，仿佛面前人是个天大的救星。

    感受到手上的温度，沈瑭也发自内心的露出笑容，说：“姐姐放心，起码这段时间我是怎么也听不烦的。只要姐姐愿意将，妹妹就一直听着。”

    “哎呀——”杜滢捂住脸故作娇羞，“妹妹怎么过了这么一遭嘴还更甜了呢？”

    “那我也不是跟谁说话都这么甜呀。”

    边说着，沈瑭掐着桌上的栗子糕送入口中，却被甜的整张脸都皱起来，用袖子捂着嘴努力将糕点咽下。

    杜滢见她这模样赶紧将给她倒了杯茶，倒完自己也拿起糕点尝了一口，恍然大悟：“这是做给平儿的，大概是拿错了，我让底下人拿别的来。”

    等到丫鬟将栗子糕撤下摆上新的糕点，沈瑭才从那股甜腻劲里缓过来。

    嘶，甜的牙疼。

    沈瑭捂住自己的半张脸，喝了几口茶顺顺，问道：“这么甜的糕点，平儿可得小心着吃，免得到时候把牙吃坏了。”

    “放心，我隔许多天才让她吃这么一次呢。”

    说到这杜滢叹了口气，颇为烦恼道：“也不知这孩子随了谁，格外嗜甜。刚开始我不让她吃，她就偷偷跑到厨房去偷吃，还是府上的伙夫告诉我我才知道。我还想着不让她吃甜的怎么不吵不闹，还觉得是她学乖了呢。”

    沈瑭微微瞪大眼睛：“还有这事？小孩子嘛，淘气了些。”

    杜滢摆摆手，大吐苦水：“你知道吗？她当时可会耍心眼了，知道院子里大家都盯着她，放着院子里的小厨房不进，跑到外面去偷吃，真是胆子肥一个人到处乱窜。前些天还大晚上不声不响的跑出去玩，我以后可得好好看着她。”

    沈瑭听人说过，沈棠落水的那天晚上杜滢之所以能够及时救下她，就是碰巧那天晚上平儿偷跑出来，才让杜滢正好撞见。

    沈瑭来了兴趣，不动声色的引导道：“平儿再怎么跑都是在侯府里面，侯府里面能有什么危险啊？姐姐也太忧心了。”

    “话可不能这么讲。侯府这么大个园子，光是池塘水池就有好几个，还划了座小山进来，这天黑看不见的，万一摔进水里了怎么办？”

    什么？小山？

    沈瑭这下是真的被震惊到了，瞪大眼睛看着杜滢，像是没能理解她在说什么。

    “那，那座小山也是在侯府里面的？”

    杜滢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嗯，不过挺小的，要我说那都不算山，顶多算个小丘。可这丘说的不好听，就都说山了。侧边还包着湖呢，只是那边实在太偏太远，虽然建的也很不错，但平常我们都不去的，也就洒扫的下人会走一走。”

    ……是她不懂古代豪门了。

    她还以为电视剧里在自家走着走着走到山旁边是拍穿帮了呢，结果人家家里还真有山。

    腹诽几句后沈瑭琢磨着怎么拉回话题，却见杜滢一拍脑门，感叹道：“也多亏那天晚上平儿偷跑，不然我也撞不上你，恐怕如今就难得坐在一起聊天了。你也别伤心，虽说她现在靠着肚子里的孩子留了下来，但终究没名没分，生下孩子后估计就得走了。”

    “此话怎讲？”沈瑭疑惑，“若她真将孩子生下，看在孩子份上也能做个妾室吧？”

    杜滢缓缓摇头，叹了口气，说：

    “正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才留她一条命。

    杀人未遂本就是重罪，依照律法也要受刑流放，以奴害主更是罪上加罪，不论是律法还是侯府的规矩她都是死路一条。侯府虽比起别处人情更暖，可也绝对宽恕不了这样的罪过，若这次放过了，那底下人该怎么想？大家都有样学样，以下害上去了。别说主母，哪怕是侯爷也不可能留她。

    如今供着她不过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她人现在虽说好吃好喝供着，不也还是关在那小院子里出都出不来？等到孩子生下，那就是主母的孩子，等她身子好些了也就是将人卖的远远的事。

    更何况她腹中的龙凤胎是侯爷特地动用关系请了宫中御医来确认的。这可是侯府第一个的儿子，是长子，何等尊贵。等到记养在主母名下，说不定还是未来的世子，怎么可能容得下一个出身卑贱、身犯重罪的生母？

    真是唏嘘啊，她何苦至此呢……”

    沈瑭也不免有些唏嘘。

    在众人的眼中，兰蕙算计一通，害人害己，既害死了真心待她的好姐妹，又没为自己搏个好出路。不免让她想起一句话：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