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想

    雨下得太大了,若不是春慈闹着去酒楼吃红烧肉,她们不会拖到时候才收摊。

    温氏新进的首饰卖得并不好,单价格又有些高,他不舍得这些宝贝淋雨,便让春慈带着首饰箱子坐在棚子里躲雨,他和妻主两个人冒着雨收其他的东西。

    她们谁也没看见从雨幕走来的女人。她似乎看了她们很久,忙碌温馨的妻主和夫郎,干干净净脸色红润的孩子,那孩子的唇角还带着晶亮的油脂。

    “你们,是哪里人。”她的声音低沉,传进人的耳朵里却如惊雷一般,把温氏和方汝都吓了一跳。

    方汝很快镇静下来,告诉她她就住在莲香镇,祖籍是莲香镇下的莲塘村。

    “他是你们的儿子?”

    “是,他叫春慈,今年四岁了。”这回答话的是温氏,他一边说一边满面笑意看向了那个孩子,眼里的爱简直要溢出来。

    四岁的孩子一点也不怕人,他发觉到爹爹在看他,高兴地跳起来招手。

    方汝撑起伞将孩子带过来,他探头探脑地看她,开朗地问好。

    “我们要收摊了,雨太大,你是迷路了吗?”方汝热情地问:“您要不跟我们回去避避雨,等天晴了再出来?”

    天色因为暴雨的缘故已经完全昏暗了,温氏不想这个陌生女人跟着她们回家,但她竟然答应了,很没礼貌地说“带路”。

    只是一间普通的砖屋,她们的春慈用力推开房门邀请客人进去,但她只是站在门口,说了一句让她们惊讶的话。

    “你们想不想再养一个孩子?”

    一声惊雷在她身后炸响,伴随着明亮的闪电,方家人看清了她从黑袍下拎出的摇篮。

    里面是个孩子,孩子身上的襁褓血迹斑斑。

    “这……”方汝十分迟疑,春慈却惊讶地凑上前去,温氏甚至来不及拉他。

    “这个妹妹好漂亮。”他兴奋地喊起来,还伸手去引逗,温氏有些尴尬地把他拉回去,向那个女人道歉。他有些颤抖,他看到那女人在流血。

    “他是位小公子。”女人蹲下,将摇篮里的孩子抱出来。小孩子眼睛圆溜溜的,被抱起来也不哭不闹,看着刚才引逗他的小哥哥不哭不闹,还吧嗒吧嗒嘴。

    “弟弟好漂亮。”春慈坚持他的说法,他拉着温氏摇晃:“爹爹我们养一个弟弟吧。”

    “春慈,不要胡闹……”方汝的声音还没严厉起来,就消散了。因为那个古怪的女人摸索着,对她掏出了数十张银票……

    “全部,都给你们。”她言简意赅:“收养他。”

    温氏眼尖看得真切,每一张的面额都是千两……这可是数万辆的银票!!

    “您可是遇到了难处?”方汝上前接过了孩子:“我们会好好教养,在这等您接走他,钱就不必了……”

    “不。这孩子,没了母父。”她每说一句话时都要停顿一下,仿佛忍耐着极大的痛楚:“拿着钱,离开这儿,去,偏远的地方。”

    “弟弟叫什么名字?”听不懂大人说话,又不甘寂寞的春慈踮着脚,去看母亲怀里的小孩子。

    “珩。”她站起来,沾了屋外的雨水,在屋内的石砖上写下那个字:“今年的正月十七,才出生,还未满一岁……请你们,好好待他。”

    “您放心吧,我们一定会的。”方汝连忙说道,担心地问:“我去为您请个大夫……”

    女人锐利的目光射向她,打断了她的话:“不必,我走了。”

    她转过身,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孩子,忽然有泪从眼中流出。

    “不要,告诉别人,不要,入籍。”她最后说了一句话:“会有人,帮你们。”

    她将银票塞进孩子的襁褓里,转身走进雨幕里,几乎是瞬间就隐去了身形,仿佛从未出现过。

    方汝抱着孩子,温氏和春慈愣愣地望着前方,一家三口傻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温氏喃喃自语:“发财了。”

    小春慈振臂一呼:“我当哥哥咯!”他在屋里绕着圈跑来跑去,又依偎在母亲身边看弟弟,傻乐道:“弟弟真好看,我要对弟弟很好很好,让其他人羡慕我。”

    “是。我们都会对他好的。”方汝低声说。

    温氏也是这么想的,至少最开始是这么想的。

    如果不是在他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他的春慈急病去世。

    如果不是迟迟等不来帮忙的人,他们回莲塘村躲藏直到第二个儿子长大,几乎出落得和那个送养的孩子不分大小,他们也不会动了歪心思。

    如果不是容家人一眼识破,又主动替他们遮掩改籍,只要在珩儿的名字里加一个容字。她们也不会有机会替换身份,一直走到今天。

    所以,又怎么能怪她们呢?

    无母无父的孩子,能替他的春慈活下去已是侥幸,又拿什么和他的容珩争。

    不过是一封京城的信,只要不将方春慈送到人前,就不会有差错。况且,连那位顾大人都辨认不出,谁又敢说他换了孩子?!

    从那日和方春慈闹掰以后,应明镜再也没和方春慈接触过。一个人在家里,又待不住,胡思乱想。除了待在方容珩身边,她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去处。

    方容珩有时候还蛮会讨人欢心的,应明镜和他待在一起,并不觉得腻烦。她本就是随和的性子,想和一个人打好关系的时候,没有人会拒绝她。

    但是不接触方春慈,反而却见了他更多次。几乎每一次和方容珩出去,都能看到他不远不近地坠在她们身后。

    起先,应明镜还自作多情地觉得他是想和她说什么,但几次下来,她发现他只是找方容珩的不痛快。

    说教他穿戴不整洁,或者弄脏了衣服,又或者在方容珩想摸一摸路边的野猫时,会被方容珩恶狠狠地骂一顿。

    应明镜在一旁听着,莫名的心气不顺,但一直没有发作。

    她一次都没有和方春慈说过话,方春慈也没有搭理过她,如果不是方容珩将她们两个人连接起来,应明镜相信她下一次再见到方春慈,应当是在他的婚宴上。

    那时候她或许会假笑上前,恭贺他一句他一句新婚快乐。

    但是没有那么遥远,只过了几天,她就有了和他说话的机会。

    那日她照旧和方容珩出去,恰巧遇到了卖冰糕的嬢嬢推着车前来。掀开厚厚的棉被,村里的孩子们一拥而上,举着钱币挤在一起换一根冰糕。

    方容珩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咽着口水,却懂事地不提。

    天气很炎热,应明镜觉得口渴,开口问他:“你想吃吗?”

    方容珩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说:“可是我没有钱。”

    应明镜爽快地说:“这有什么关系,我请你就是了。”

    她带了两支回来,分了一支给方容珩。方容珩欣喜地结果,舌头还没舔上去呢,就被大步跨来的方春慈一把夺过,扔掉了。

    应明镜目瞪口呆,方春慈还犹嫌不解恨一般,踩了两脚将冰糕彻底碎开融化,才罢休。

    “你干嘛呀!”方容珩眼睛都气红了,他看起来想冲上去和方春慈打一架。

    “别人可以吃,你不可以吃。”方春慈冷冰冰地对他说,转身就要走,却被人隔着袖子抓住了手腕。

    天气热,衣衫轻薄,那人的掌心烫的像藏了团火。他猛地抽回手,瞪向应明镜。

    “你吃这个。”应明镜将手里动也没动的冰糕塞进了方容珩的手里,看向方春慈时变得面无表情:“可以请你离我们远一点吗?怎么,你自己说的话,后悔了吗?”

    她将“我们”两个字音咬得很重,方春慈扭头看见方容珩咬下手里的冰棍,耀武扬威冲他笑的样子,想上前去故技重施,却被应明镜挡在身前。

    “你没听到我说话吗?”她皱着眉,又一次拉住他。

    方春慈没再动了,只是低低地嘟囔了一句:“这次他怎么不拦着你和别人说话了。”

    应明镜没听清,她不懂就问:“你说什么?”

    方春慈抬头看她,他终于和她对视。重新挣脱了她的手,后退了好几步,才说道:“算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转身离开了,背挺得笔直,像骄傲的小鹅。

    她转过头时,发现方容珩几句话的功夫就将冰糕填进了肚子里,似乎是怕方春慈过去抢。他有点不安地喊她:“明镜姐姐……”

    “我们走吧,今天早点回去。”她丧失了吃冰糕的欲望,只想回去歇着。不知道为什么,想到方春慈刚才的语气和孤单的背影,她心里不是很好受。

    回家时,连齐氏都有些惊讶她为何回来得这么早。

    “明姐儿不舒服吗?”齐氏担忧地探了探她的额头,“不烧啊。”

    “爹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她笑了笑。

    “好,那你好好休息。”齐氏重新拾起针线,低头给应明镜做新衣裳。

    应明镜躺在床上,没有睡着,不知道发呆了多久,耳畔忽然响起断断续续的辱骂声。

    “你这个……你是怎么照看……”

    “滚过来!”

    应明镜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冲出房间,刚好撞上了刚从门口进来的齐氏。

    “爹,外面怎么回事?”她连忙问道。

    齐氏就是去看情况的,他叹了口气,轻声说:“是方家……容珩向来身子弱,下午不知吃了什么闹了肚子,现在好像不太好。温氏他……在教训春慈呢……”

    听到打那个字的时候,应明镜整个人都激灵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迅速蹿上了墙头,齐氏都没来得及拉她。

    只一眼,应明镜浑身的血都往头顶上涌──

    温氏竟然扒了方春慈的衣裳,藤条声破空,鞭笞在皮肉上,声声刺耳。

    这一刻,她忽然懂了方春慈说的那句话。

    是,她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制止方容珩的一切,不是挑刺,不是妒忌,不是看不惯。

    他只是为了不被家里人迁怒责打。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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