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心离

    “明镜姐姐,姨母说你来做我的护卫,我实在太高兴了。”方容珩笑嘻嘻地跳到她身前,一双眼亮晶晶:“你以后都会在我身边吗?”

    应明镜微微后退一步,认真地说:“我也只是试试看。若是你觉得不好,还能换别人来。”

    她状似不经意地问:“你的姨母,怎么会在容家呢?”

    方容珩转了转眼睛,神神秘秘地凑近她:“我也不知道,但是姨母可厉害啦。我娘说,姨母以前做过官呢。”

    “这么厉害啊。”应明镜随口应和着,她还想继续问为什么容家会要应家做家具,但她的目光扫到前方时,要说的话吞了下去。

    她看到方春慈站在不远处,正静静地看着她和方容珩,没有上前。

    应明镜想走过去和他打招呼,但方容珩拦在她前面,圆眼睛弯起来:“明镜姐姐,我要去上学了,你快和我一起去吧。”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方春慈,又对应明镜说道:“明镜姐姐做我的护卫很好,只是上工的时候,除了我以外不可以和别人说话哦。”

    “这样吗?难道要我做沉默寡言的大侠保护你吗?”应明镜开了句玩笑,面上却没什么笑模样。

    方容珩只比她小了一岁,做事的心眼却不输比他大的孩子。这点小心计用在撒娇上,估计会让其他人很受用。

    但她却隐隐有些烦躁。

    方容珩大约是看出来她有些不高兴,但又不愿让步。他叹息一声,不大情愿地说道:“既然那样,明镜姐姐想说什么,我替你转达他好了。”

    “你告诉他,午后在莲塘等我。”应明镜看着方容珩的眼睛:“中午放学你午休,应当不算我上工吧。”

    方容珩愣了愣,哦了一声,怏怏不乐地挪过去和方春慈说话。应明镜听得不真切,只能看到方春慈神情有些黯淡,动了动嘴唇。

    她走过去,假装催促道:“方容珩!快些去上学了。”

    不过看到她过来,方春慈立时抿起了唇。

    方容珩回头看见她,蹬蹬蹬跑回来,喘着气说:“好,我们、我们快些去吧。”

    说完他拉着应明镜向前去。而方春慈原本只站在那里,这会儿却忽然也朝前走去,步子很大很急,只差几步就可与应明镜并肩。

    方容珩扭头时看到他,立刻冲到她们二人之间,一边倒退着走一边朝方春慈喊:“你离我们远一点,明镜姐姐要午后才有功夫理会你呢!”

    “这条路是你挖的,旁人走不得吗?”方春慈反问他,并没有看应明镜,专心致志和方容珩吵架。

    方容珩停下了脚步:“那你先走,我谅你心情不好,不和你吵。”

    方春慈动怒:“你!”

    应明镜已经走出了很远才发现方容珩没跟上,又在和方春慈说什么。她不得不折返回来,皱着眉问:“你们又在闹什么?”

    方春慈猛地抬眼看她,眼神复杂,紧紧抿着唇。方容珩吐了吐舌头,扯着应明镜的袖子离开,絮絮叨叨地说“应当不会迟到吧”“明镜姐姐早上吃了什么”这类话。

    直到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方春慈仍站在原地,手抚上了心口。

    送方容珩去上了课,又接他放学到家,她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匆匆赶到了莲塘。

    莲塘村的莲塘很大,一直通到莲香镇的花溪。从塘边眺望,一眼望不到边。只有大片绿色的荷叶挨挨挤挤,将亭亭而立的粉嫩荷花堆簇在其中。

    她等了很久,久到快要到方容珩下午上课的时间,久到她以为方春慈不会出现时,他终于来了。

    应明镜连忙迎上去,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解释了一遍,觑着他的脸色说:“我今日不是故意不理你的,你别生气。”

    方春慈简短地“嗯”了一声,看起来很冷静。他说:“方容珩说,容家让你二选一,赔银钱和陪方容珩,你选了第二个。”

    应明镜一愣,嗓音干涩:“……是。”她又找补着说了一句:“这是,最合适的选择。”

    方春慈笑了一声点点头,低垂着眼睛自言自语一般:“应明镜,你知道吗?村子里都在说,你我似乎有情意。在今日之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以为……你也有几分真心……”

    他将手伸进领口里,掏出什么东西,猛地一拽。绳帛断裂声轻响,一道红痕立刻浮现在他白皙的脖子上。

    应明镜张口结舌,她向来随机应变的头脑在这一刻失灵了,不知道是先问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还是关心他的伤痕。

    可是当她看清他扯下来的东西时,心中的不安如涟漪泛滥。

    那是她送他的小狗木雕,不知道方春慈什么时候穿了孔,生了条绳子当做吊坠戴着。只是现在,绳子断裂成两截,无力地垂下。

    “不用你说,我来说。世间这么多女子,我也不是非你不可。”方春慈哽咽道:“应明镜,我们不要再这样私下见面了,我还要嫁人的。我不想……再与你有瓜葛了。”

    方春慈一口气说完这句话,用力将手中的小挂坠掼了出去。绳子在空中颤抖了几下,飞向了莲塘。

    在应明镜下意识伸手去够时,嗵的一声,小狗木雕落入水中,再没了踪迹。

    应明镜的思绪一片空白,她茫然地看着方春慈,为什么?

    只是几日不见,怎么就走到这步田地了?

    她的嗓子太哑,没发出声音。她清了清嗓子,终于问了出声,声音抖得不像样子。

    他是误会了她和方容珩有事吗?可她已经解释了所有的事。他不相信她吗?可是为什么不问她。

    为什么能这么决绝地,像曾经的家人一样……放弃她?

    方春慈什么都没有说。他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步子很踉跄,却十分坚决。

    应明镜没有追上去。

    她站在原地,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七岁那年,她听着侯府上下传着嫡女回归,默默等候自己的判决,不敢为自己争取分毫。

    是她做错了,才会变成如今这样。如果她做得更好一点,就不会被放弃了。

    应明镜将所有的事回想了一遍,复盘自己所有可能的过错。

    她又走向莲塘,脱下鞋袜撸起袖子和裤管,跳进莲塘里,试图找回那只小狗木雕。

    如果她最开始雕的是个完美的小狗,方春慈是不是会更信任她?

    可是她翻来找去,除了淤泥,她什么都没找到。望着因淤泥翻起而浑浊的水,她呆呆地发愣,意识到做什么都是徒劳。

    她不明白,人为什么可以一下子转变这么大呢?

    像广平侯对她的亲弟弟,像应宣对齐氏,像虞氏对她,像……方春慈对她。

    她完全无法接受。

    “明镜姐姐!你怎么还在这里?”一声清脆的呼唤拉回她的思绪,是方容珩。她忽然想到,她忘记了还要去“护卫”方容珩。

    她利落地踩着石头回到岸上,小腿和胳膊脏污得不能看了。她想说她不能送她了,需要回去换身衣服。但方容珩离她有些远,躲在树后露出一双眼睛瞧她。

    “你怎么站得那么远?”应明镜无奈地走过去:“对不起,我忘了还要送你去学校的事。”

    “我,我怕水。以前不小心掉进小溪里,人差点没了。”方容珩咧开嘴角,对应明镜说:“其实,我自己去学堂也没关系。我只是见你这么久没来,担心你出什么事。”他仍然躲在树后,声音带着小心翼翼:“明镜姐姐,我是不是让你不开心了?如果你不想和我呆在一块儿,可以告诉我的。”

    “是我想多和你单独相处一会儿,才给你提了乱七八糟的要求,对不起。”他垂头丧气地道歉,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应明镜这会儿思绪还乱着,想不出话来安慰他,但她还有点良心,无论如何这是她自己答应的事,撂挑子不干了,去哪凑一千两银子。

    她又想到方春慈的问话,忽然有点怀疑。他是不是以为赔偿的银子数不多,她故意选了方容珩?

    一想到这,她忽然一阵激动,连血液都有些沸腾。她迫不及待,想去和他解释清楚。

    “……明镜姐姐,你和哥哥吵架了吗?你别生他的气,自从他收到了信,就一直有些焦躁。”方容珩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里,她回过神来,下意识问:“什么信?”

    “你不知道吗?”方容珩小脸上写满了惊讶,又带了几分尴尬:“许添星给哥哥寄了信来呀,好像请他参加她的及笄礼。说起来,她在莲塘村时,和哥哥的关系就很好呢。”

    沸腾的血在这一刻倏然冻住。应明镜凝望着方容珩,她的声音像羽毛一样轻飘飘。

    “你说……谁?”

    许添星。

    那颗遥遥天上星,忽然从天空坠落,变成流星,凛凛砸在她的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妻主,我总是担心……”温氏忧心忡忡地对方汝说:“那位顾大人如此宠溺容珩,让他事事得偿所愿。可容珩年岁渐长,恐怕瞒不住她……”

    “你怕什么,就算被发现,她也会先追究容家。”方汝磕着瓜子,皱眉打断他的话,嫌他心思太重。“容家主动提出的换子,我们只是鬼迷心窍答应了,谁面对利益会不动心?我们又不是圣人。大不了,我们把钱还给她,再带着容珩逃走就是了。”

    “再说,姓顾的也算不得什么大人物。做事处处受限,还是要依附容家。容家都没慌,你慌什么?”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温氏最近总是心神不宁。

    他做了好几次噩梦,每次都会梦见当年的事。

    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他和妻主带着他们的春慈,遇到了那个裹在黑袍里的女人。他惊醒时,画面仍然清晰烙印在眼前。

    新鲜的血汩汩流淌,随手拿出的数万两银票,和沾染血污的、摇篮里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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