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书房里灯光柔和。
帮韦清闻换好药包扎好伤口后,沈淮姝轻轻合上药箱,起身放回原位,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紫檀木案。
泛黄的老照片里,上世纪二十年代的小楼前,西装革履的青年人与穿阴丹士林蓝旗袍的少女并肩而立,眉眼竟与韦清闻有几分相似。
“这该不会是你的??”她拿起照片看向韦清闻。
“曾祖父。”他垂眸,答得很是平静。
见她呆住,韦清闻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
沈淮姝猛地拽住他袖子惊呼,“亏我之前还一直以为!!”
“以为什么?”
他俯身将她困进沙发里,“以为我是这鸢尾小楼的租客?还是不知道转了几手的接盘房东?”
“那对面紫藤楼百年以前岂不是你家的祖产?”沈淮姝脑子转的飞快,歪头盯他。
“黄伯姨总说什么‘东楼藏金玉,西楼锁春风’,文绉绉的我都听不懂,不过说来说去,原来讲的都是你们家啊!怪不得~”
韦清闻轻笑,回身合起桌上文件塞回暗格:“明天早餐吃什么好呢?村东头的豆腐脑怎么样?”
“韦清闻!”
她揪住他衣摆晃了晃,“你这话题转的是不是太生硬了?”
他表情讳莫如深,逗她说:“嘘…除了你和鹏鹏,别人不知道。”
见她有些好奇,韦清闻扯唇一笑,指了指靠墙的一整面沿墙玻璃柜,“你当谁都能进得来这里?谁都能看到桌上的那张老照片?”
听他这么说,沈淮姝面露狡黠,“韦韦难道就不怕我会泄密,嗯??”
韦清闻凝了她一眼,从案上拿过一只珐琅食盒,掀开盖子时香气四溢,“午后隔壁李奶奶送的紫藤花饼,吃不吃?”
沈淮姝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伸手拿过一块花饼,一口咬下去时连眼睛都亮了。
她口齿不清的追问:“这做法,该不会和槐花是一样的吧?”
“食不言。”
韦清闻掸了掸她唇边的碎渣,又把珐琅盒推到她跟前,“都给你,只要明天记得把盒子还回来。”
沈淮姝忍不住低头偷笑,这是暗示让自己来找他吗?好拙劣的理由啊!
她又捏起一块递到他嘴边:“尝尝?味道还不错呢!”
韦清闻低头看了眼女孩儿粉粉的指尖,又看了看她期待的眼神,方才无奈张嘴。
奶香在舌尖化开,甜得他微微蹙眉。
“怎么样?”她凑近了问。
“太甜了。”他实话实说。
“明明就很好吃啊!”沈淮姝笑他讲究。
“还有,这么漂亮的珐琅盒子,该不会是你们家的传家宝吧?我要是不还,罪过岂不是大了?”
韦清闻乜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抹笑,“所以,明天一定要亲自送回来!”
沈淮姝眨了眨眼,故意装傻:“哦,那我明天要是不来,你是不是还得亲自去对面讨要啊?”
他放下茶盏,目光落回到她脸上,语气轻描淡写却意味深长:“沈同学觉得呢?欠我的债有那么好躲?”
一听这话,沈淮姝似乎已经有了PTSD反应。
被他看得耳尖一热赶紧低下头,捧起珐琅食盒起身告辞,可才走了两步就差点被台阶绊倒。
韦清闻伸手扶住她,无奈又宠溺道:“真是总有办法叫我担心…”
他叹口气,“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沈淮姝低头不看他,可嘴角疯狂翘起来的模样活像只得逞的小狐狸。
二人并肩晃到对面。
民宿的大门微敞着,推开的瞬间,琴声和歌声从里面飘来,就像夏夜里的风,轻柔柔地拂过耳畔。
小院里弥漫着紫藤花的香气,百年的老藤在月下摇曳。
沈淮姝不由分说地拉着韦清闻坐到了众人的身后。
音乐系的男生拨动起琴弦,合着吉他弦音,周围满是同学们的笑声,气氛轻松又惬意。
悠扬的曲调在夜空中飘荡,大家随着吉他旋律左右摇晃着身体。
“小猫在叫,树叶会笑…”
伴奏音响起,坐在前面的冯莫莫和万希一人挽着兰星一边的胳膊,扭头冲着沈淮姝他们眨眼睛。
就连一向话少的韦鹏振都受了这浪漫气氛的影响加入到同学之中,大家开着手机闪光灯一起唱着歌。
沈淮姝双手撑后,身体微微后仰,春辰色的裙摆轻轻扫过韦清闻膝头:“韦韦,树叶真的会笑出声吗?”
她抬头看着头顶的梧桐树,夜风吹过,叶片在风中簌簌摇晃。
韦清闻伸手接住飘落的树叶,目光凝在她笑出了梨涡的脸颊上,“是风声。”
“怎么会!”
沈淮姝拽住他手臂,倾身凑近他耳边。
少女柑橘味的甜香混着琴弦震动起的音韵肆虐而来。
“你听…”
夜风恰好在此时荡漾起头顶的紫藤花穗,花瓣纷纷扬扬地落在众人的发间和肩膀。
空气中弥漫着冰镇柠檬百香果的清新香气,好像整个春城的夏天,都被装进了这个温馨的小院子里。
歌声还在继续。
沈淮姝扭头看着他,眼睛亮得像星星。从他手里拿过那片梧桐落叶,叶脉被手机的闪光灯照得清晰可见。
她小声问:“韦韦,你会唱歌吗?”
韦清闻也小声回:“不会。”
“骗人。”她撇撇嘴,眼里闪着细碎的光,“声音那么好听,你怎么可能不会唱歌?”
韦清闻轻轻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你声音也好听,那你唱给我听?”
他的声音轻得像风,“我想听。”
她当真在他耳边轻轻哼唱:
“有一点点脸红,是因为在偷偷看你,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每天都这么,想你……”
声音软糯,很是撩人。
“听见没?”
“嗯,听见了。”
韦清闻轻轻拨开她颊边的碎发。
向来冷淡的一颗心,被这笑容泡得异常柔软,他忍不住在她耳边小声夸道:“唱得不错。”
沈淮姝跟着众人一齐举起手机闪光灯快乐歌唱,悄悄藏了秘密的笑容在月下显得分外动人。
歌声里,也莫名带上了点儿撒娇的意味。
“你会在我需要的时候,给我第一个温暖的拥抱……”
她扭头看向身旁的韦清闻,发现他正专注地看着她,眼里缀映着春城最璀璨的星光。
吉他声渐渐低下来,夜风裹挟着花香拂过每个人的脸庞。
沈淮姝轻轻靠在他肩上。
“冷不冷?”韦清闻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臂,又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
沈淮姝摇摇头,蓬松发顶摩着他的脖颈,痒痒的。
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她忽然觉得,这个夏天的夜晚,她真的好喜欢。
因为,风是甜的,空气是甜的,就连他衬衣上淡淡的雪松香,也都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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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穿纱而过,韦清闻站在落地窗前,耳边似乎还萦绕着她的歌声,甜得像缕缕细丝,紧紧缠绕在他心上。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韦总。”
助理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伦敦那边有消息了,可能要提前开拍那件汝窑天青釉洗。”
助理的声音小心翼翼,“釉面冰裂纹带鳝血纹,和您去年在港城看到的那件很像,您看是不是要……”
望着对面小楼暖融融的灯光,韦清闻丝毫没有犹豫,“让老周去。”
助理踌躇了一下,“紫藤小楼债务的事儿,陈家那头小动作不断,所以,这次可能还需要您亲自出面。”
韦清闻眸光微凛,看那窗边的纱帘被风掀起一角,灯下少女的侧影影影绰绰,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她踮脚画画时飞扬起的裙摆,还有她凑近看他时,嘴角异常生动的浅浅梨涡。
“……知道了。”
他叹了口气,终于沉声应下。
挂断电话,韦清闻望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想到这段偷来的旖旎时光,终有会要结束的一天,心里不禁涌起一阵莫名的烦躁。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聊天记录还定格在两人昨天的对话上。
她发来的落日速写里,紫藤花下,他以书掩面躺在藤椅里,衣角正被小蓝金渐层叼在嘴里。
指尖悬在键盘上,
良久,他竟敲不下一个字。
风渐凉,韦清闻握紧手机,最终,将它倒扣在案上。
他转身走向书桌拉开抽屉,里面放着拍卖行的贵宾函和一卷修复好的泛黄绢布……
手机铃乍响。
视频接通,沈淮姝刚洗完澡,发梢还湿漉漉地滴着水。
“韦韦!”
她怀里抱着一束鸢尾花,“忘了告诉你!你看,我今天采风的时候找到了什么!后山那片居然开出了……”
沈淮姝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盯着他身后,摊开只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箱,手机“咚”的一声砸在地上。
镜头里一阵天旋地转,鸢尾花纷纷扬扬,尽数落在镜头前。
沈淮姝猛得攥紧了手。
半晌,她才拾起手机,声音有点发紧,“你要走?”
韦清闻呼出一口气,讲话的声音刻意放缓,“有点事…”
“去几天?”
还是,就不回来了。
他握着手机,从亮着的屏幕上能清晰地看见她眼眶泛起了薄红,但依旧倔强地扬着脸。
“一周。”
“所以你必须…必须要走吗?”
她的声音带了点鼻音,听起来轻得发飘,拿着手机的手也在发抖。
韦清闻怔住。
盯着她发红的眼尾,想说的话在舌尖滚了几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记得按时吃饭。”
他扯松领口,“别总熬夜画画。”
“要你管!”
沈淮姝没看他,说完直接挂了电话,手机一扔,整个人埋进被子里。
要你管!
你是我的谁啊!
韦清闻盯着骤然黑掉的手机屏幕,想起那晚被她戳着胸口说他是骗子。
当时,他就该明白,这姑娘一旦娇蛮起来,他便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