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彻夜难眠的韦清闻一早推开画室门。

    独属于她的柑橘芬芳裹挟着紫藤花香,在熹微光下浮浮沉沉。

    沈淮姝赤着脚踩在地毯上,炭笔扫过画纸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架子上,是一幅她才刚刚起稿的画。

    韦清闻倚在门边看了许久。

    看她蘸颜料,看她手指染上彩色,看她习惯性地咬着下唇,看她颊边抿出个小小的梨涡。

    传说中的美院女神,从不刻意打扮,确有轻易叫人挪不开眼的本事。

    她抬着下颌,不笑的时候,眉目间藏着几分清冷,仪态万方的模样,像极了从画中走出的古典美人……

    直到那笔停在画纸上,她犹豫着要在哪儿落下的时候,韦清闻才终于屈指叩了叩敞开着的门。

    沈淮姝吓了一跳,笔尖一抖,雪白纸面上瞬间晕开一小片痕迹。

    她生气地回头,可一眼就看见门口立着的,那只属于某人的深色登机箱。

    “不是说一早就走?”

    她攥紧了笔,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抖得太厉害。

    韦清闻绕到她身后,雪松香随之笼罩下来。

    他随口编了个理由:“来取放在你这的珐琅食盒。”

    沈淮姝极不情愿地转了个方向背对着他,小嘴一撅,愤愤然道:“好小气一男的,谁稀罕贪你那个破盒子!”

    韦清闻压下嘴角的笑。

    倒不是笑那价值连城的珐琅盒,到她嘴里竟成了个“破盒子”,而是,昨天还亲密无间的一声声地喊着他“韦韦”,今早却成了冷冰冰的一句,“男的”……

    他掌心缓缓覆上她手背,引着那支笔在刚才停顿的地方勾出极灵动的一笔。

    “等我回来,这幅画该画完了吧?”

    不等她回答,韦清闻翻转过她的手。

    沈淮姝只觉手心一凉,低头去看时,他已在她手里放了只鎏金的珐琅画怀表。

    “借给你计时用,七日为期,我回来赏你的画。”

    沈淮姝盯着怀表玻璃下的指针,小声嘟囔着,“那要是画不完呢?”

    “那就…”

    他俯身向她,鼻尖堪堪擦过她的脸颊,“把小沈画家押去我身边,刚好省了我赶时间回来。”

    听他这样讲,沈淮姝挂了一夜的嘴角终于有了点松动的迹象。

    她反手拿笔杆子戳他:“学长真出息了!从哪学来的强买强卖?”

    “是,等价交换。”

    他抬手抽走她发间用来盘发的笔。

    黑发如瀑倾泻而下,在晨曦中铺满了她的整个后背。

    “你!”沈淮姝蹙眉抬头。

    可韦清闻却顺势握住她伸过来夺笔的手,将那只临时充当‘发簪’的签字笔插入衬衫胸袋内。

    “我替你保管笔,你替我守着时间,这很公平。”

    韦清闻伸手抚着她的长发,发丝入手丝滑,在他指尖轻轻缠了一圈又一圈。

    沈淮姝傲娇着不想理他,又不甘心他看不懂面前正在画的这幅画。

    “韦学长看画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其实还有个彩蛋?”

    “嗯,什么?”他问。

    “比如说,落款处是你名字里的‘韦’字,青是汝窑的釉色,而赤……”

    一双秋水剪瞳顺着他的衣领缓缓滑向胸口。

    “是你的心。”

    他擒住她手腕的力道蓦地失了分寸。

    “小沈画家的画,很别致。”

    “还没说到重点呢!”沈淮姝观察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

    “这幅画的名字叫,《有闻》…”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消散在他骤然逼近的气息里。

    沈淮姝往后一仰,后背正撞上他搭在椅背上的手臂,不得不抬起头看他。

    韦清闻勾唇一笑,“所以,小画家到底准备了多少代表了心跳的赤色,又打算画几幅‘我’,嗯?”

    沈淮姝不甘示弱地瞟了他一眼,“不如等你什么时候回来,再慢慢讨论好了。”

    韦清闻盯着她嘴角昳丽的笑容,回想起昨夜里,那个在手机前莫名红了眼眶的女孩儿。

    不过才一个晚上,她就像变了一个人,原本那些想安慰她的话,一句没说出口,倒是他自己,反被她笔下的画轻易撩得无所遁形。

    手机在外套口袋里震动,助理已经来电话催了几次。

    韦清闻终于退开。

    出了画室门,而那幅还未完成的画,被她静静摆放在晨光里。

    “韦总。”助理王冉在小院门口早已等候多时。

    韦清闻略颔首,脚步不停,径直往小楼去。

    王冉一脸莫名其妙,直到跟着韦清闻来到书房又瞥见桌上的石料时,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那石料即使是在自然光线下,依旧可以看出浓郁的紫色。

    王冉再回看自家老板,他早已恢复了往日里的清矜模样,此刻正慢条斯理地将石料放进木头匣子。

    韦清闻神色平静,一下一下地摩挲着石头表面。

    半晌,他合上匣子,“先去一趟袁老府上。”

    “现在?”

    王冉看了眼时间欲言又止,“……年前,袁老就说过轻易不见客,您现在去,怕不是也要像于老板上个月那样,吃回闭门羹啊!”

    韦清闻从书柜暗格取出一个信封,“带上这个。”

    王冉恭敬接过又小声询问道:“您要亲自去吗?可是……”

    韦清闻在窗前略驻足了片刻,玻璃正映出他唇角极浅的弧度,“无碍。”

    ---

    春城郊外的小径上,豪车缓缓停驻在竹篱圈起的院子门前。

    韦清闻伏身下车。

    一阵穿林风过,他扣上西装扣子,缓行几步,屈指在门上叩了两下。

    不多时,“吱呀”一声响,门缝里探出张年轻的面孔。

    “韦先生?!”

    见来人是韦清闻,那人当即开了门引他们进了院子。

    白发老者正在小花圃里浇花,听见动静,施施然停了手,眯起眼睛打量起来人。

    “来的是…韦家的少爷?”

    “叨扰袁老。”

    韦清闻躬身行晚辈礼,起身时露出那张极俊朗的面容,气度端雅,清润如玉。

    他从王冉手中接过匣子,双手捧出,“今日特带了块顽石来向您讨教。”

    说罢,他掀开匣子。

    翡翠原石静静卧在绒布里,剖面无论是种,水,色都堪称完美,内部几乎看不到有裂纹,冰润十足,紫意浓郁。

    老树下,袁老捻须而笑,“这?莫不是当年少爷您得的那块冰紫罗兰种?”

    韦清闻莞尔,“正是。”

    袁老目光精锐,并不来接,“老头子我早就封刀了,还劳少爷亲自上山,这又是何必。”

    韦清闻淡然一笑,“祖父常说,论雕刻意境,唯有袁老您刀下才能见真风骨。”

    闻言,袁老摇了摇头,负手进了内屋。

    “啪!”他合上匣子,抬脚跟上前去。

    茶过三盏,

    韦清闻略侧目,瞥了眼身后的助理。

    王冉从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信封,双手恭敬递上。

    “上个月整理旧物时,倒是翻出些有意思的东西。”

    韦清闻放下茶盏,缓缓抬眸看过来,嘴角带着几分神秘的笑。

    信封内的纸张早已泛黄,他轻轻展开,细看之下,那上面竟然是袁老年轻时的手稿,角落还盖着古皇城馆藏的印章。

    袁老的手猛地一抖,茶盏里的茶汤差点翻倒在桌上。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有怀念,有感慨,几番交织下,竟像穿越了时光,又回到了那些青葱的岁月里。

    韦清闻嘴角扬起个淡淡的弧度,眸中波澜不惊,可从容不迫的神态早已尽显笃定。

    袁老抖着手接过纸张,半晌,终于沉吟了一句:“少爷想雕什么?”

    “簪子。”

    韦清闻递上一张亲手绘制的花样。

    袁老眯眼端详了片刻,“用和田玉岂不更妙?”

    韦清闻望了一眼窗外的青竹,冷峻的眉目悄然间融化成一汪清泉。

    “她,适合翡翠。”

    说罢,指尖轻轻点了一下石料,“这处天然纹路,恰好能雕成鸢尾的花茎。”

    老人捻须点头:“想老朽年轻时在古皇城藏馆里专修玉器,经手的翡翠没有上万也有八千,少爷这眼力,倒让我想起当年给贵人们相玉的大师。”

    韦清闻垂眸。

    老人拿起石料细细端详起来。

    “老朽这把年纪,寻常物件早已不会动心了。但能遇见这般有灵性的料子,突然就有些怀念起当年为你祖父雕那幅山水玉屏时的光景。”

    袁老沧桑的眼睛里竟透出几分年少时的意气风发。

    韦清闻眸光微动,“祖父常说,袁老的玉雕作品,于方寸玉石间尽显岁月沉淀与天地灵韵,一刀一琢皆似秋水长天,意境悠长。”

    茶雾袅袅升起,氤氲了他的极致眉眼。

    “所以这活计,必得劳您亲自操刀。”

    “韦少爷这番话,是要老朽赌上几十年的名声啊!”

    韦清闻但笑不语,只低头饮茶。

    茶汤微漾,映出两人心照不宣的表情。

    下山时,暮色已沉。

    王冉忍不住问说:“袁老连博物院的邀约都推了,您怎么这么笃定他会接这单?”

    窗外掠过一丛野鸢尾,韦清闻想起少女手持娇花时的模样。

    “那年,袁老为祖父雕玉时就曾说过,顶尖的玉雕大师,最懂如何让美玉遇见知己。”

    车驶入隧道,

    他手上的手机正亮着光,屏幕上是沈淮姝执笔画画时的专注侧颜,少女发间用来簪发的画笔将落未落,颈后的碎发在夕阳下浮着一层浅浅的金色。

    隧道尽头,漏下的天光映亮他眼底那抹少见的温柔。

    这块他收藏了许久的翡翠原石,一直不知道该拿来雕些什么…

    正如他一样,或许在等到她之前,已经悄然沉睡了许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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